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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夜
阴沉沉刮了七八天的风,清悟冷得打抖:“多烧两个炭盆,你们执夜的也不用守一整晚,看双云昨儿个前半夜说不冷不冷,早晨起来又手脚冰凉。若是得了风寒,就糟糕了。”
见了这等出格的规矩,月莺急忙推拒:“那不行呢,咱们家的规矩是,上下半夜若不是一个人,中间换人的时候怕被钻了空子,互相推诿。”
“我睡沉了雷都打不醒,能有什么事。再说,大伯母大嫂管家严明,又有二婶从旁协理,我这里又缺东少西的,还有什么空子能叫人钻?”清悟皱着眉,将手中的汤婆子握得更紧了些,“烧着炭我都冷呢,更何况你们。”
月莺听到缺东少西四字,脸上讪讪:“五奶奶,那孙婆子的事,奴婢前些日子已经回禀过太太身边的李妈妈了,李妈妈说,以后断不会了。”
“断不会了,然后呢?”清悟搓了搓手,“想叫我大发慈悲,去劝六姑娘让小环再回来?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月莺张了张嘴,谁不知道头天五奶奶去了,第二天小环就被撵走了。
“你倒是同她一条心,也是么!”清悟冷笑,“你帮她,不就是帮你?”
清悟说得直白,月莺心里咚咚跳了起来——小环原先是预备给莹姑娘做陪嫁的,后头又去了芸姑娘院子里,眼见着芸姑娘眼里有她,要带她陪嫁,谁不羡慕小环运道好?
一条心……月莺想得双耳通红,她对五爷的心,三太太一直都是知道的,只叫她等着,等五爷娶妻了,便轮到“提拔”她了。
月莺动了动唇,她想说自己没那份心思,可在清悟的凝视下,她又说不出口,只嚅嗫出一句:“五奶奶,小环,小环也没做错什么事。”
失手摔了砚台,的确不算什么大错。
“你没听过一句话?”清悟支着下巴,显出几分刚入宫的徐贤妃的刻薄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她上辈子还没做什么坏事呢,凭什么被一根绳子勒死?
就算这辈子,徐姑娘也没做什么坏事啊——带着巨万家财嫁进来,最后被她这个老东西占了身子。
清悟哂笑,她动不了主子,也动不了管事婆子,借力打力收拾个小丫头,倒还要被另一个丫头指指点点,这算什么事!清悟心道,自己可没用什么阳谋,不过是念了两句,攻了雅芸的心。
“月莺姑娘,你急什么?你的大志向,想必三太太也是知道的,等五爷回来,我就去回了太太,如何?”
“这——奶奶,奴婢,奴婢只是——”月莺舍不得推拒,又不敢直接应下。
看清悟冷不丁松了口,双云惊得一双眼睛直往月莺身上插。
眼看双云急得冒火,明露隔在中间,又将话顺回了值夜上:“奶奶看这样好不好,咱们在北边的时候便是轮流守,如今就按原先在家的规矩,我同双云、月莺换着来。
至于月莺姑娘说的相互推诿,也不无道理……咱们造个册子,写明了前半夜是谁,后半夜是谁,换人的时候要按了手印画了压才能走,这样可妥当?”
几人说好过后,当晚便是明露值夜。
烛火暗淡,清悟侧着身,用指甲刮着背面上的鸳鸯戏水,明露忍不住问:“奶奶,您怎么……”
“你是觉得我做得不妥?五爷还没回来,我便把他向外推。”清悟在外头笑得太多,晚上总是不会笑的。赵妈妈虽说五爷对月莺是没那份心思的,可她怎知道五爷怎么想的?
清悟若是此时不提,天长日久,常五爷按捺不住,由得爷们儿提,那便是清悟善妒的罪过。还不如趁他刚回来,主动将此事办了,一来是清悟得个清净,二来,将来若还有新人进门,倒可以使唤月莺去闹腾。三来……清悟落寞下来。
就算是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二人吵闹起来,常五爷怎么都只能捏着鼻子,赞清悟一句贤惠。
明露觉察出她的沉寂,急切道 :“奶奶怎么心灰意冷起来?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说句不中听的,奴婢年长些,倒也能说是看着奶奶长大的,奶奶出阁之前许的那些愿,就不管了么?”
“你说那些永结同心的愿,还是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愿?”清悟的眼缓缓地移了下去,从千工床上的八仙过海,移到清悟身侧的海水江崖,“明露,那不都是骗人的么?”
她想起皇帝,倏地又笑了起来:“唔,取次花丛懒回顾,叫我说不是因为非君不可,也不是参禅问道。”
“那又是为了什么?”
“病了,或者死了。”清悟说完,先吃吃地笑了,明露哎了一声,也跟着笑了。
轮到月莺上夜这日,清悟看她一个人缩在外面,张口叫她进来。月莺平白无故生出几分忸怩:“奶奶,不妨事的。”
她不进来,清悟却有想问的,只能扬起声问她:“你同我说说五爷吧。”
有清悟那句似是而非的话,月莺开口便是“五爷从小儿开蒙就比旁人早……”
果不其然,从开蒙读书讲到中童生中秀才连中小三元,月莺神采飞扬,直到说起乡试,月莺的声音渐低落下去:“可惜,五爷运道不好,乡试考了两次都没能中。”
清悟听到满嘴的读书,中举,昏昏沉沉地念叨了一句:“再好的运道,被你们一日日念着,也要坏了……天下多的是不中的,又不是不中就不能活。”
听到不中就不能活这几个字,月莺的眼里顿时滚出了两行泪来,但在主子面前不能哭,月莺赶忙低头擦了泪,回道:“奶奶,天下哪里有读书人不做官的道理。”
“你们家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现就不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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