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今日又打脸了吗

　　汪丽姝不解：“何事？”

　　“自然是给你添个大胖外甥！”邻居婶子一手挎着菜篮，另一只手捂嘴一笑。

　　汪丽姝的脸须臾之间红成了柿子般，支支吾吾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萍意赶紧上前解围，笑着拍了拍婶子的胳膊：“苏姐姐可别打趣她了！我家姑娘还没出阁呢，可听不得这样的玩笑。”

　　婶子摆摆手，笑得眉眼弯弯：“嗨，知道的！夫妻么，本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越吵越亲呢！”

　　说罢，挎着菜篮乐呵呵地走了。

　　汪丽姝还愣在原地，脸颊发烫，小声问萍意：“方才她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萍意笑了笑：“倒也没什么，昨日，先生和夫人拌了两句嘴，不过已经都说明白了，毕竟这里家家户户离得这么近，稍微有点动静就传得满巷知。”

　　汪丽姝半信半疑：“我以为是我听错了，表兄会和人吵架？我从小到大，从没见他跟谁红过脸。”

　　“岂止呢！”隔壁老汉突然从门后冒出颗光秃秃的脑袋，“这齐家先生还骂我‘老不死’呢！亏他还是个读书做官的，一点敬重长辈的规矩都不懂！”

　　汪丽姝吓得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转头看向萍意，满是疑惑：“我能问问表嫂到底发生了何事么？”

　　“他们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人！你问了又有什么用！”老汉吹鼻子瞪眼。

　　纵使汪丽姝百般疑惑，她终究是没问出口来。

　　——

　　柳栖梧接济义学六子，是以一种她自认隐晦的方式进行的。

　　比如，六日前，她见杜平安的胳膊似是行动不便，略显僵硬，以为是身子不适，便在大家都休息的时候，悄悄问了一嘴。

　　谁知杜平安眼睫一颤，嘴唇一抖，露出一副害羞又难堪的模样，半晌才小声道：“不是，我没有不舒服。”

　　声音很轻，轻到柳栖梧要离她更近些才能听清楚，也正因如此，离近了看她的袖管，柳栖梧登时就明白了。

　　杜平安年少失母，家中只有父亲和祖父这两个粗汉子，想必她是自学的针线活。于她而言，衣服能穿就行，干净就行，不能给父亲添麻烦，哪管合不合身，所以她洗得发白的衣服，明显是近两三年做的，虽然袖管会接长以适应身量增长，但终究是不合时宜，略显紧窄了。

　　柳栖梧心里不免一酸。

　　她从出生就得到了母亲的百般关爱，可这世间不知有多少个没有得到过母爱的孩子。

　　若直接送新衣裳，这孩子定觉得是怜悯，反而会难受；若说假装衣服不要了扔掉，她又绝不会开口要来，终归弄巧成拙。

　　次日，柳栖梧特意让萍意悄悄留下平安爹，亲手把装着冬衣的包袱塞到他手上。

　　萍意告诉他，到时候就对平安说这两套衣裳是做工的主家送的。

　　怎料平安爹眼眶湿润感动之余，却道：“主家连毛都舍不得拔，还能送我们衣裳？平安肯定会知道我在唬她。”

　　萍意只好传话给柳栖梧，她思索了一下：“那换个说法，比如主家的女儿生病了，神观的使者说需要向八个方向的姑娘送出冬衣，让姑娘自愿穿在身上才能消除煞气？”

　　听了这套说辞，平安爹睁大了眼睛：“好，这个由头真是好！主家可疼家中的小娘子了，是能干出这般事的人！”

　　于是乎，又过一日，柳栖梧就看到杜平安换上了新衣裳，袖口宽松，正好能让她灵活地运笔。

　　至于订了梁家鱼摊这月的鱼，最初是因为杨狗子的一句无忌童言……

　　那日，梁大柱比以往要来的晚些，神色甚是匆忙，刚推门进屋，一股腥味幽幽钻入鼻腔，杨狗子一向是直言直语，捏着鼻子叫道：“大柱哥，你身上真臭！像是刚从死鱼坑爬出来的！”

　　梅二丫看了杨狗子的鬼脸，在一旁小声笑。

　　梁大柱抿了抿唇，两只手无措地在衣摆擦了擦：“对不住，我爹摔了一跤，我今日一个人看摊，招待完午市所有客人匆忙赶过来的，忘记换身衣裳了。”

　　柳栖梧让他坐回位置上，拍了拍手：“大家跟我学画两个月了，是不是都好奇，为什么咱们还在画线条和简单的形状？”

　　“嗯！”“是～”“嗯。”“就是啊！”“嗯……”“为什么？”“……”

　　看着他们不同的反应，柳栖梧缓缓解释：“画画是用手画的，那在用手画出来前，是不是要用眼睛看呢？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不止是能用眼睛看，还可以用手摸，用鼻子闻。刚刚杨狗子鼻子很灵……”

　　梅二丫笑道：“他这是狗鼻子！”

　　杨狗子搔了搔脑袋：“这是夸我还是骂我？”

　　“所以我想请大柱帮我一个忙！”柳栖梧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梁大柱脸颊微微发红：“您直说就是。”

　　“今天我们不用眼睛看，用鼻子闻，想象一下大柱今天卖的什么，谁都不能去问他哦，我们看最后谁能画对！”

　　牛四问：“画对了又怎么样，画错了有怎么样？”

　　柳栖梧道：“谁画错了……谁就扫一天地！不能总让你一个人忙，不过，你要是画错了，这一天的地还是要继续扫的！”

　　窗边的杜平安低头摸一摸袖口，嘴角悄悄弯着。

　　“那平安姐姐怎么扫？”梅二丫小声问。

　　杜平安微微一愣。

　　“咱们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她当然也要扫！”

　　杜平安抬起头，奇异地应下了：“我能扫！”

　　最后，大家的纸上，画着草鱼、鲤鱼、金鱼、狗鱼……但梁大柱微红着脸：“我今天卖的其实是螃蟹……”

　　那日课业结束后，柳栖梧拉住他：“大柱，我对你怎么样？”

　　“您对我们都很好……”

　　“那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您尽管说！”

　　“你看你每天上午都在鱼市，我能直接在你这里订鱼么？你来义学的时候正好能帮我带来，这样也给你薛释哥哥省了些力气。”

　　梁大柱犹豫了一下：“您要吃什么鱼？”

　　“刺少一些的吧！”

　　“刺最少的要数鳜鱼，但我家没这个货源，不如就鲫鱼？”似乎怕她拒绝，梁大柱赶紧道：“可以用来炖汤，也能炒，还能煎着吃。”

　　“好，”柳栖梧认真道，“那就拜托你了，每次过来都给我带来一条肥肥的鲫鱼哦，伸手。”

　　梁大柱伸出手。

　　她将钱袋放在他手心：“这个月的钱，我先给你了。”

　　梁大柱手指动了动，他吸了吸鼻子：“我一定给您挑最肥的！”

　　后悔么？

　　柳栖梧不后悔。

　　李祈既然能当掉扳指，那就是容许她这样“犯错”，她也愿意就这样一直“错”下去。

　　如今，义学安安稳稳地经营着。

　　她教画教得很顺利，甚至在六人中发现了有悟性的好苗子，而程正那边也在有条不紊地继续教着书，现在还多了汪丽姝帮忙。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在步入正轨按部就班的时候，她突然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就是之前考虑的画具。

　　笔，可以用普通的毛笔。

　　可是颜料怎么办？学生们总不能一直用墨水画画吧？

　　即使市价最便宜的画具，这些学生也无力负担。别说他们了，就连如今的“齐家”，以“齐礼”的月俸，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只能买上一套。

　　她迟早要想出办法，用廉价易得的材料替代现今昂贵的颜料。

　　为此，她特意趁着午前，请薛释将她和萍意送去城中最大的画材铺，明微堂。汪丽姝正好留下来，万一有学生提前过来，也好有个接应。

　　以往她在柳府的时候，都是勾一张单子，由明微堂的跑腿送上门来的。

　　虽说她这是第一次踏入这个地方，还是戴了层面纱，省得万一倒霉遇到熟人，不巧又被熟人认出，反倒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怎料下了车，站在门口的小厮抱着两臂，先是远远瞥了眼“小乖”，又是上下扫了眼她，撇撇嘴：“娘子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柳栖梧仰头看了眼牌匾：“明微堂，没错啊，就是这里。”

　　“娘子可知道这里卖的什么？”

　　“自然是画材啊，我们又不是没……”萍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扭头小声道：“姑娘，我刚刚是不是有点像芝念？怎么和她分开两个月，我竟然开始像她了？！”

　　柳栖梧微微抬起嘴角：“你要是想她，你们就找个茶馆见个面说说话不就好了嘛。”

　　“喂——”小厮用鼻子“哼”了一声，“我说，你们来这里到底是干嘛的，有凭证么？没什么事的话麻烦不要挡门好不啦。”

　　“这位小哥真奇怪，这是画材店，我们自然是来买画材的。以往都是明微堂给我们送，今日不过是想来店里看看！”萍意不客气地回道。

　　柳栖梧补充道：“我们确实是来买画材的，只是没提前准备点物单，不能进去吗？”

　　“哟，还听过‘点物单’？”小厮嗤笑一声，好不讨厌，“就你们，还让我们送货上门？传出来简直笑掉大牙，我说的是‘凭证’！你们到底有没有？”

　　“什么凭证？”

　　小厮挑眉，语气更傲了：“自然是国画院签发的画师凭证啊。”

　　柳栖梧同萍意对视了一眼，诚实地道：“没有这个凭证，画画是我的喜好，并非营生，难道没有这个凭证，我们就不能进去么？”

　　“当然！”小厮刚要点头，却见她身后的人，赶紧抛开她们眼巴巴凑上去，“翟管事！今儿是哪阵风儿将您请来了！咦，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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