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邪修探案法则

作者:病骨烧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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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戌时初,天已大暗,杂沓马车声似潮水般涌至醉兰榭金碧辉煌的大门。

      掌柜自然听见了动静,刚想差小厮去探听是怎么回事,就见大堂当差的小厮匆匆忙忙跑上了二楼。

      担心雅间兴致被打搅的掌柜立刻低声斥道:“动静那么大做什么!”

      “掌柜,掌柜。”小厮喘着粗气,“宫里来人了!”

      掌柜一惊,“确定是宫里来的?”

      “千真万确,我见马车上有龙凤旌旗,恐怕是紫极殿的人呢!”

      小厮又焦急又亢奋,虽一直在京中,但能见到圣人身边的贵人的机会也是极少的,他忙问:“掌柜,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们现在到哪儿了?”掌柜到底是见过不少京城风云人物的老人,佯装沉着,“确定是往我们这儿来的?”

      “确定,确定,如今头阵先行的马驹已经到了楼底了。”

      既然如此······

      掌柜瞥了一眼紧闭的雅间大门,低声道:“我下去恭迎,你在这等着。”

      虽说探狱司都是群活阎王,他不敢得罪故而躬自伺候。但论身份尊贵,还是宫里皇权赫赫之人更值得他献殷勤些。

      掌柜这么想着,刚往楼梯处走了两步,便见一人坐在担舆上往二楼来。

      醉兰榭好歹是京中有名的酒楼,楼梯自然也是修得又大又宽,而台阶距离也是正正好好容易落脚的,因此前二人后二人抬的那担舆抬得也是四平八稳。

      看着架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掌柜的腿早早收了回去,在楼梯处躬自等候。

      上了二楼,柳善落了担舆,笑着问道:“梁世子何在?”

      “梁世子?”掌柜愣了下,探狱司主官裴六大人的名号太响,反而叫人忘了他原本更尊贵的梁国公世子的身份。

      他反应过来后忙领着柳善往雅间走,“来了来了,世子爷就在这儿呢。”

      掌柜心中纳罕发生了何事,便见柳善在雅间门口立定,温声朝里间问道:“世子殿下,陛下差我问您何时入宫,宫宴快开始了。”

      木门很快自里分开,几道挺拔身影自里鱼贯而出。

      柳善行礼被裴六扶起,裴六:“柳公公怎么还亲自来了。”

      “陛下等你等不及了,怕您忘了宫宴的事或耍滑头不来,所以差老奴来接您与······”柳善的眼神在裴六身后众人上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人群外的沈枝安身上,“与沈世子一同进宫赴宴。”

      沈世子?!

      探狱司好几人神色惊诧,他们从沈枝安行举中能看出她出身不凡,但却不知道她的地位竟与裴六一样!

      而处在眼色中心的沈枝安,心中却恨不得将裴六千刀万剐!

      圣人与她爹有年少共同征战的情谊,知道她入京了必定会关照她。

      可问题在于,她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沈世子”,藩王无诏不得入京,藩王世子也是同理。她偷偷跑到京城,这若是被圣人误会了,说不准还会疑心她爹是不是有所图谋。

      沈枝安心中暗骂,定是裴六这个嘴上没把门的将她入京之事说了出去,凭空捅出些篓子!

      然而现在还不是和他算账的时候,沈枝安来到柳公公身前,敬重恭肃地行了一礼,道:“久仰公公大名,您辛苦了。”

      柳善也恭敬回礼,“世子折煞老奴。”

      言毕,柳善摆摆手,身后的小太监们立刻将白狐皮披风和红狐皮袖筒递给裴六和沈枝安。

      “圣上体谅二位世子深夜进宫,路上恐有秋风,故名老奴携披风袖筒而来。”

      沈枝安虽不明白这才初秋,怎么就用得上这些,但天恩浩荡,还是老老实实披上了。

      柳善看着沈枝安俊美端晏的脸庞,再看身形也是英姿勃发,完全无辱沈郡王之子的名头!又想了想京中那些也继承了爵位的世子,各个年纪轻轻就大腹便便,和眼前这位沈世子可完全没得比。

      他看着沈枝安身边的裴六又慈爱地笑了声,要说谁能与沈世子并辔同行,怕是只有他看着长大的梁世子了!

      “二位世子随老奴一同进宫吧,圣上该等急了。”

      柳善腿脚不便,上楼梯膝盖都承受不住,更别提下楼了,所以他便请裴六与沈枝安先一步下楼登入马车。

      今夜的部署已然给众人安排好了,沈枝安点了点头,率先往楼下迈去,裴六则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

      柳善坐在担舆上被小太监们往下抬,看沈枝安略带怒气而裴六紧绷着肩膀的背影,心中暗自琢磨。

      他怎么会从这从小恣意妄为的世子身上,看出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感觉呢?

      一来二去已经戌时一刻了,如潮水般涌来的众人众马,也如永安江退朝般,往属于其人的紫极殿归去。

      直到马车都已消失在大道尽头,门口送客的掌柜也没收回视线。

      小厮手里托着盘子,好奇问道:“掌柜,您在看什么呢?”

      掌柜捋了捋胡子:“我在京中也没听过哪位公侯伯爷是姓沈的啊,哪来一沈世子?”

      “有啊,最近有家将军不久被封了伯爷么?”说完他端着盘子便往后厨走了,觉得自家掌柜可真有点神叨叨的。

      “不像······”掌柜想了想,喃喃低语。

      柳善对沈世子的那个态度,他总觉得这位沈世子的身份没那么简单。

      马车内,柳善早早命人搬来脚炉子,里面放着气味好闻的银丝碳,将整个车内都烧得暖暖的。

      因知道裴六怕冷,柳善还特意送来了鎏金錾花手炉供他和沈枝安用。沈枝安道谢后便将手炉放在一旁,转眼便见裴六已经在膝上捧着了。

      因为知道外面风声呼啸,马车内壁是用厚毛毡和棉絮缝制的,而车头也挂了棉制门挡,外头的人应当听不真切她们说话,所以沈枝安也不担心被人偷听了话,遭人揪出错处。

      她忍不住嘲笑裴六:“你就那么怕冷?”

      “年少时不注意防寒,老了什么毛病都会找上你。”裴六靠在裱糊了厚绢的车壁上,煞有其事地警告说:“小心风湿病找上门,那可疼死人了。”

      沈枝安斜瞥他一眼,先兴师问罪,压低声音道:“你把我入京的事与圣上说了?”

      “哪能,这你进了宫便知是怎么回事了。”

      裴六刻意卖关子,怎么也不说具体的。但他花花肠子不少,看出沈枝安担忧的事情,直白安慰道:“圣上并没有怪罪的意思,更没有忌讳沈郡王。”

      这种事情,哪是裴六说没有就没有的。沈枝安撇嘴,只能暗做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力求今日在面见圣颜时不出差错。

      “除了这件事,我还是别的事要问你,希望你莫要隐瞒。”沈枝安坐直了身子,语气严肃。

      见她这副诘问犯人的样子,裴六也故作正经,“世子请说。”

      其实沈郡王并没有为长子请封世子,但是代表景元帝的柳善都喊沈枝安为沈世子,那便是口头为其封位了。裴六跟着换了称呼,不再喊她沈公子。

      沈枝安暗咬下唇,替兄长担下了这个称呼。

      “我问你,我们今晚为何要给苏将军设圈套,此事到底与他什么关系?”

      裴六还以为她会继续问类似“面见圣上应当如何做”之类的问题,再不济也该问问他“圣上人如何,好相处吗”一类的事,谁知她竟然还没从案情中出来,竟问的是这些问题。

      裴六盯她半晌,认真起来,说道:“这件事与他关系极大,或许,他也是此案突破口。”

      沈枝安静静听着,没有打断他。

      “那二十五名女子,沈世子也分析过,为何手上戴了写有生辰八字的木牌,想来便是冥魂女子,这一点无错,探狱司也正是查到了这点,因此才领了差事,以调查花楼遗风的名头暗中保护那些女子。”

      “然而。”裴六眼神暗沉下来,“刑宰司的介入导致保护变成屠害,我自那便开始思考,到底哪里泄露出去的消息。”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时我们一直再向外放出假消息,刑宰司那群废物被我们骗得奔东走西,并不知道那群女子的下落。”

      沈枝安点点头,此事她听步四讲过。

      “就在我们想要将那些女子悉数救出时,意外发生,刑宰司的人打草惊蛇,让人得知了消息,放火将罪证全湮灭了。”

      沈枝安:“所以,你怀疑是苏将军泄露的?”

      裴六想到年少时曾给他当大马骑的苏何以,心情复杂:“是,他染上了赌,常赌得精光,外人看来的持家节省,不过是一个赌徒赌到身上一毫不剩罢了。”

      沈枝安:“所以,你们怀疑他是为了钱,而后从冥婚案中获利是吗?”

      裴六:“没错,他在此案中或许便是卖新娘的与买新娘的人中间那座桥。”

      沈枝安突然想到那日花轿中中毒的新娘,“李家新娘!她是苏将军某亲戚的女儿是吗?”

      她继续往下梳理思路:“李家少爷身体不便,好友代其迎亲,而李家新妇半路中毒······不对啊,他们没道理让她在路上便中毒啊?”

      “若是没中毒,我们如何能将人带回探狱司,让他们担惊受怕不得不做出些别的蠢事。”裴六眉眼间颇有些得意,“放火杀人,但凡做过的事情,必定留有痕迹······”

      他见沈枝安冷漠而愤怒地盯着他,知道她误会了,忙解释道:“那李家新妇我们早在她上轿前便救了下来,那日你在鸾驾中看见的,其实是······”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

      沈枝安一愣——原来如此!她当时就是看新娘身形娇小,面庞稚幼,俨然稚女模样,所以才如此铁了心将人都带回探狱司的。

      轻咳一声,沈枝安刚想继续问,马车却正巧停了下来,纵马卫兵于帘外道:“世子殿下,入宫检查,您二位稍等片刻。”

      裴六懒洋洋应了声,对沈枝安比出了个“噤声”的手势。

      宫殿外,车马喧阗,宫墙内,肃穆沉寂。

      入了宫门,便不会再纵马前行,而是由苏何以统领的卫兵牵马而行,车外也会有数十余人跟随侍奉。若是再说些什么,难保不会被人听见。

      厚厚的宫墙将紫极大殿与喧闹人间分隔开来,几乎是落上宫门的瞬间,沈枝安坐在马车中,便只能听见风声呼啸着从马车缝隙中钻入。

      两人都是腿长手长的人,纵然车内空间宽拓,但免不了颠簸时撞在一起。

      纵马疾驰时还好,一路撞得频繁都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慢慢行着,二人的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撞,反倒让沈枝安莫名尴尬起来。

      银丝碳烧得太旺,感觉脸烧得泛红难受,沈枝安侧身而坐,掀开了厚厚的帘子,让冷风往里冲散走热意。

      她见裴六强装并不怕冷,但手抱暖炉抱得更紧,于是狡猾笑道了句“抱歉”,随后便将上身钻了出去。

      纵是在外人面前沉稳无波的她,内里也不过是方个十七年岁的小孩,对巍峨华美的殿堂宫宇怎能不好奇。

      然而方看了几眼,沈枝安突然失了兴致,眼前的殿宇是豪贵骄奢不假,但马车行在宫门直通殿堂的宫道上,往前看是密密麻麻的画栋飞檐,往后看是巍峨可比及汉宫铜柱的宫墙,她心中凭空生出从自由走向禁锢的错觉,这种压迫感尤然自胸膛升起,逼得她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正要落帘,却见远处高耸宫殿之上站了一人。沈枝安眯眼望去,见那人站在月光下,柔和的清辉洒在她纤细的肩上,为她轻柔笼上了层皎洁的披帛,幽美而恬静。她看不清那人脸上的神情,但见她遥望紫极殿宫墙外,推己及人,沈枝安莫名觉得那人是在黯然神伤和怨诽愁惨。

      沈枝安叹了口气,想问问裴六那位是何人。但正要说话,想了想又作罢了。

      万一那人是宫中妃嫔,让外男看见了或许会产生不必要的纠葛。

      沈枝安自觉无趣,坐回马车中,没好气说道:“你的腿离我远点,太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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