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晨雾把工厂污水处理池的基坑裹成了半透明的轮廓，朝阳还没爬过椰林树梢，林屿的白塑料凉鞋就沾了基坑边的湿泥——今天是防水层铺设的日子，监督小组特意提前了一个小时来，他手里的金属探测器还带着晨露的凉，贴在防水布上时，指尖能感觉到布料下泥土的软。

　　施工队的工人正蹲在基坑里铺防水布，蓝色的布料在雾里像块展开的海绸，用压条固定在坑壁上。周老师拿着卷尺，沿着防水布的边缘量：“设计要求厚度1.5毫米，你这布看着薄，量一下。”工人递过一块边角料，周老师用卡尺一卡，眉头立刻皱了：“只有1.2毫米，雨水多的时候，水压能把布撑裂，污水会渗进土里。”

　　林屿赶紧凑过去，把防水布的边角料放在手里摸——确实比之前样品软，边缘还能看见细小的纤维毛，不像合格的防水布那样紧实。他突然想起昨天在工地仓库看见的包装，上面的“国标”字样有点模糊，当时没在意，现在心里一沉：“张队长，这布是不是跟上次的样品不一样？仓库里的包装好像有问题。”

　　张队长从基坑里爬上来，拿着边角料看了看，脸色有点不自然：“是……是厂家发错了，昨天才发现，已经联系换了，这批先凑合用……”话没说完，王叔就扛着铁锹走过来，往防水布上泼了桶水：“凑合用？你看！”水刚泼上去，就有几处地方慢慢洇出深色，顺着布的缝隙往坑底渗，“这布根本不防水，等污水池装满水，整个基坑都会变成‘渗水篮’，脏水全流进地下！”

　　周老师蹲在渗水处，用试纸蘸了点渗下去的水——虽然现在只是清水，试纸还是淡蓝色，但她指着坑壁的泥土：“这土是沙质的，渗水快，要是污水渗进去，三天就能到地下水位，到时候咱们镇的井水都会有异味。”她掏出手机给镇支书打电话，声音里带着急：“必须让施工队停工，等合格的防水布到了再铺，不然这污水处理池就是个摆设！”

　　施工队的工人们都停了手，站在基坑边小声议论。林屿握着金属探测器在防水布上扫，突然在渗水最严重的地方，探测器“嗡嗡”响得比之前更急——不是金属，是布料下有硬东西。他让工人掀开一块防水布，下面的泥土里混着些黑色的小颗粒，像碎煤渣，却比煤渣轻，捏在手里能感觉到细小的棱角。

　　“这是什么？”林屿把颗粒放进密封袋，周老师打开检测仪，探头刚靠近，显示屏上的数值就跳了一下：“是工业废料颗粒，可能是之前处理废油时没清干净的残渣，被施工队混在土里填进基坑了！”王叔气得把铁锹往地上一戳：“你们这是拿咱们星屿镇的命当儿戏！上次偷换钢筋，这次用劣质防水布，还藏废料颗粒，真以为我们监督小组是摆设？”

　　张队长赶紧摆手：“不是我们放的！是……是之前清理工地时，工人没分清楚，不小心混进去的……我们马上挖出来，保证清理干净！”他喊来几个工人，拿着小铲子往泥土里挖，黑色颗粒越挖越多，装了满满两袋，林屿用试纸测了测沾过颗粒的泥土——虽然还没显异常，但他知道，这些颗粒里可能藏着重金属，得送李工程师那里化验。

　　太阳慢慢升高，晨雾散了，镇支书带着环保部门的人来了，看着基坑里的劣质防水布和黑色颗粒，当场让施工队签了整改承诺书：“三天内把合格的防水布运到，把所有受污染的泥土清理走，化验结果出来要是有重金属，你们施工队得负责全部清理费用。”张队长连连点头，赶紧让人联系厂家送合格的防水布。

　　中午，林屿跟着周老师把黑色颗粒送到李工程师的实验室。实验室的窗外能看见银滩，李工程师把颗粒放进检测仪，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跳：“有微量的镉和铅，虽然没超标，但长期留在土里会累积。”他指着窗外的滩涂：“这些颗粒要是流进海里，花蛤会把它们当成食物吞下去，人吃了花蛤，重金属就会留在身体里，时间长了会生病。”

　　林屿看着检测仪上的数字，突然想起工厂开工前，王经理说的“保证不污染”，心里有点凉。他走出实验室，看见滩涂边有几个孩子在捡贝壳，手里的小篮子里装满了淡紫色的花蛤壳，像撒了把碎紫晶。要是工厂的污水真的渗进海里，这些孩子以后还能在滩涂捡贝壳吗？

　　夕阳西下时，施工队已经把劣质防水布都掀了，受污染的泥土也运走了，基坑里只剩下干净的沙质土。林屿跟着监督小组往回走，手里的密封袋里装着黑色颗粒的化验报告，他抬头问周老师：“周老师，要是施工队还敢耍花样，比如在合格的防水布下面藏劣质的，咱们能发现吗？要是厂家和施工队串通好，发的‘合格布’其实也有问题，咱们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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