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

　　寺内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满地狼藉的兵刃与捆绑成团的俘虏。司马懿收剑入鞘，他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目光扫过那些堆积如山的兵器，眉头始终未松——这些军械锻造精良，数量远超一支私兵该有的规模，显然是早有预谋。

　　“大人，清点完毕。”张承快步上前，声音压低却难掩振奋：“共缴获刀三千柄、弓八百张、箭矢十万余支，还有甲胄五百副，足够装备一支精锐劲旅。俘虏共计一百七十三人，其中曹肇亲信谋士三人，护卫百人，其余皆是被胁迫的工匠与兵卒。”

　　司马懿目光落在被按跪在地上的曹肇身上。这位宗室重臣此刻发髻散乱，夜行衣被划破数道口子，往日里的矜贵倨傲荡然无存，只剩眼底翻涌的怨毒与不甘。见司马懿看来，他猛地抬起头，嘶吼道：“司马懿！你这奸贼！擅捕宗室，形同谋反！曹休定不会放过你！”

　　“谋反？”司马懿冷笑一声，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曹肇，你私藏军械，勾结世家，意图颠覆社稷，所作所为皆是灭族重罪。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俯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至于曹大司马，若他能明辨是非，自会站在陛下与社稷这边，若他执意偏袒逆党，那便是与天下为敌。”

　　曹肇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颓然低下头，却仍在咬牙切齿：“我不信陛下会容你如此放肆！我乃先帝宗亲，他岂能杀我？”

　　“陛下仁慈，但绝非纵容。”司马懿直起身，语气淡漠：“你所作所为，早已触碰龙颜底线。今日之事，是你自寻死路。”

　　说完，他转身对张承吩咐：“将曹肇单独看押，严加看管，不得与任何人接触。其余俘虏分开关押，甄别主从——主动投诚、供出同党者，可从轻发落，顽抗不尊者，按军法处置。”

　　“属下明白！”张承躬身领命，立刻安排人手分头行动。

　　寺外传来马蹄声，是派去禀报曹叡的信使折返。信使翻身下马，神色急切地闯入大殿：“大人！陛下旨意！”

　　司马懿整了整衣襟，肃然躬身。

　　“陛下口谕：曹肇谋逆，罪证确凿，着司马懿即刻将逆党押解回城，打入天牢严加审讯。另，宫禁已加派守卫，曹休等宗室重臣府邸皆有禁军监视，令司马懿放心行事，切勿顾念私情！”

　　“臣遵旨。”司马懿沉声应道，心中微微一暖。曹叡行事果决，既给了他全权处置的权力，又提前稳住了朝中宗室，免去了他的后顾之忧。这份信任，重逾千斤。

　　他当即下令：“挑选五十名精锐，护送军械先行回城，交由卫尉寺入库封存，全程严密看管，不得有任何闪失。其余人手，押解俘虏，随我返程。”

　　队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向洛阳城进发。司马懿骑着马走在队伍前方，身后是绵延的俘虏与军械，身前是沉沉的夜色。
　　洛阳城的轮廓在远处隐约可见，灯火稀疏。

　　他深知，拿下曹肇只是第一步。曹休身为宗室领袖，手握兵权，绝不会坐视曹肇被擒而无动于衷。

　　行至半途，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侧面传来。一名斥候疾驰而至，翻身下马禀报：“大人！前方五里处，发现一支不明身份的骑兵，约莫百余人，正朝着我们的方向而来！”

　　司马懿心中一凛：“可知是何人麾下？”

　　“对方没有旗号，且行踪隐秘，看起来像是……曹大司马府的私兵！”斥候语气笃定。

　　张承：“曹休这是要劫囚？”

　　司马懿目光锐利：“他不敢公然劫囚，否则便是坐实了谋反罪名。想必是得知消息，心急如焚，派私兵前来试探，或是想制造混乱，趁机救走曹肇。”
　　他勒住马缰，沉声道，“传令下去，队伍加快速度，列阵前行。前队变后队，做好防御准备。若对方胆敢靠近，先示警，再动手——但切记，留活口，不可轻易杀人，以免激化矛盾。”

　　“属下遵命！”

　　队伍迅速调整阵型，禁军将士们手持兵刃，警惕地盯着前方。片刻后，果然看到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中，速度极快，直奔队伍而来。为首之人身着黑衣，面罩遮脸，看不清样貌，但从其坐骑与装备来看，确实是曹休府中的私兵。

　　“站住！”前队将领高声喝止，“此乃朝廷钦犯，谁敢阻拦，以同谋论处！”

　　那支骑兵却并未停下，反而加快了速度，为首之人更是拔出长剑。

　　“放箭示警！”司马懿冷声道。

　　嗖嗖嗖——数十支箭矢划破夜空，落在对方马蹄前方，溅起阵阵尘土。骑兵队伍被迫停下，为首之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司马懿催马上前，朗声道：“我乃司马懿，奉旨押解逆党曹肇回城。尔等皆是曹大司马麾下，应知国法森严。曹肇谋逆，罪证确凿，若尔等执意阻拦，便是与逆党同罪，不仅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曹大司马满门抄斩！”

　　他的声音洪亮，穿透力极强，清晰地传到每一名骑兵耳中。那些骑兵本就心存顾虑，闻言更是面面相觑，动作迟疑起来。

　　为首之人咬牙道：“司马大人，曹卫蔚乃是被冤枉的！”

　　“冤枉？”司马懿冷笑，“人赃并获，何来冤枉？此事自有陛下与朝堂公断，尔等休要胡来。”
　　他话锋一转，语气放缓了些许，“若尔等此刻退去，既往不咎。若执迷不悟，休怪我手下无情！”

　　骑兵们互相看了看，显然被司马懿的话打动。他们只是奉命行事，并非真心想谋反，如今面对朝廷禁军，又听闻可能连累满门，心中的畏惧渐渐压过了忠诚。

　　为首之人脸色变幻数次，最终长叹一声，收起长剑：“撤！”

　　骑兵队伍调转马头离去。

　　张承松了口气：“大人英明，几句话便劝退了他们。”

　　司马懿却摇了摇头：“这只是暂时的。曹休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回城之后，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队伍继续前行，顺利抵达洛阳城下。此时天已微亮，城门早已开启，卫尉寺的官员带着人手等候在城外，接过军械的交接事宜。司马懿则率领禁军，押解着曹肇等人，直奔天牢而去。

　　天牢位于皇宫西侧，戒备森严。司马懿亲自将曹肇送入最深层的牢房，看着牢门重重关上，才转身对狱卒头领吩咐：“严加看管，每日只送清水粗粮，不准任何人探视，更不准与他交谈。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小人遵命！”狱卒头领吓得连连点头。

　　处理完天牢的事宜，司马懿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前往皇宫。一夜未眠，又经历了一场厮杀，他眼中布满血丝，却依旧精神矍铄。

　　御书房内，曹叡也一夜未歇。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常服，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几份奏折，却并未批阅，显然是在等待司马懿的消息。看到司马懿进来，他立刻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关切：“仲达，辛苦了。事情办得如何？”

　　“陛下，逆党曹肇已被擒获，军械尽数缴获，无一人逃脱。”司马懿躬身行礼：“只是途中遭遇曹休府中私兵阻拦，幸得陛下提前布置，臣已将其劝退。”

　　曹叡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欣慰，随即又沉了下来：“曹休……他果然还是忍不住了。”他走到司马懿面前，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微动，“你一夜未眠，先下去歇息片刻吧。后续之事，待你养足精神再议。”

　　司马懿摇头：“多谢陛下关心，但此事事关重大，臣不敢懈怠。曹休必然会在朝堂上发难，臣需提前做好准备。”

　　曹叡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眼前这个男人，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司马懿的肩膀：“朕知道你辛苦，但身体为重。朕给你半个时辰，去偏殿歇息片刻，喝碗热汤。半个时辰后，朕在御书房等你，共商对策。”

　　司马懿心中一暖，抬头看向曹叡。少年帝王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冰冷与多疑，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关切。他躬身应道：“臣遵旨。”

　　偏殿内早已备好热汤与点心。司马懿简单洗漱了一下，喝了一碗热汤，稍微闭目养神了片刻。半个时辰后，他准时回到御书房。

　　此时，御书房内已经聚集了几位心腹大臣——刘晔、陈群、华歆。三人皆是朝中重臣，立场中立，且忠心于曹叡。

　　见司马懿进来，三人纷纷起身见礼。曹叡示意众人落座，开门见山：“今日召集诸位，是为了曹肇谋逆之事。如今人赃并获，但曹休必然会借机生事，甚至可能联合宗室发难。诸位有何看法？”

　　刘晔率先开口：“陛下，曹肇谋逆，罪证确凿，理当严惩。但曹休手握兵权，宗室势力庞大，若处置不当，恐引发内乱。臣以为，应先将曹肇的罪证公之于众，让天下人知晓其罪行，再逐步削夺曹休的兵权，安抚宗室，避免事态扩大。”

　　陈群附和道：“刘太尉所言极是。曹休素来骄横，若直接治罪，恐会逼反其他宗室。不如先将曹肇打入天牢，严刑审讯，逼问出同党，再一网打尽。同时，陛下可下旨安抚宗室，言明此事只追究曹肇一人，与其他宗室无关，以分化他们的势力。”

　　华歆则忧心忡忡：“臣担心，曹休不会坐以待毙。他若以‘清君侧’为名，调动兵权，后果不堪设想。陛下需提前做好防备，加强京城防务，防止兵变。”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围绕着如何处置曹肇、安抚宗室、防备曹休展开。司马懿一直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沉思。

　　曹叡看向他：“仲达，你怎么看？”

　　司马懿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诸位大人所言，皆有道理。但臣以为，此事的关键，在于‘快’与‘稳’。”

　　“快，是指审讯要快，定罪要快。”他缓缓说道，“曹肇被擒，曹休必然措手不及。我们需趁他尚未反应过来，迅速审讯出同党，将所有逆党一网打尽，让他无从辩驳。同时，尽快将曹肇定罪，以儆效尤，断绝其他宗室的念想。”

　　“稳，则是指安抚要稳，防备要稳。”他继续说道：“陛下可下旨，重申此事只追究曹肇及其同党，与其他宗室无关，凡主动揭发者，可从轻发落。同时，暗中加强京城防务，调遣部分禁军驻守城外要地，监视曹休的动向。若他胆敢异动，便立刻出兵镇压。”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外，曹休之所以敢如此嚣张，皆因手握兵权。臣以为，可借此次机会，削夺其部分兵权。陛下可下旨，言北方边境告急，令曹休前往边境巡查，将其调离京城。待他离开后，再逐步分化其麾下势力，收回兵权。”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刘晔道：“司马大人此计甚妙！既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又能长远地削弱宗室势力，巩固皇权。”

　　曹叡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仲达所言，正合朕意。那就按此计行事。刘晔，你负责起草诏书，安抚宗室，公布曹肇的部分罪证。陈群，你负责审讯曹肇，务必尽快逼问出同党。华歆，你负责加强京城防务，调遣禁军驻守城外要地。”

　　“臣遵旨！”三人齐声应道。

　　曹叡又看向司马懿：“仲达，你负责监视曹休的动向，若他有任何异常，立刻禀报。同时，你去联络朝中那些不满宗室专权的官员，争取他们的支持，以备不时之需。”

　　“臣遵旨。”司马懿躬身领命。

　　众人散去后，御书房内只剩下曹叡与司马懿两人。曹叡走到窗边，神色复杂：“仲达，此次之事，多亏有你了。”

　　司马懿走到他身后，轻声道：“陛下英明，早已察觉曹肇的异动。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曹叡转过身，看着司马懿：“你总是这样，功劳都推给朕。”他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朕知道，若没有你，朕很难坐稳这江山。仲达，你想要什么赏赐？只要朕能做到，必不吝啬。”

　　司马懿心中一动，抬头看向曹叡。少年帝王的眼中，满是真诚与信任。他沉吟片刻，躬身道：“陛下信任，便是对臣最大的赏赐。臣所求，唯有陛下安康，社稷稳定。”

　　曹叡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司马懿说的是真心话。这个男人，有着深不可测的智谋与野心，却始终对他保持着一份忠诚。或许，这份忠诚中夹杂着权力的考量，但此刻，曹叡愿意相信他。

　　他上前一步，轻轻握住司马懿的手。司马懿的手微凉，指尖带着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握笔与练剑留下的痕迹。曹叡的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司马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曹叡握得更紧了。

　　“仲达，”曹叡的声音低沉而温柔，“朕知道，朝中对你非议颇多，宗室更是视你为眼中钉。但你放心，朕会护着你。”

　　司马懿心中一震，抬头看向曹叡。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陛下之恩，臣没齿难忘。臣定当肝脑涂地，效忠陛下，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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