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平十三覃

　　（三十三）新婚（三）
　　“离开这里，去哪儿无所谓的。”小侯爷一个跨步，踏进了挂满喜洋洋的红色帘幕的房内。
　　我看着小侯爷的脸，忽然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我若是跟着小侯爷就这么走了，我娘和我爹怎么办呢？
　　芸娘怎么办呢，她原本就是被我牵连才会到如今的地步，何况她一介弱女子，孤零零的在偌大的府邸里生活，该有多么无助啊？
　　卫柏全家会放过我全家人和芸娘吗？
　　老侯爷该怎么处理他儿子新婚夜不告而别的这件事呢？
　　小侯爷今后还会有仕途吗？
　　百花城的命运是什么呢？
　　一场婚礼之后，我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乳母总是念叨让我快一些出阁嫁人了。
　　因为，她大概也是厌倦了一直照顾我的日日夜夜了吧？
　　她所有的盼望，不过只是希望我可以健康顺遂长大，亦或者是希望我快点懂事一些，不要让她总是替我受苦了。
　　“我曾经很喜欢你，小侯爷。”
　　我端坐在我的梳妆台前，说话间，眼神却不敢和小侯爷对视。
　　我盯着小侯爷的双脚，他脚踩着一双绣有龙凤呈祥花纹的黑底金丝靴。
　　“其实那日我带着我抓的大蛐蛐跟在你的马车后唱歌，不是我路过不小心遇见的你，我撒谎了。是我不舍得离开你，就偷偷跟着你的马车出了城。芸娘一直知道我的想法，所以把我的大蛐蛐100两卖给你，把我作为大蛐蛐的赠品送给你了。”
　　“其实我误会老侯爷那次，也是我害怕你会被牵连，才会闯下了弥天大祸，害了芸娘。”
　　“其实我很想一直追随着你...哪怕只是作为你的玩伴，给你抓大蛐蛐玩。”
　　话到最终，我终于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小侯爷。
　　他垂着头，用右手捂着自己的脸，往后退了一步。
　　大概是酒后上头了。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得想办法守护芸娘和和我家人，我如果跟着你走了，葬送的也不只是我全家还有芸娘，甚至连带着你的光明前途都一并没了。”
　　小侯爷听完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屋内没有一丝声音。
　　我抬眉，有些不舍得看着小侯爷。
　　他的黑发有几缕垂在肩头，显得稍微有些凌乱，不似平日里那般，总是被梳理的很规整。
　　今日之后，我和小侯爷二人，便成为真正的陌路人了。
　　所谓桥归桥，路归路，大抵便是我俩的境况了吧？
　　我恍惚间回忆起，我第一日在芸娘那边见到小侯爷的时光了。
　　我记得他那日穿着一袭刺有白色暗纹的上好的蜀锦长袍。
　　腰间围着白玉腰带，手上拎着一只翠绿色的蛐蛐笼子。
　　在人群的簇拥中走进芸娘的小院。
　　在周围低眉下气的众人的衬托下，小侯爷眉眼舒展，眼中满是无尽的少年意气。
　　我和几个小婢女挤在一起，趴在芸娘房内，偷偷的穿破薄薄的窗户纸，偷瞄这个城中人尽皆知的风光少年郎。
　　“我不找芸娘，我在找一只叫四腿的蛐蛐。”那一日，小侯爷站在芸娘院内这么对芸娘的大婢女说。

　　（三十四）新婚（三）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跟我走是吗？”小侯爷站在我身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垂着头，不敢回视他。
　　安静了一刻，小侯爷蓦地笑了起来。
　　只是这次笑得不似平时那般天真，多了一丝癫狂的味道。
　　“卫甄可以把你绑着过来，我便也可以绑你走，反正你商十三不过是个绑到哪儿就会乖乖呆在哪儿的摆件罢了。”
　　小侯爷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气倒是越发冷冽了起来。
　　正当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窗户不知道被谁给推开了。
　　我俩几乎同时侧目，看到了卫甄笑盈盈地站在窗外。
　　“这么美的夜色下，小侯爷和我夫人关门堵窗的在我们的婚房做什么坏事呢？”
　　卫甄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他双手撑住身体，一跃而上，坐在了窗台上。
　　“你们继续表演，我只是个看戏的，不碍事。”
　　卫甄说着甚至还鼓掌了两下。
　　小侯爷的剑即刻直指着正坐在阳台上姿态轻松的卫甄。
　　“你为什么要搞这么一些悲剧事件，卫甄，你们全家欺男霸女，一天天的做事真的好恶心。”
　　卫甄停顿了一会，他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小侯爷此刻略显狼狈的样子。
　　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我就是要给你的人生添堵啊，顾少怜，你娶不到的女人，我帮你娶回来了，你开心不？”
　　小侯爷听到这里，阴恻恻地笑了一下。
　　“那好啊，那你把商十三还给我吧。”说着，他一剑刺向了卫甄。
　　我本能的往后一缩，却看到卫甄也不着急，待小侯爷近了身，剑只离他几寸之处，他才从袖口探出一只短匕，侧匕挡下了小侯爷的剑。
　　随后卫甄猛地发力，掀开了小侯爷。
　　他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卫甄来的时候大概早有了准备，他跃下窗台后，从地上捡起一根通身滚圆的圆柱型长棍，对小侯爷说：“废物侯爷，出来啊，咱俩打一架，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卫甄说完还瞥了我一眼，然后冷笑了一下。
　　“我在商十三面前打死你，给你俩没结局的爱情完成一个完美的升华。”
　　一眨眼的功夫，俩人已经打成了一团。
　　虽然小侯爷手持锋利的利剑，卫甄仅有一根钝钝的圆棍。
　　但是大概是小侯爷喝的有些大了，他看起来明显要吃力一些。
　　几轮打斗下来，小侯爷就被卫甄踹倒在地。
　　卫甄拎起棍子就要打倒在地上明显有些晕眩的小侯爷。
　　在棍子即将落在小侯爷身上的前一刻，我挡在了他的身前。
　　“卫甄，你这一棍子就打死他了。你打死了小侯爷，你以为自己可以轻松逃脱吗？”我厉声说道。
　　说话间，卫甄的棍子已经狠狠地落在了我高抬的胳膊上。
　　力道之大，我竟然直接给打倒在了地。
　　我的胳膊，瞬间就没了直觉。
　　我忍着麻酥酥正缓缓翻动着钝疼的胳膊，把小侯爷挡在身后。
　　卫甄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我当然知道不能打死那个废物了，可是不是有你这个沙包过来挡嘛，我就没收力。”
　　“打死侯爷家的独生子确实闯祸，但是我若是打死百花城那个无人在意的野闺女，不知道你那个脆皮娘有没有勇气给你报仇啊，还是说要让你的木匠爹给做一个小人，让她们天天扎小人诅咒我啊？”
　　卫甄随手扔了圆棍，气焰嚣张地狂笑了起来。
　　“顾少怜，你个没用的只会听家里安排的废物，女人娶不到，功名得不到，读书不行，习武也不够格，你到底能干点什么啊。我都看不下去，你个废物篓子也配当我的对手，真是丢脸。”
　　卫甄一面说着，一面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他说话间，我掀开衣袖，看到我的胳膊已经开始红肿渗血了。
　　卫甄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今晚大概是阴天，连月亮都没了。
　　然后他又开始抿嘴笑了起来。
　　“我的夫人啊，吉时已到，我们洞房吧。”卫甄双手掐腰站在我跟前，坏笑着这么说。
　　我身后的小侯爷又开始挣扎着要爬起来。
　　我喊了下人过来，几个男仆一起才勉强把小侯爷控制住。
　　“十三，你不能跟着这个王八蛋，他不是个好人啊。”被制住的小侯爷的语气变得急促而激烈。
　　我苦笑了一下，我又何尝不知道，卫甄不是什么好人呢？
　　“你们，抬走小侯爷，不要声张今夜之事。”我叮嘱下人，那些人神色木然，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般。
　　我叹了口气，然后回头看着卫甄。
　　“官人，你说我的说的对吗？”
　　卫甄笑了一声。
　　“没听见平南王王妃的话吗，你们是不是想死啊？”卫甄这才说了一嘴。
　　小侯爷那边已经委屈地哭出了声音，“十三，这次真的不行，我求你了，别折腾了。”
　　最终，小侯爷还是被众人五花大绑着抬走了。
　　虽然他最后的喊声很凄厉且狼狈。
　　我看着卫甄慢慢阖上的房间大门，想到了芸娘对我说的话：“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斗争得来的，你得斗争啊，十三！”
　　最终，芸娘也放弃了斗争，认了命。
　　我的人生，大概也到此为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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