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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白雾起万物散,声音嘈仿若落在人的心上,和宋光霁听过传闻一模一样。
和虚无之境远在天庭不同,大约是每个修士走过,都会生出心魔之地。
所需材料苛刻,最毒的雾障,天下剧毒,天下最寒最热之物,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最主要的是,来自地府的一捧土。
段辜又是怎么拿到这些东西的?
唉,师妹师弟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宋光霁双手背后,恍若未曾听见质疑尖啸声,悠哉悠哉的往前,如同游街。
若是自己没有记错,只要心思干净的往前走便能离开。
说起来轻巧,做起来是最难的,人生在世,谁能没点贪嗔痴,谁能不被其中的话语动摇。
但对宋光霁来说,大约是不会的。
她的人生被分成了两段,其中恍若天堑,是两段截然不同的人生走向。
雾气不断地翻涌着,里面尖锐熟悉刺耳的神游响起,“我说是哪个没爹生没娘养的东西偷东西,还真被我说中了,小杂种,把你手上给我爹的祭品放下来!”
“那孩子当真是,村口的二牛和她说,若是想便宜点就磕三个响头学狗叫,你猜怎么着,她真的照做了!”
“哈哈哈,你就是谷山新招收的弟子?瞧起来也不怎么样嘛,不过几招便被我打趴下了。”
“宋光霁,你又去添乱!若是没人受伤,药行的东西如何卖得出去!”
“你这孩子,你就是榆木脑袋,什么都不懂!”
她从迷雾中走过,长长的衣摆在地面上拖尾,雾气很大,在她无甚变化的面颊上凝成水珠,又似乎浓重的像是沼泽,将这样一个人留在其中。
之前听人说传的传呼其神,大约是于她不适用吧,
那些悲愤痛苦的记忆的确属于自己,只是,宋光霁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羞耻的。
没有人教过自己,下跪学狗叫是羞辱,那时的自己,只觉得占了便宜;没有人教过她要如何看别人的面子,谷山的人都会给她撑腰。
榆木脑袋又怎么样,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一个同样榆木脑袋的人叫做宋光霁吗,若是叫了,可和她拜入同一师门,拥有同一过往。
声音与迷雾渐渐离自己远去,道路的最尽头,是一条狭窄看不到边界,似乎一不小心,便会摔下去的恐怖道路。
踩上去,一枚碎石子落入深不见底的深渊中,听不到一声回响。
宋光霁便走在这样的道路上,直到她听见一个孩子在哭,那孩子抬起一张脸,与宋光霁生的格外相像。
孩子怯生生的问她:“为什么没有人给囡囡压岁钱,囡囡不够听话吗?”
囡囡是村庄中家里人对喜欢女孩的称呼,小时候的宋光霁没有名字,她猜测爹娘应当是喜欢自己的,若是还活着,大约会喊自己,囡囡。
宋光霁弯下腰,将孩子抱在怀中,撑开阵法,为她抵挡不详的雾气,“囡囡很乖,只是压岁钱是大人之间的往来,你爹娘不给旁人,旁人也不会给你。”
小女孩的脸背对着宋光霁,楚楚可怜的神色化作平静,神情麻木。
她伸出自己肉嘟嘟的小手,就朝着宋光霁的丹田探去,“姐姐,真心被辜负的感觉怎么样?”
抬起头,宋光霁瞧着她,有打量有好奇,唯独没有愤怒。
“你不叫囡囡吗?”
黑色的气体钻入了她的丹田,将缝隙弥补的严严实实,声音混淆不清,“是呀,我是囡囡的执念,也是宋光霁的执念,若你当真不曾质疑怨恨过,我不能聚集在你的丹田中。”
“是啊。”宋光霁带着那团雾气走出,四周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熙熙攘攘的人间再一次回到了她的眼前,“囡囡还有什么执念,没有放下呢。”
耳边嘈杂不安的声音慢慢散去,街道上的商铺叫卖着,有人去开蒸笼;有人推销着自己手中的莲蓬;还有人拖着车,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正是一个又一个人,组成了人间百态。
迎面走来是恰巧在挑选包裹的伏半丹和连天玑,两人嬉闹一阵,见到是宋光霁后,下意识的走来,“颜往仙师,你真的在这?”
宋光霁道:“无事,不过是正好瞧见了。”
伏半丹笑了笑,两人商议了行程不确定的部分后,彻底敲定下来。
连天玑一听,索性无事,便想同两人一起前往。
“快来,我们在讨论究竟是这个黄色的桂花糕好吃,还是绿色的豆沙糕好吃,你们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不若一块带上?”
她们与柳清凄不同,不会观人周身气流,也和什么都沾点的宋光霁不同,并未看出宋光霁有何不同。
更何况心魔这种事东西,安静的时候便瞧不出异样,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入魔修士都能伪装其中了。
一个没有执念的人拥有心魔,听起来当真是有趣。
“明日便是月圆之夜了……”
伏半丹抬起脸,瞧着那抹清冷的月光,四周安静,她听见自己心跳的砰砰声。
“月圆之夜的说法很多,是魔修最弱之时,也是修士修为最强盛时,我们这般有准备,定然会马到成功。”
伏半丹瞧着两人,一人兴冲冲,一人则是静默,她下意识上前几步,拦在两人身前,“且慢。”
她嘴唇颤抖,饶是自己心里做了数次的建设,说出来时,却觉得松了口气,“无常镇只进不出,我能出来已然是侥幸,若是无法破解,恐怕会在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连天玑有些恍惚,莫名想到那鬼修同自己说的话,想让人宽心的话语还未曾说出,伏半丹的视线率先锁定她。
“更何况,你好不容易与反初路断了联系,若是命丧于此,岂不是可惜?”
她们都有更好的未来,何必和她一块搭上性命。
连天玑挑眉,问道:“为何会可惜,我既然是好不容易得了这条命,便是要痛痛快快的,将我连家发扬光大也好,默默无名也罢,若我这也不敢那也不敢,岂不是拿着这寿命虚度光阴?”
伏半丹不认可这话,毕竟人的一辈子,并非是要做出什么惊天动地之事,才算是不枉此生。
她再转向宋光霁,还想劝慰几句时,却见无常镇的一角被人掀开,如同帘子般被拉扯,露出其中的景象。
听两人的声音停了,还慢悠悠回过头,“怎么,你们不进去吗?”
“无常镇的阵法……开了?”
伏半丹错愕的往前走去,无心去看熟悉的场景,再一次往一侧撞去时,撞上了透明屏障,一瞬间,天旋地转大脑嗡嗡作响。
宋光霁仍然是保持着这动作,若有所思,“大约是认人吧。”
伏半丹大脑嗡的一声,只觉不可思议,自己好不容易离开时,若不是柳仙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好不容易送她一人出来!怎么可能这般容易就打开了?
“来此处。”宋光霁朝她招手,阵法一掀,连天玑便窜了进去。
伏半丹见两人真的进去了,也来不及管心中的惊涛骇浪,匆匆上前,便钻了进去,瞧见熟悉的无常镇时,还觉得回不过神来。
竟然,真的进来了?
外面分明是春意正浓,可到了无常镇里,感受不出是什么气温,只觉四周灰败的可怕。
建筑破破烂烂的摆放在那,如同被打了许多补丁的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只剩下半边发黄的窗纸吱呀吱呀的晃悠着,瞧起来可怜兮兮的。
植株早已枯死,呈现出腐败之状,不只是建筑,连带着这片土壤,都呈现出龟裂干枯之状。
连天玑错愕,“这便是无常镇?”
和连家瞧起来金玉在外内絮其中不同,无常镇几乎将衰老衰败摆在了明面上。
伏半丹点头,踏入熟悉的故土,并未觉得轻松,反倒是心思沉重,“的确,此处便是我的故土。”
是她拥有记忆以来就生长的地方,一睁开眼,瞧见的便是走到生命尽头的人和物,他们垂垂老矣,拼尽全力才能维持自己的步伐,偏生永远只能维持在这种状态。
除去柳清凄未曾受到影响外,她从未见过年轻人,初次去往连家,看见那些一张张青春活力的脸颊时,还有些恍惚。
原来,一张正常有着活力的脸颊,被活泼的心气驱使而动,应当是这般。
伏半丹心里百感交集,抬头恍惚间,骤然看见身侧二人,心里一惊:“仙师,你的脸……”
宋光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生长出了细碎的皱纹,起初很缓慢,现如今已有了形状,这般看来,只要进入其中,便会老去。
看伏半丹离开无常镇的模样,这样的衰老是不可逆的。
宋光霁倒无所谓,“大约是和阵眼相连了,无碍。”
是的,从进入这里开始,宋光霁便能感受到,这里同样是属于天地阵法阵眼之一。
其中之人大多老态龙钟,却无法死去,恐怕,这里便是老。
关于老的阵眼,是一枚时钟,被挖下了最后一个时辰的时钟,仿若跳过这个时间点,这一天便不会过去一样。
“是谁回来了呀?这不是小丹吗,你怎么瞧起来这般的高,哎呦,你的驼背去哪啦?”
杵着拐杖的老人家缓缓走过来,她佝偻着脊背,熟练地摸着伏半丹的手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缓慢的抬起头,打量着自己不曾见过的长相。
“是你吗,小丹?”
通常来说,修士登阶时是何模样就是何模样,去连家大多是家族中的佼佼者,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索性施展术法伪装。
这一伪装不得了,不止步伐轻快了,连带着心性也重新年轻起来,回到无常镇时,也并未卸下。
也难怪那些修仙人总是向往着朝气蓬勃的青年。
若是宋光霁知晓她的想法,怕是下一刻就要拖着她,介绍老眼昏花的逍遥道了。
“荷姨,我从外面带来了些朋友,都是来帮我们解决不老钟之事。”
宋光霁听到荷姨时,微微掀起眼皮。
伏半丹说此话时并未忌讳,“一人是我求来的仙师,若是可以,还请荷姨,为她们安排些尚还算完整的居所,莫要怠慢了她们。”
老人诡异的沉默了一瞬,不同于对伏半丹的温和,小声嘀咕道:“又有人来?没完没了。”
她的声音是小,但修仙者耳通目明,自然是听得真切。
伏半丹顿了顿,“又?还有何人来到无常镇,可否一见?”
荷姨没回答,转移话题,“好了,你舟车劳顿也是辛劳,我先带你的两位朋友住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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