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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的亲昵
封闭狭隘的空间内,墙上的电子仪器精准地定格在温度20℃,湿度60%,一点不超地处于最佳存储条件的范围内。
半臂高的玻璃罐整齐地排布在柜子上,棕褐色的果皮一层一层地叠放着,几乎能够闻到打开的一瞬才会飘出的浓郁药香。
楚恬点着笔先是转悠了一圈。
眼前这批陈皮是库存中年份最长的,少则二十年多则三十年,以其食用与药用的价值堪称“软黄金”,平日里出入库都很少。
粗略核对无误后,她拔开笔盖正打算在旁边补上新的标签,旧的已经在经年的磨损中模糊,那是楚永山亲自写的。
嗒!
笔盖与笔身分离的那一刻,指尖瞬间晕开一片冰凉。楚恬连忙低头查看,只见浓重的墨色在雪白的T恤划拉出一条长长的斜线。
斑斑点点的污渍,从左下方的一角直接横跨到右上方的肩膀,哪怕这件衣服是刚刚上岗没几个小时,也足够宣判遗弃。
“真是……”她咬牙挤出了半句话,随手撕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试图吸走上面还没来干透的墨水,手却倏地一滑。
啪嗒!
那是一道极轻极浅的声响,楚恬看着布料上彻底晕开的墨印,正烦躁哪里来的动静,猛地想起自己进门前扶了一下的扫帚。
她赶紧放下手头的东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门口,用力拽了拽门把,然而偌大的铁门纹丝不动,根本没有配合的迹象。
“……流年不利!”她挤出后半句。
呼——
楚恬压着脾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想要喊人解救自己,视线率先落在右上角的时间显示。
中午十二点整。
此时正值餐馆最繁忙的时间,能不能听到手机响都是问题,柑园里的人肯定都各自回家吃饭了,唯一确定的只有凌飞。
思及此处,楚恬直接一撇将手机丢到柜子上。
不管是潜意识里认定他就在触手可及的范围,还是重新将他列为可以随意麻烦的人,这都不是一个好兆头。
咕噜噜——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起来,血糖匮乏导致的晕眩与不坚定瞬间涌上来,而她只是呼撸了一把脸,转头继续投入工作中。
只要再等等就行。
手机被彻底闲置在一旁,时间的流逝失去刻度的明示,温度与湿度的静止不变似乎具备了凝结一切的魔法。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
楚恬盘腿坐到地上,慢条斯理地誊抄着旧标签上的年月数字,耳朵捕捉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连忙扯开嗓子喊道:“有人吗?”
门,应声被推开。
她撑着麻痹的下肢便要站起来,膝盖一酸,身体扑上了一股横空生出的力量,随即整个人被紧紧包裹住。
目之所及是凌飞无限凑近的脸。
他正擅自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乃至于她能够在他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叠在墨色的瞳孔里,在意与焦急都无所遁形。
楚恬当即怔住。
大脑自动联想出凌飞倚在桌角注视自己的眼神,又串联到从墓园回来在车上被他盯着看的眼神,那些静默的她招架不住的。
明明可以随便抵着什么重新站直,双臂偏偏不争气地搭在他的腰间,贴合着他的体温,最终回以收紧的力道,亲昵且依赖。
楚恬心头一颤。
是她轻视了形势,自以为的从容不仅给了对方钻空子的机会,还被对方悄无声息地夺去了主权,自己已跌入对方的节奏中。
不必花费多少时间精力就重新划定所属。
耳畔的喘息已经平和下来,凌飞依旧用那双极具迷惑性的眼眸专注地看着:“刚刚怎么都联系不到你,吓死我,以为你出事了。”
“联系不到就不联系,有什么好吓死的!”
“……”
“放开我。”楚恬冷着嗓音命令道,又伸手拨开他的怀抱,勉强找回了淡漠的姿态,即便在她看来虚张声势得很。
所幸依旧奏效。
只觉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便自动拉开两人的距离,又愣愣地看了几秒柜子上完好无损的手机,终于恍然大悟一般转身离开了房间。
楚恬挨在柜子边缘松了一口气。
或许凌飞是真的担心,他向来不屑于在这种事上耍什么滑头。但她绝不可能解释什么,更不可能让对方有机会识破那道豁口。
否则等待她的必然是长驱直入。
当她整理完思绪离开仓库,他还在门口守着,察觉到她的走近才从若有所思的状态中抽离出来,解释道:“我在这里透透气。”
她没有搭话,只是快步离开。
新市的五月已经冒出几许初夏的意味,正午的阳光当空普照着,不远处的身影已经头也不回地闪进餐馆的侧门。
绷紧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
凌飞好笑地摸了摸鼻子,想到自己刚刚餐馆柑园来来回回好几圈,又逮住人就是一通问,不免也自觉小题大做神经过敏。
他点开手机又确认了一遍里面的定位信息,兀地惊觉自己原来也是一只惊弓之鸟,畏惧深入骨髓,轻轻一勾就全冒出来。
只是……
凌飞低头看向自己被墨水染得一塌糊涂的白衬衫,想要抬手擦拭,扯到腰间的褶皱又立马松开手,仿佛那是什么珍稀设计。
即使仅有夹杂在混乱中零星几秒,可他依旧抓取到了布料在拉拽中微乎其微的抚触,是她不抗拒自己靠近的证明。
其实不妨进取些的……
对么!
往事盘绕间,凌飞转身回到了仓库,推开办公室的门,在一柜子白酒与酿酒的包围中翻出了一瓶红酒。
竟然还在。
棕色的木塞尽忠职守地堵在瓶口,暗红色的液体装在墨绿色的玻璃里,晃荡时可以感受到重心在手掌里游移,但始终是稳的。
那是他偷偷藏在楚永山酒柜里的。
楚恬回到餐馆就一秒切入招待模式,随手在收银台抓了件外套遮挡,也没有理会容姨投来的到底是询问还是说明的张口未言。
忙碌的感觉很快冲走缠绕在心头的那一点点慌张,她驾轻就熟地划掉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轰炸,也没有探看人有没有回到停车场。
午市直到三点多才结束。
她抽空回家将衣服换掉,接着便回到柑园继续未完成的盘点工作。仓库的大门依旧敞开着,有人进进出出,已然恢复常态。
五月份的天气尚且属于湿热交替的季节,容易滋生虫卵,并不适合晒陈皮,但已经可以为六月的工作准备起来了。
楚恬抬脚一拐上了楼梯。
然而,当她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却在屋檐下的藤椅看到一个半卧半躺的身影,修长的腿闲适地搁在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的后脑勺靠在椅背上,头发被蹭得乱糟糟,让人忍不住猜测——这人究竟是真的酣睡,还是闭目伺机。
空气中飘来一股熏醉。
楚恬不由自主地追寻上去,视线落向藏在另一侧的小圆桌,上面摆着一瓶红酒,在阳光的照耀下能够清晰地看到水平线的位置。
已经直抵瓶底。
模糊中,她想起自己似乎曾经向他讨过一瓶红酒,许愿在一个抬头能够看见星光的地方,去庆祝她一定成功考上南城大学。
只是这个随口一许的愿望到底搁浅在命运的漩涡中,一次都没有再被提起。正如现在是白天,而不是能够迎接拂晓的夜晚。
风扬起垂落的发梢,掠过凌飞搭在旁边的大手,擅自停留在他的指尖上,直至另一阵风拂过才从容不迫地离去。
期间万物静止。
楚恬壮着胆子倾身俯视,距离拉近到在凌飞脸上落下一处模糊的阴影,与眼窝下的乌青浑成一体,少年眼角的细纹已掩盖不住。
她想到那栋无人居住的房子,即使心知肚明构不成任何逻辑关系,可还是忍不住怀疑,眼前的人是否一大早刚从南城驱车回的新市。
但也不过是任何剥离都必经的过程罢了。
楚恬安静地看着,将凌飞的变化细细地收入眸底,甚至学着他倚在桌角时的样子,投以闲适的欣赏的姿态。
屏住的呼吸牵连出大脑的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一心一意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要实验得够多,总有不为所动的一天。
或许应该追究曾经的相处模式,一开始要顾忌她的学业,后来是忙碌他的事业,期间穿插着漫长潮湿的身边人的离世。
真正肆意亲昵的日子太少了。
再后来,当周遭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两人已经处于不可调和的崩裂中,而他向来避忌在这种状态施以任何花言巧语。
可楚恬即刻就知晓,经验是作不了准的。
腰间猝不及防覆上一个温柔的力道,轻轻一揽,不待警钟敲响,那未曾设防的重心便已经彻底背叛了她倾泻向前方。
率先得到的反馈却是唇间的柔软。
酒精在贴合间肆意地挥发着,一方负责麻痹神经,一方负责掠夺氧气,在短暂的防线破损中就叫人将掌控权拱手奉上。
正如狮子的韬光养晦从来不意味着丧失掉进击的能力,更别说自愿的退让,年龄带来的城府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肆意辗转将突袭演变成引诱。
楚恬白费力气地抵住凌飞的胸膛,后背的撤离却加剧了触觉的感知,他嚣张地放开了桎梏,慢条斯理将掌心虚扣到她的脖颈处。
一个翻转,她彻底跌坐他怀里。
当她终于在他的流连中苦想出狠狠咬一舌头的反击,对上的却是他微合的双眼,以及流淌而出的沉迷与贪恋。
而她,唇齿亦轻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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