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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樗蒲
李珈洛抱胸细细打量着四周。
她发觉,不愧是叫“忘忧阁”,若换种心境来此处,她怕是也要沉溺在这个温柔乡里。
入门便是檀香,没有寻常赌坊的乌烟瘴气,虽说是吵闹了点,但厅内开阔,烛火又明,贪欲横生之处偏偏有水墨画挂于壁上,屏风精巧,隔出一个个半开放的小间。
她鼻子灵,一下子就闻出那墙用了花椒混泥涂成,他们倒是聪明,此墙一可满足精神享受,花椒历来有着繁密的果实,庶几有多子多福的吉祥寓意,像在场的这些贵人,多的是希望门楣兴盛,二可驱蚊虫,三可防潮。
属实是一举三得。
甚至,她差点都要以为这儿在开什么诗会了。
一愣神,面前走来一秀气小奴,连袍服都素净,捧着盘,盘上估摸着是域外来的美酒,用秘色瓷盛着,边上又有枚透亮的琉璃盏,缀满了梅子。
只那腰间扣着的梅花佩,吸引了她注意。
为避人,她下意识往后猛退一步,生生撞上了屏风。
“嘭——”
真是糟糕,她几乎忘记自己现在是能触摸外物的状态了。
就连系统都要埋怨她:“宿主啊宿主,你未免也太不小心了吧!”
李珈洛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到耳边遥遥落下清朗的一句:“不好意思。”
谢无昶有些无辜,收回了手,他说自己不小心碰到了屏风,为自己扰了各位感到抱歉。
“还好还好,差点就让他们以为见鬼了。”系统啧一声,略微遗憾道,“好吧,其实这种也是小事,未必能让我看到他们惊恐的表情。”
那还真是可惜了。
李珈洛真是恨不得给它翻几个白眼。
不过注意力倒是先被上首那人吸去了,听边上人议论,庶几是什么侯,身着月白圆领袍,手里漫不经心地捻了枚羊脂玉坠。
他们说,这位是忘忧阁的常客。
也不知怎得,这位常客瞧见了谢无昶身上的玉佩,非要比试一番。
李珈洛当真是犯迷糊了,怎么人人都想与他抢那玉佩呢?
这位什么侯不也有钱有势得很,想要枚玉佩怎么可能没有途径呢?
此前五皇子也对这玉佩感兴趣,如今这位常客也感兴趣。
“难不成这本书换风向了,不雌竞,不雄竞,搞佩竞了?”系统也是感到奇怪极了。
什么雌竞,什么雄竞,什么佩竞。
乱七八糟的。
李珈洛干脆不理会它了。
案几上静卧一副樗蒲器具,乃一张棋盘,其上绘有日月星辰与山川湖海,边上便是一只敞口银鎏金钵,其中盛有五枚樗木。
“这樗木啊,即骰子,形似杏仁,两头尖锐而中间却平整。五黑为卢采,二雉三黑为雉采,二犊三白为犊采,全白为白采。”系统耐心地给她解释规则,“这四种呢,全属于贵采,便可连续打马行棋,而其他都是杂采,就不能这样了。双方的棋子都置于起点,玩家轮流投掷五木......”
好在李珈洛脑子转得快,要不然还真要被绕进去了。
谢无昶浅呷一口刚送上来的热茶,“既然郎君如此喜好,某住所有许多枚成色更佳的玉佩,全都押上,如何?”
他实在是不愿意以身上这枚玉佩作赌注。
却见那人只笑,笑得莫名。
“待你赢了,再与我谈条件吧。”
谢无昶点点头,放下茶盏,伸手礼让道,“请郎君先行。”
无名侯咧咧嘴,丝毫不客气,将银钵抓入掌心,合掌猛摇,五木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咔哒咔哒”。
至于为什么称呼他为无名侯,那还得多亏系统赐名。
系统翻遍了整本书,也没找到这个角色,无法查到此人的信息,因而非常不高兴地为其取名“无名侯”。
无名侯将手腕一抖,五木掷入银钵中。
他眼神微沉,偏嘴角勾笑。
李珈洛趴到案几一隅,瞥见五木急旋,复停。
二雉三黑,是雉采。
轮到谢无昶的时候,他三指捻起五木,慢吞吞的,合于掌心。
摇得不如无名侯那样又快又猛,不急不徐,发出缓慢的撞击声。
李珈洛莫名紧张起来。
“放心吧,男主之所以为男主,那当然是因为他有主角光环啦!”系统来了句没什么用的安慰。
主角光环。
系统同她解释过此为何物。
她冷冷发问:“若是有主角光环,那他也不会死于七皇子刀下了吧?”
系统“啊”了一声:“主角光环倒也不是万能的吧,反正走势是男二登基,男主因造反而被斩,这二者也并不相悖啊,主角是主角,但主角也会因为犯错而受到应受的惩罚。”
系统越解释越觉得自己理不清了。
李珈洛本无心与它讨论本书剧情,不再辩论,视线堪堪落在谢无昶掌下的银钵中。
一为黑。
二为黑。
三为黑。
四......也为黑。
那么,第五枚呢?
樗木提溜一转,停了下来,为白。
“四黑一白,算是仅次于卢了,这小子可以啊。”
系统特别大方地给予谢无昶一句称赞。
本以为无名侯在看到谢无昶手气如此之好以后,会抓狂,抑或是深感威胁。
事实却没有。
即便周围有人替他倒吸几口凉气,他也依旧端着笑脸,漫不经心地捻着羊脂玉。
山棱早就靠着自己出众的交际能力和能言善辩的口才在忘忧阁晃悠了一圈,这回儿才悠哉游哉地荡回谢无昶身边。
李珈洛特别佩服这三人,一个比一个冷静。
她视线乱转,反正谢无昶还在这儿玩樗蒲,估摸着要好一会儿,她索性先去查密道,提步就从屏风边上离开了。
细小的风拂过脸庞。
谢无昶伸手擦拭了下面庞,做工细腻的人面皮让他几乎摸不出什么异样来,倒像是真真切切属于自己。
罢了,他可不想真让自己长成这样。
有人似乎并不喜欢。
几番投掷樗蒲后,胜负终于见了分晓。
无名侯笑得爽朗,将自己带来的地契推向谢无昶:“好啊!好一个陈郎君!某输得心服口服!照方才说好的,我输了,这京郊别业的地契如今彻彻底底地归于你了。”
谢无昶与他笑了笑,使唤苍术收好了地契,语气诚恳:“郎君豪爽,某好生佩服。下次定能连本带利地赢回来,若是有机会,某愿与郎君再比试一二。”
俄而,他却将手轻按额角,眉头微蹩,似乎难受得很。
季山棱机敏地低头问:“郎君,可是身子不适?”
谢无昶面上痛苦,却还要同对面之人歉然一笑:“无妨,最近琐事烦扰,让某略感疲倦,因而今日头目有些不清。”
无名侯看他这样,客气道:“郎君,不若去贵宾室休憩片刻?”
“也好,那某就不扰郎君兴致了。”
谢无昶面目狰狞,似乎痛到极点了,在山棱的搀扶下还走得东倒西歪。
无名侯瞅着几人的背影渐远,哑然失笑。
这位陈郎君......有趣得很啊。
待离了众人的视线,谢无昶立马站笔直来,垂眸瞥了眼手下人捧着的木箱。
沉甸甸的。
里面装的全是他方才赢来的彩头,无一不是铜钱。
对此,庄家做的解释便是:“郎君有所不知啊,梁州闹了饥荒之后啊,生意是愈来愈难做,银饼丝帛一类的再难流入忘忧阁,因而如今便只能用铜钱来做做生意了。”
苍术掂量两下手中的铜钱,嗤笑一声。
“郎君,他们这生意怕是做得忒大胆了点。”苍术日常便喜好考察细微之处,如今光是掂量这枚铜钱片刻,他就发觉了其中的不寻常,若说这是铜钱,倒也无人能反驳,毕竟做工属实是逼真,与官铸别无二样。
可是苍术却觉着,此铜钱略微有些割手,换做旁人也许察觉不出来,但他却能够感受到,除此以外,轻重庶几也有不同。
“他们倒是会做生意。”
季山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也跟着冷笑。
谢无昶本也有所怀疑,进酒楼前,苍术就将一物交予他,说是在酒楼后门,他们运送食材的地方发现的。
那是非常细小的粉末,看起来也许微不足道,却像是金属粉尘。
甚至在淋了雨之后,渐渐生绿。
如今见到整箱的铜钱,他们的猜测也得到了验证。
那粉尘,应该就是加工过程中产生的铜屑,又被不小心带出了工坊。
/
这赌坊涉及的地域范围怕是马上要赶上半个梁州了。
李珈洛绕来绕去,差点都要迷了路。
终于在某处,见到了一女子,李珈洛看清她的第一眼,几乎要被吓着了。
她面上保养得很好,只有几缕皱纹不可避免地攀爬在其中,见着来客都会嫣然一笑,温和地问好,周围人都唤她“梅姑”,毕恭毕敬的,大抵是忘忧阁什么管事的,唯独左眼,却像是硬生生塞进了一块墨玉,漆黑漆黑的。
她却没用布条挡着,大大方方地让这只奇怪的眼暴露在外。
唬人得很。
最让李珈洛在意的不是她的眼,而是她腰间的配饰:她穿着和小奴们一样素净的袍服,乍一看也许会将她当作是伺候来客的小婢,可身上戴着的玉佩却让她的身份昭然若揭。
她观察过,旁的人都戴白中泛灰的五瓣梅花。
独她不同,她戴的却是羊脂白和田玉为底的半开梅枝,宛如坠着枚小巧的红宝石,花瓣边缘又有莹润之感,艳红晕染了整枚玉佩。
这位被换作“梅姑”的人,要么是赌坊主,要么与赌坊主关系极为密切。
余光中瞥及熟悉的身影,她最后看了眼梅姑,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何处见过。
但总归是一时半会想不起来,于是只能抛下她,去寻那不远处的谢无昶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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