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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城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白色冰原,空寥、寂寞,唯有天际处模模糊糊显现冰川的轮廓。寒气不放过任何一处间隙钻进周小小的身体,煤炭在他的怀里哆哆嗦嗦,鼻尖覆上一层白霜。
“你不是西山的神兽吗?还躲我怀里?”
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雾,周小小想将煤炭放下,却发现身子因为极寒以及有些僵硬了。
听了周小小的话,煤炭似乎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一个跳跃,还不曾落地,便化作了十丈高的巨兽,将周小小裹在肚子处,趴下了。
稍得缓解的周小小赶忙从纳戒中取出几粒丹丸吞下肚。找姐姐要的御寒丹果然有用,难得这次自己这么有先见之明。
“可以了煤炭!”
煤炭缓缓移动身躯,憨憨地端坐着,目光看着整装待发的周小小。
“不冷了吧?这丹药也不知你能不能吃,给你吃出毛病可怎么办。”
煤炭只是一味的吸着鼻子,不得已,周小小还是扔了一颗给它。毕竟是神兽,应当吃不坏。吃了丹药的煤炭乖顺地俯下头,周小小了然,坐到它的背上,任由它带着自己走。
“好煤炭,好煤炭。”
冷冽的空气唰唰地刮在一人一兽身上,毫不留情。周小小裹着帽子,缩紧脖子,时不时睁眼看看,安静的似乎睡着了。煤炭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就循着自己闻过的气息方向走。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没有变化,大风也没有变化,只是矗立了几座雪山。煤炭抖了抖身体,背上的人却没有反应。
“吼——吼——”
煤炭着急地将他放下,小心摆动着自己的脑袋,用鼻尖推搡着地上昏迷的周小小,想将他叫醒。几声鹤鸣穿透大地,白灰色的天空上出现几只玄鹤,在煤炭的脑袋上盘旋,冰山脚下也出现了一群手持长矛的人。
煤炭环顾四周,见形势不对,叼起周小小就要跑,长矛直接刺入了它的后腿,它哀嚎一声,周小小也从它的口中掉落。煤炭愤怒地对着人群嘶吼,厚重的手爪精准地向众人拍去。
年小的还想丢矛,花白胡须的长老喝止了他们的动作,并吹起口哨。几只玄鹤听声而动,垂直地钻入煤炭身体,煤炭猩红了眼,疯狂地摆动着身体,未受伤的后腿奋力一蹬,向人群扑去,眼见就要撞到那位老者,身体被卸了力气般,落在他的面前。
老者呼出一口白气,抚摸着它还在挣扎的眼皮,直到它彻底安静。
冰原卷起狂风,不知风从何处来,在雪山的缝隙间呼啸,裹杂着逐渐变大的雪花,在夜里呜咽。雪山的洞穴深处藏着一处洞天,其内虽白雪皑皑,却风光如画。
“不知道这次暴风雪又要持续多久。”
“长老说这次的收获足够咱们在这度过一年呢。”
“那太好了!哥哥,这个人怎么还不醒啊,都睡了三四天了,不会是死了吧?”
“胡说,死人是不能呼吸的,你看他胸口,还起伏着呢。”
周小小做着美梦。梦里母亲正在教导他剑法,父亲就坐在不远的地方读着他最讨厌的心法。随着棋子碰撞的声音,他又看见吴杨两个老头在棋盘上互相耍着无赖,而师父也站在他们的身边支着烂招。
“小小,发什么愣啊,过来吃饭。”师姐满面笑容,向他招手。三个老头笑骂他出去浪了太久,周小小看着这一切,美好又虚幻。师姐才不会这样对自己笑呢。
“周小小,你做这些,我也不会帮你的。”
姐姐。睡梦中的周小小也不觉弯了嘴角,姐姐确是一样的,连拒绝的语气也和流水一样温柔。
“新来的大熊现在可乖了,昨天它还让三叔家的姐姐骑了呢。哥哥,你也带我去骑好不好?”
“还是再等些日子吧,长老说过它是凶兽,你小心它吃了你。”
“才不是呢,它不过是长得高大了些。我们今天就去好不好,她们都骑过了,只有我还没有……好不好嘛?哥哥~”
梦里的画面渐渐消散,周小小烦躁地睁眼,语气不善。
“谁啊!看不见别人睡觉呢?一直吵一直吵!”
两兄妹被这突如其来地动静吓到了,看着不过两三岁的小女孩噙着泪水躲在哥哥的身后,哥哥也不足半人高,看着七八岁的样子,脸上却带着大人般的神色,警惕地看着床上的周小小。
“小妹,去告诉大长老他醒了。”
“哥哥……”
“快去!”
小女孩少见哥哥发火的样子,摸了摸眼角的泪,撒腿往外跑去。
周小小环顾四周,目光又回到这个仍然死死盯着自己小男孩,看来自己刚才的确将他们吓得不轻,恐怕已经认为自己是坏人了。
“你是谁?”
周小小没想到他会先发问。
“不应该我问你吗?小弟弟,这是哪啊?你又是谁啊?我怎么会在这呢?”
男孩只是看着他,不曾回答。周小小自知无趣,活动了下躺得有些麻木的四肢,起身。男孩一个激灵,握住腰间的匕首,后退了几步。
“我只是喝口水。”周小小并不在意他的动作,“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见他真的只是坐下喝水,男孩才答:“四天。”但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松开。
两人就这样再无交谈,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男孩才快步前去迎接。
入门的老者身着深墨色羽氅,羽氅上缀有星星点点的微光。手握一柄寒冰权杖,杖首嵌有一颗散发寒气的纯净冰核。
刚听这孩子说请大长老,看来就是这位了。果然不凡。
“不知这位小兄弟怎么到了我们极北之地?”
周小小抿着嘴角,他也想知道啊。
“莫不是为了雪莲?”
周小小突然眼睛一亮,大长老以为自己猜得不错,便接着说:“离这不远处的冰川深处每年都会绽放雪莲,于是每到这个时候就会有采莲人失足至此。小兄弟你不必惊慌,我族之人好客,这些日子你便安心住下,待暴风雪停歇,我便派人将你们送出去。”
“那真是多谢大长老了。对了长老,与我一起的那头大熊可还好?”
提及煤炭,在场的人脸色是变了又变。周小小看着他们的表情,不知所以。
“小兄弟,难道当日不是它攻击的你吗?”
“不是不是!”周小小连连摆手,“它是我朋友,我也不知什么时候便昏了过去,能得诸位相救恐怕都是他的功劳啊。”
长老略带异色:“你竟与梼杌是朋友?”
“长老误会了,误会了,煤炭是西山的神兽,梼杌凶神恶煞,可您瞧煤炭,还不如老虎凶悍,只是看着大而已。”
所有人都回忆起来。这大兽虽与梼杌有几分相似,性情却温顺。长老也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煤炭,好可爱的名字。”
先前的小女孩拉着她哥哥的手,天真的说着。
“还不知小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周小小。”
“好。川,去通知大家,取几筐鱼为两位客人摆宴。”
被唤作“川”的,也就是那位男孩终于展开笑颜,拉着妹妹欢欢喜喜地去通知了。毕竟一年都只有大日子才摆宴席,可吃不了几次呢。
“长老,您刚才说两位?难道……”
“我正想同你说起,那日救下的还有一人,不过他对我们的敌意太大,似乎以为是我们将他囚禁在此的。我派了许多人去他还是不愿交谈,也不吃东西。”
听到长老的第一句,周小小便猜到这人是谁。
“此人果然是你的同伴?”
“正是,不知我能否去见一见他?”
“自然可以。你见到他可一定要好好劝劝,你们与我们不同,我们尚且需要充饥,何况你们人的身躯。”
长老佝偻的身躯慢慢移动,语气中全是担忧,虽唤了一人领周小小前去,却还对自己不能亲自为他引路而表达着歉意。
路上,周小小打量着这些妖的穿着。男人统一的玄色冰蚕丝制成的贴身劲装、罩着由硬羽编织的轻甲,女人则是统一的流云广袖长裙、戴着冰蓝色翎羽制成的首饰,就连孩子也都是一样的银狐裘袄裙、灵兔皮手套,每个人都戴着冰玉符,无一例外。他听师父讲过,没错,他一定听过这个族群。
带路的小妖一到洞口就立马溜走了,周小小看着洞内那个倔强的背影,一看这小妖就是被言语伤害过的。
“滚开!我说了我不吃!”气息虽弱,却是肯定。
周小小一使劲将脚边的石子踢到付寻竹的背上。
“不吃就不吃,饿死的是你。”
付寻竹身形一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你没死?”
周小小的脸瞬间黑了:“你盼谁死呢?我听长老说这几天你绝食,那要死不也得是你先死。”
“这些天,你去哪了?”
周小小看着他要倒不倒的样子,还是好心的扶了一下。
“听长老说这几日我都在昏睡,可能在鹤城的那几天没睡好吧,但也不至于这样吧……你先把饭吃了。”
“不吃。”付寻竹紧紧抓住周小小的手腕,“他们可是妖,妖的食物如何吃得?”
“有何吃不得?”周小小干脆坐了下来,拿起一旁的碗筷大快朵颐起来。“正好,我睡了几天也饿的不行,快吃快吃。”
“周小小!”
周小小有些无奈,却又不知如何告诉他心中的思量,只能再次劝道。
“你就吃吧,我吃了不也没事吗?大不了咱俩一起死在这里。”
付寻竹拿他没招,肚子也实在饿的不行,见他真的没有中毒迹象也就妥协了,但心中还是焦虑,如果是慢性毒怎么办。
周小小边吃边说:“你见过大长老吗?”
“嗯,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
“你不觉得他给人的气息很熟悉吗?平和,而且是一种让你不自觉信任的温和。”
付寻竹很认真地思考后:“像叶姑娘?”
“没错,就是姐姐。哎呦,你大可放心,我说过我看人很准的。大长老绝不是坏妖,包括这个族群。你也在这待了好些天了,我不信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付寻竹不信妖,甚至憎恶妖,但饶是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这里的妖气和别处完全不同,他从未感受到一丝戾气。
周小小吃饱喝足,坐在洞口,眺望山下玩闹的孩童,操练的男子,洗衣的妇女,缓缓道来。
“你可知道,玄冥霜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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