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果

作者:麦香柠檬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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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7 章


      信是元娘先看的。
      她心里冷笑着,面无表情地一目三行看完齐大少爷的信,把它递给了齐管家。
      齐管家看得细,面上是藏不住的笑,元娘看着看着,微皱了下眉。
      毫无疑问,以齐管家为首的齐府旧奴是亟待齐家的嫡长子回府主持丧仪及管家的,他们的想法元娘拿脚趾头想都知道。不过是觉得她一介妇人,管管中馈便是了,何必沾染整个齐府的掌权之事?
      女人掌权,自古就是牝鸡司晨,颠倒阴阳,罔顾人伦。
      “夫人,大少爷信里说,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再过三日便能到了...少爷还不知道老爷已经过世的消息,满以为老爷还病着,我想着,一会儿我再去封信,告诉他老爷没了的消息,也好让他早点知道,省得回来看到满院白幡再给吓坏了...”
      齐管家说得高兴,没顾上看元娘已经沉下去的脸色。
      她此时已经坐在了书桌后,向后靠在圈椅的椅背上,指尖骚了骚头皮,颇有些兴师问罪般地看向齐管家,说:
      “你倒是贴心的很。不过,管家,距离我让你给大少爷写信才过了四五天,就算是送信的快马加鞭赶到京城,大少爷也才不过刚看到信,再算上他回信需要的时间,怎么可能现在就收到他的信?你说,你到底是何时给大少爷去的信呢?”
      齐管家冷汗冒出来,连忙跪下,低着头解释:“夫人,我不是故意要瞒您的,老爷下狱,您又晕着,我是实在不知道该求谁了,才给大少爷去了信。后来您叫我写的那封信,估摸着他收到时已经在路上了,这才会回得如此快。”
      元娘心里恼怒,却又不能表露分毫,也不能拿齐管家如何。于公于私,他为了齐府和齐大少爷都做得对,只不过,这种对在元娘眼里显得特别可恨。
      “罢了,你一心为主,我罚你反而失了人心,是我的不对了。”
      元娘坐直身子,亲自研磨,在桌上铺好信纸,示意齐管家,“来,写吧,把老爷的死讯通知给你们大少爷,让他快些回来。还有,府里的冰存得不多,需要再购一些,还请管家想想办法。”
      元娘让齐管家坐在了椅子上,带着人自顾自走了。
      齐大的这封信回来,她就知道自己暂时管不到齐府了。
      齐管家不过是一时站在了她这边,一旦齐大回来,他势必是要唯齐大命是从的,那时候,府里的丫鬟婆子也不得不听从她们丈夫父亲的话,元娘将陷入到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幸,她已经有所防备了。
      “锦绣,齐府的下人里,除了多年的家奴,也有不少近几年买来的,你拿着他们的卖身契一一盯对好,等齐大回来,我有大用。”

      齐大少爷在三月中终于回到了齐府。
      他风尘仆仆,站在齐府门口,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高门之上的牌匾。
      以及装饰其上的白幡。
      他也未曾想到,和父亲一别数年,再见,竟然是阴阳相隔。
      人死如灯灭,在回来的路上,齐大还在想,无论和父亲有多少的不和,他死了,弟弟也死了,齐府血脉只剩他一个,往事他再纠缠不休已没了任何意义。
      门房的老头当然还认识他,惊喜地高喊着“大少爷回来了”去向管家通传,老头的小孙子帮他牵着马,一边带路,一边还好奇地偷偷看他。
      府里没有这般气度的年轻儿郎,二十多岁,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又有着来往商人都没有的气势,是老爷的大儿子,却不太像老爷......
      齐大被偷瞧也不生气,只是抬手摸了摸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笑了一下,又极快地收起笑。
      他父亲新丧,他无论如何都不能露出太过分的笑意。
      收敛好情绪抬头一看,齐管家已经极快地跑了过来,跪在他面前老泪纵横。
      齐大连忙弯腰去扶,哪知齐管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跪伏在他怀里。
      “少爷啊,我的好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五年啊,一走就是五年,你怎么忍心丢下老爷,怎么忍心丢下老奴不回来呢...”
      齐大被他的哭诉弄得有了些微的感伤,但他又不愿意落泪,只能拉起齐管家,扯开话题。
      “老管家,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啊。我跑马跑了好多天,快累死了,先给我弄些吃的吧,好不好?”
      比起死人,齐管家自然是更顾着活人,尤其是他看着长大的大少爷。
      “是啊是啊,少爷辛苦了。咱们先去见夫人,然后就去吃饭休息。”
      齐大脚步微妙地顿了一下,齐管家并未发现,他们就这么一路唠着往事,走到了前厅。
      元娘已经等在了厅里。
      齐管家一行人到的时候,她正端着杯茶,有一下没一下地揭开盖子刮着茶叶,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看到了走在最前头的齐大和齐管家。
      元娘放下杯盏,说:“大少爷,路途遥远,辛苦了,赶紧随管家去用膳休息吧。”
      齐大正盯着她,齐管家一拍脑袋,想起来:“少爷,这就是老爷五年前娶的继夫人,你当时走的着急,也没再回来,老奴都忘了你没见过继夫人呢。”
      齐大扫了他一眼,随即给元娘行礼:“见过夫人。”
      他行了礼,便被管家扯了走,走之前他又回头看了眼元娘,后者正低头喝着茶,一身缟素,乌发如云面如花,还很年轻,像是一点没变。

      大少爷回府是件大事,但毕竟是丧期不能大办,齐管家有心备一桌菜当做是接风宴,被齐大否了。
      “毕竟不是寻常时候,我不在意那些形式。况且,我听说了齐管事卷款潜逃的事,府里账上紧张,又用了这么多天冰,实在是不宜浪费,当务之急是办了法事,赶紧让父亲入土为安。”
      齐管家听得连连点头,接风宴也不办了,连夜拟定了章程,第二日就去道观看了日子请了大师,就等着吉日良辰,好好办一场法事,去一去连日的晦气。
      “不知道这两年是怎么了,府里像是没一件顺心的事,姨娘接连流产也就算了,二少爷那么大了也突然没了,要不是后来老爷偷偷请官府查过确实是死于马上风,我还以为是有人暗害呢......少爷你虽然在京城,但也应该知道,老爷虽然生意做得大,但树敌也不少。还有,之前齐管事跟我说生意不好,后来我见他喜笑颜开来送账本,以为是生意好多了,结果是这小子做假账害人...”
      齐管家喋喋不休,但齐大只在他提到死去的弟弟时问了些细节,其余时候都没再说话。
      齐管家把他当儿子疼,得不到回应也不在乎,自顾自捡着府里的事说。
      “倒是继夫人,虽然年轻,但是个沉稳能拎的清的,也是个管家的好手,要不是女儿身,怕是会大有作为。”
      这回齐大接话了,他若有所思地问:“是吗?”
      齐管家见他好奇,说了不少。
      有的事齐大知道,比如元娘当年一进府就嫉妒心起害了三姨娘的胎;有的事齐大没打听过,比如元娘亲自去和县太爷交涉,把老爷捞出了大牢。
      “除了一个养在府外后来才回来的小姐,府里这几年都没有孩子降生,真是奇了。要不是夫人信佛,整日的吃斋念佛不出门,我倒会怀疑她了。”
      齐大面上不显,心底却嗤笑一声。当年的事,除了父亲和她,只有自己再清楚不过,元娘恨死了他爹,不过打了他几个孩子,算得上什么大事?
      他这么想着,嘴上却说:“夫人为那些无缘降生的孩子诵经念佛,也是个好人。”
      齐管家点点头,揭过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上次的那场法事。
      “上次管家的二姨娘也是信佛的,请的是老和尚,不过可能不太灵,才导致了这么多的祸事。这次大少爷你请了道长,应该能奏效了吧。”
      齐大点了点头。
      “我请的道长已有多年道行,常年修行不问外事,要不是我说了事关人命,怕是他也不肯来。”
      多年道行的道长不仅把法事办得宏大体面,甚至还将导致齐府家宅不宁的罪魁祸首给揪了出来——
      “贫道算过此人的命数,她命中有劫,若是化解不了,便是克夫克子的天煞孤星之命......如此看来,她劫数难逃,已经应验了。”
      道长手指着的,赫然是站在齐管家身旁,冷眼冷面的齐府夫人,元娘。
      现场哗然。
      元娘并未争辩。
      当她来到现场看见那个老道的时候,就差不多猜到自己要面临什么了。
      毕竟那人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被批过克夫克子,天煞孤星的命数。只是,小时候生过一场病,她父亲以为她的劫数已解,高兴地把她塞到齐府当大夫人,以为靠着她能尽享荣华富贵,没想到她不仅克夫,还克父。
      元娘莫名地笑了一声,目光看向齐大。
      齐大被她看得愣了一下,齐管家已经叫丫鬟了。
      “把夫人扶回佛堂,看好她,不...”
      “管家!”
      齐管家的话被齐大打断,愣了一下,但齐大并未向他解释,而是看向元娘。
      “夫人,你先回房间休息,这里的事我来处理。只是,要委屈你先待在院子里,不要随意走动。”
      与齐管家一瞬间的愤怒不同,齐大的声音很是温柔,眼睛里满是忧愁和担心,他替元娘安排了两个丫鬟,又亲自跟着送到房间门口,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听管家说你对府里事务一向尽心尽力,把自己都累瘦了,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无论命数之说是真是假,我齐府都不会亏待你的。”
      元娘似是非常疲惫,她随意地点了点头,让人看不出来是信了还是没信。
      门口守着两个丫鬟,元娘关上门,能听得到齐大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走。
      等齐大走了,元娘松了口气,躺到在床上,闭眼休息了半晌,就听到熟悉的敲门声,是月娘来了。
      有了齐大发的话,元娘从被禁足成了休息,除了没管家权之外一切如旧,月娘这才能来看她。
      她开门让月娘进来,后者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呸,你才刚回来,那管家就在大少爷跟前给你上眼药,说什么牝鸡司晨不安好心,还说什么命不好是天注定的,应当赶紧把你赶出府...”
      元娘看着好笑。
      “你消息倒是灵通,我回来才没多久,你就赶来了。”
      月娘不理她,自顾自骂着:
      “还牝鸡司晨?我是没文化,却也知道太阳不是公鸡叫出来的!管家是老爷娶你进来管的,要不是他死了哪还用你辛苦维持整个府?这下好了,亲主子一回来,干活的夫人就成了牝鸡司晨,还要被污蔑天煞孤星,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元娘不做声,等她骂够了,才递上一杯茶,“其实道长说的没错,我的命数确实是批为了天煞孤星。”
      等月娘解了渴,元娘才接着说:“其实,我挺愿意当天煞孤星的,克夫克子克父,所有辜负我的我都要克死他们。”
      “你又没儿子,哪来的克子?死的人都是该死的,别听人瞎说。”
      元娘顿了一下,玩笑道:“克齐明聪的子也是克子啊。”
      “......”
      元娘安慰她说:“你不用担心我,你看大少爷,也不像是个坏人是不是?”
      她这么一说,月娘反而起疑了:“我没见过你替男人说话,你这么一说我倒要看看大少爷是不是真好心了。”
      她说着躲开元娘要来拿茶壶的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就走。
      走到门口,她转过头,还是放心不下元娘。
      “你一向自己有主意,我能帮你的不多,你自己小心。”
      元娘点了点头。
      “月娘,你相信我,快要结束了。你若要帮我,就寻个错处,让齐大把你们都发落到庄子上去吧,记住,齐府的女人,能带走的都带走吧。”
      月娘莫名有一种临危受命的感觉。她努力忽略那些心底的不安,将元娘的话记住,又把对齐大的警惕提高到了顶点。
      和齐明聪齐管家这些人不一样,大少爷一看就是有文化能做大官的样子,待人谦和,像一个翩翩君子,可就是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他脸上戴着一副温和的面具,连笑容的弧度都一模一样,连在灵前哭丧的仪态都不显得狼狈,像一个雕琢得精细的玩偶人.......
      在齐府待了几天,月娘只觉得这位大少爷不甚真实,除了听到道长说元娘是天煞孤星时那一瞬间的玩味。
      玩味?
      月娘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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