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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加油
下周一也就是明天,期中考试,是补课申请书上交的截止日期。蓝宝齐的话题真正聊到了该要自然而然结束的时候了,“何文落,那个……”
“柑橘甜不甜?”大爷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色背心,手里卷着二十块钱,问:“能尝不?”
“可以啊。”何文落迎上去,剥开一个橘子,分了一半给他,说:“尝尝,不甜我不卖。”
“甜。”大爷认可地点点头,伸手扯了袋子,开始挑选,眼光手法都很老道,何文落站旁边多余了,她刚想回收银台准备称重,迎面又走进来一位刚下班的阿姨,之后便陆陆续续地来了很多客人,看来蓝宝齐那一嗓子还真挺管用的。何文落没给他剥开的柑橘,伴着他的声音喂甜了好多人。顾客总是来一阵停一阵的,她手里剩了半个柑橘,又分了一半吃进嘴里,真的好甜,她一边应和着顾客,一边后退塞进了储之启嘴里。
“18块,算我15好了。”阿姨拎着那袋柑橘,就要扫码给钱,储之启嘴里被塞着一大口,还没反应过来,听得到话却说不了话,赶忙冲她摆手:不行不行。
“阿姨啊,都一块钱一斤还要和我讲价呀?”何文落又走回来说:“18块9毛,我都给你抹零了。15块?甜掉牙我也不卖。”
最后阿姨拗不过她,给了18,看她两说那么久都没成功,后面的客人都不讲价了。
他们不讲了,终于能轮到储之启讲了。他看着门口路过的中学生,问“何文落,明天就考试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我要是没准备好,你能替我去考吗?”何文落整理着那堆被翻了个底朝天柑橘,一边漫不经心说话一边重新把它们堆得高高的。
“这个不行,但是那个可以。”
何文落当然知道储之启说的“那个”是什么,但她很不喜欢别人刻意提起并擅自处理她的事。所以,她直接了当地以绝后患:“储之启,你可以多管闲事,但不可以管我的事。”
因为,不关你事。何文落说得很对,储之启也听得很明白。他心里又酸又涩的,可嘴中还隐隐有一点甜,何文落塞进的那一口,也许是一个没被他尝出来的安心的回答吧。
门口路过的中学生越来越多,何文落回头看了一眼储之启,他今天穿了一身藏蓝色运动服,整个人懒洋洋地靠着椅子,一手自然垂直,一手伸展在桌子上。那套衣服有些宽松,衣袖虽长却盖不住他那双宽大修长的手,女巫杯在他手指敲击下发出不太开心的叮叮声。叮——叮——每响一声,他那张被人偷看的脸就多烦恼一分,紧闭的嘴唇慢慢抿起,眼看着最后一点精神越来越血红,何文落忍不住了,让他站到门口去,展示一下那张脸的正确用法。“储之启,你去门口站站。”
下午的落日落下一点在何文落的手臂、小腹、腰胯,金灿灿地把她平静的神情照得亮闪闪的,脸颊似乎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霞。储之启嗖一下站起身,故意走另一边的通道到店门。一出店,他就把堆在手腕的衣袖推到手肘处,他的注意力冷静下来后,才知道何文落让他去门口站站的意图。店门口路过的女中学生,胆小一些的盯着看看就离开了,胆大的已经在朝他走过来了。“你好,可以……”
储之启温柔地打断说:“你们好,要买点什么吗?今天柑橘打折。”
两女生的脸更红了,点了点头便跟着储之启进店了。他是一点服务意识也没有啊,何文落不便上前插手,只能在称重台后面干着急。幸好两位女生开朗健谈的,一边挑水果一边和他闲聊:“你是在这里兼职吗?”
储之启微笑着点点头。
对方也点了点头,“所以你也是学生?哪个学校的呀?”
储之启有问必答,说不上冷漠但绝对不热情。何文落在身后都想给他来一脚,不主动剥橘子让客人试吃就算了,橘子也不帮忙挑,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两句,就扯两个袋子在一旁围观啊?真是难教!
“那她也是吗?”那女生看了一眼何文落,顿时反应过来,说:“哦!你们是……”
何文落摇摇头否认,“不是。他是我爸爸招的兼职。”
“哦哦,抱歉。我差点误会了。”那女生不好意思地捂着嘴。
“没关系的。你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何文落走过去,储之启自动让位。
“对啊,我们第一次逛这边。”
“如果你们每周都要买水果的话,可以加店联。我让他打包好,你们下次来就可以直接拿走了。”何文落指了指储之启,储之启冲她们笑着,点了点头。
两位女生马上就同意了,“可以啊!正好我们每周都要买的。谢谢了。”
储之启突然很有眼力见了,称重的时候,主动帮忙提那两袋柑橘,还知道主动打折了。“我给你们打个折,你们帮我宣传一下可以吗?”两人加上店联后,他又说:“你们有需要就发信息,我弄好你们直接来拿就可以了。”不知道是说上头了还是怎么,他的服务意识一下变得非常体贴到位,拎到店门口才撒手。何文落在身后一边替其他学生称重,一边默默向他敬业的背影投去认可。幸好最后他表现优秀,不然何文落将在何爹面前对他进行不知道是第几次劝退。
今天有很多人加了店联,何文落预感下一周真的可以实现何爹说的人潮。但是生意太好也是负担,想想就有些烦,人多肯定招架不住会出差错。
唉……
正苦恼着,手机突然拼命地震动起来,差点掉出桌面。大早上的谁给他打电话,他正想拿起来教训教训,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起床收拾楼下赶。昨晚想着何文落申请表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还没想明白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要清醒了,这还不是最绝望的,最绝望的是他居然迟到了,迟到学校不恐怖,可怕的是何文落在楼下等。
站在何文落面前的他,连对不起都没机会说,迎面被砸了一袋小笼包。“我是来喂猪的吗?。”何文落满腔怒火。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储之启手指挂着一袋小笼包,双手合十一边念着一边坐上车,接过何文落递来的头盔后,他才解释原因,“今天起晚了,下次你来我肯定在。”
“你还想读书吗?”
“读读读!”
电车两个轮子都快转成风火轮了,两人下车后已经听到早读铃声响起了,一路狂奔到教学楼,楼下空无一人,还好领导没开始巡逻。何文落拉住扶手上楼梯喘气时,储之启却能平稳且真诚地说,“何文落,考试加油!”
“你也是”这三个字应该和“管好你自己!”是一个意思吧,至少在他听来是这样。
做最后一排就是方便,何文落从后门悄悄溜进去都没多少人发现,但是没法吃早餐了。刚到座位,林达梚就惊讶地感叹:“同桌,你居然迟到了!”
“是啊,急死了。”何文落没力气早读了,随便扒拉开一本书挡住脸,斜靠在书堆上休息。
林达梚皱了皱眉,半教训半玩笑地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赖床了!”
何文落装作很懊悔的样子痛改前非地摇了摇头,然后问她:“吃早餐了吗?”
“吃了,但是今天我也有点赶,买少了。”她哼哼唧唧地摸摸了肚子。
“再忍一会就下早读了。”何文落靠近她笑着轻声说:“我买了两份小笼包。”
看着她一脸期待地求夸,林达梚忍不住蹭蹭她:“桌桌,你真好!”
下早读后,就五分钟休息时间,教室各类早餐大放异彩,阵阵飘香。氛围好到就算是吃饱了,感觉还能再吃一点。
“同桌,申请表你签了吗?”林达梚嘴没空也要捂着说完。
“还没。”
林达梚没声了,在冲刺最后几个小笼包。
“我也是!我不想补课。”吃饱的林达梚精神亢奋,使劲攥紧书本,皱着眉又叹又喊。
“我不补课。”何文落喝着豆浆,说得很肯定。
“老班同意了!?”林达梚惊呼。
“她让我去问主任。”何文落回得很淡定。
“同桌你好胆量!”林达梚放下书,敬佩地冲她抱拳,接着继续好奇,“那他就同意了?”
“没有,他说考年级第一才有资格说。”
“就知道没那么简单,就会刁难人。”林达梚愤愤不平地说,随即问她:“什么时候考?”问完,她就打开了水杯。
“今天。”何文落拦住她喝水的动作。
“今天!”林达梚这一嗓子引来了周围同学的不满,她抱歉地笑笑,压低声音绝望地说:“我现在去偷试卷也来不及了。”
“是呀。”
说完,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响了,这节课上完就该考试了。
班长发申请表那天,林达梚在同学间都插不上话,但听着他们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挺爽的。
“学校傻逼吧!”
“以为我是看校门漂亮才来的吗?”
“就是啊。因为不补课才来读的。”
“只管学习不管死活!没人性!”
不愧是文科生……
何文落拿到申请表的时候,看一眼就放到了一边,沉默着比谁都无所谓,但其实她比那些正在吐槽谩骂的同学都要抗拒。下课铃一响她就让申请表原路返回了,班主任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学习上遇到困难了,“文落,怎么了?”
“老师,我决定了,不补课。”何文落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班主任震惊地看着她,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原因?是学习上还是哪方面?”
“都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
“老师希望你可以再考虑考虑,申请表最晚可以期考后再交给我。”班主任把手里的申请书递还给她,苦口婆心地又说了一些话:“而且,学校只是初步试验。没有进步的话会再改计划的。因为是首届这样,学校也考虑到这个补课时长,对比其他学校会轻松很多。”
何文落没接下,班主任也不强迫她,只是说:“文落,这件事情我点头没用。如果你决定了,要去和刘副主任报备一下。”
何文落接过申请书想到要去找年级领导,有些胆怯,毕竟刘副主任的“刘”是让无数学生流泪的“流”。胆怯着胆怯着,她竟莫名地生出一点勇气。一个月前的生活很不稳定,根本好转的迹象,她常常挂念的就是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会精打细算地安排时间。她在心里自嘲一笑,自己是不是活得太较真了?
“文落,这件事你和家长沟通过吗?刘副主任应该想听听你家长的意见。”
知道要给家长打电话,何文落就失望得要全身发抖。她上了这么久的学,父母没有过任何意见,因为他们不懂也因为他们太忙。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看重学习,相反,他们非常重视学习,也非常支持学校的教育方式。想起读初中那三年,明明离家那么近,就是回不去。他们给何文落的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沉默。没有念过很多书的他们对老师过分地敬重,导致对老师“唯命是从”,对孩子“视若无睹”。何文落从小就知道父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生活上,自己不可能从他们身上得到连他们自己都没有的关注和爱。生活轻松,人才会有变化。现在的生活比以前轻松了,丧失的期待会重新回来吗?回来了又怎么样呢?一切都是假的。假的又怎么样呢?每一秒的感受都是真的。
希望若隐若现的时刻太熟悉了,她想起了0227。
看见何文落低着头发呆,班主任说:“下一节课正好是我的。文落,你就趁这段时间解决好,再回来上课。”
“好的。谢谢老师。”何文落走出办公室,找了个隐蔽的位置,“0227。你可以拦截一下我爸的电话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补课,要有家长同意才可以。”
“为什么不想补课?”
“因为累。”其实有很多可以哄骗0227帮忙的原因,但细数何文落和他一起经历过的时光,没有比这三个字更有说服力的了。
“不补课会让你更开心吗?”
“还不知道,反正补课让我现在很不开心。”
“那就不补。”有了0227帮忙,何文落此行就有了十足的把握。
“主任,我不补课。”何文落双手递出那张申请表。
刘副主任看都没看她一眼,“你哪个班的?”
“高一文A班。”何文落犹豫着要不要介绍一下自己,但从神情看来他并不在乎,她也就没说。至于那份申请表,既没有被他接下也没有被她收下,就这样原地待命。
听到A班,刘副主任看了她一眼,“你班主任怎么说?”
何文落说:“我直接来找的您。”
“你成绩很好吗?”说完,刘副主任拿起了桌上的保温杯。
何文落先是一脸疑惑,反应过来后满是不屑,她用力咬了咬嘴唇,最后说了他想听到的,“我是从普通班升到A班的。”
“怪不得。”刘副主任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从茶杯口飘出的滚烫热气让她的自尊心冒出一层抹不掉化不开的水汽。
何文落并没有脸红窘迫,只是后背因为怒火而有些发热。“还是说回申请表吧,我家长支持我的决定。”说着,她把手里的申请书放回刘副主任的桌子上。
“你把那边那个座机拿过来!”刘副主任的耐心见底了,语气强硬,像是在大声命令那个座机自己走过来。这一喊,其他领导主任都停了工作。
何文落迎着那些“不争气不懂事不知足”的眼光,一步一步走到那张窄桌前,拿到座机的瞬间她只能把全部希望给0227:“0227,拜托你了!”
“落落,我支持你的决定。但我不能拦截电话。”
开什么玩笑?现在才说不行!?但刚才0227确实没答应说能帮忙,是何文落太着急太激动误会了。那种被掩埋的熟悉感重重地又盖上来,0227感受到她身上巨大的怨恨后,赶忙找补说:“你爸爸会支持你的吧。”
想想初中那次,何文落失望透顶,这次的结果肯定也是一样的,家长从来都只会站在家长那一边。但这一次的情况稍微有点不一样,何文落的失望混着怨恨的可怕程度,哪怕一切尘埃落地,她也决心搅个天翻地覆。也是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一无所有不是一败涂地的理由,应有尽有也不是大获全胜的底气。她讨厌懦弱的人,因为她曾经就是一个很懦弱的人,即使现在的她仍然不够勇敢,也绝不退缩。
刘副主任拿起听筒,指着数字按键喝道:“电话!”
“你不会打一个假号码给我吧?”刘副主任不屑道,随后斜眼看着何文落哼笑一声。
电话没能接通,何文落拿着听筒重新输了一次号码。这次接通了,“喂,爸爸。”
还没来得及和何爹说明情况,刘副主任就示意让他来说。
“喂,是她家长吧?“
“她说你同意她不补课,是这样吗?”
“哦,你不知道有这件事?”说着,刘副主任有些厌恶地瞄了一眼何文落。
“她现在就是说不补。”说完后,刘副主任听着电话那头的回答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
“但现在是这样,她是从普通班升上来的,要是不补的话,我觉得掉下去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我觉得她有必要补课。”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电话那头的回答让他重获信心,他又恢复了方才那个自大清高的模样。
掉下去?掉下哪里去?何文落看着他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和那可笑的话确实般配。下一秒,听筒就递过来。
“喂,爸爸。”何文落面无表情地接过电话,“我是不想。”
那句话在刘副主任听来就是挑衅,哪怕何文落的语气是平静的。
最后,何爹和刘副主任说两句就挂断了。
“你家开什么店?”刘副主任问她。
“水果店。”
“因为看店所以不补课。”刘副主任拿着申请书,嘴角那抹笑容,何文落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不屑一顾无法理解的语气倒是没有听漏一丝。“不懂怎么想的。”
“我知道了,你先拿回去。”刘副主任用手一扫申请表,抬头看着何文落说:“你在文A班没有资格给我,等你回普通班再一起交上来。”
何文落觉得以前的她是一颗软柿子,独自一人经过风霜雨雪后变成了铁柿子。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没有资格”不过是一句自大的谎言。
为期两天的期考很快就过去了,成绩一出,何文落就被叫到了办公室。
“老师,你找我。”何文落站在一个多月前的那个位置上,心情却不似当初那般沉重,毕竟山顶的风要比半山腰的轻快。
“文落,你准备一份发言稿,下周一在礼堂和大家分享一下学习经验。稿子写好以后我帮你看一下。”话虽然官方,但班主任看向她的目光是挡不住的惊喜和欣赏,就和当初把她从普通班里挑出来时一样,和当初特意给她很多特权一样。
何文落进文学社是班主任引荐的,凭着一篇考试时写的作文,不用写申请也不用面试就加入了,这也让她在社团成为一个例外。大家对于她这一位“不速之客”自然是敬而远之,何文落明白融入需要时间,但礼貌而疏远的关系才是她想要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她在社团里始终保持只支持只帮忙却不加入不沟通的处事风格。
何文落刚迈进教室,就被大家的目光定住了,安静几秒后,林达梚和文学社里的同学才围上来。
“同桌,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林达梚的拉着她的手臂,眼里的星星一摇一晃的。
“何文落恭喜啊!但下一次就不是你第一了。”前年级第一兼文学社社长延妍有点不服气地说。
“运气好而已。”考一次够她受的了,现在能休息了,累得她在心里直叹气。
“你一定也很努力吧。”方晴的这一句话是认可也是试探。
但何文落更愿意听出她的失落,一直保持在前三的方晴这一次应该不在前三了。“肯定啊,都要累死了。”这一句回答是激励也是实话。
延妍和方晴暗暗松了一口气,只有林达梚心疼地看着她说:“我就知道你最近肯定在努力学习!难怪没有之前那么漂亮了。”
“哈?”这是什么奇怪的关注点啊,其他人一脸无语地看她。
只有何文落有些慌乱抚上自己的脸,认真询问道:“真的吗!?”
“骗你哒。”林达梚冲她眨了眨眼,然后嬉皮笑脸地拉着她回到座位。
何文落第一次觉得这个上课铃响得这么及时。如果按照学校计划,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完整的周末了,班主任却先提起何文落考年级第一这件事。何文落拍着手左右侧目向大家轻轻点头,她作为班里的新成员人又极内敛,短时间内自然是很难和大家熟悉起来的,刚才进门时大家安静的目光还让她稍有尴尬,但现在看来,大家只是由于不熟悉而没有合适的机会表示祝贺而已。现在经过班主任的宣告,大家真诚热烈的掌声对于何文落来说,比欢呼更令人激动,比祝福更令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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