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而空

作者:天山酒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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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震与暗涌



      厉书澈那夜带着满腔未解的郁愤与混乱离去,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巨石,激起的波澜并未随他车尾灯的消失而平息,反而以“春不晚”为中心,层层扩散,触及了与之相关的每一个人。

      翌日清晨,“春不晚”照常开门营业。温时语看起来与往日并无不同,依旧是干净的亚麻衬衫,温和的笑容,细心地为植物浇水、修剪。

      只是若有熟客仔细观察,或许能发现他眼下淡淡的青影,以及偶尔望向门口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极淡的戒备。

      厉家的司机没有在周三下午三点准时出现。那辆黑色的宾利第一次缺席了梧桐树下的位置。

      温时语对此似乎早有预料,他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将原本为厉书澈准备的一束以深蓝鸢尾和银叶菊为主、透着冷冽神秘感的花束,拆开重新搭配,卖给了另一位青睐这种风格的顾客。

      整个过程,他神色平静,动作流畅,仿佛那束花从未被赋予过特殊的含义。

      然而,消息灵通的人士很快便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厉家大公子与“春不晚”花店之间那点隐秘而持久的联系,似乎戛然而止。

      结合近日厉氏在城西项目上的受挫,以及苏家家主苏奕墨频频现身花店的传闻,各种猜测悄然滋生。

      有人说温时语得罪了厉书澈,花店恐怕开不长了;也有人说,温时语或许是苏奕墨安插的人,如今被厉书澈识破;更有人将白家小少爷与红杏园头牌的纠葛也牵扯进来,编织出更加离奇的故事。

      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到了苏奕墨耳中。

      她正在苏氏顶层的办公室内,听完下属关于城西钉子户最新动态的汇报(进展依然缓慢,但厉氏似乎加大了施压力度),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助理小心翼翼地提起了关于“春不晚”的传闻。

      苏奕墨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他终于动手了。”她低声自语,像是在评价一盘棋局中对手的落子。厉书澈的反应,在她的预料之中。

      那个男人骄傲、多疑,绝不容许身边存在任何不受控制的变数。温时语的出现,恰恰触动了这根敏感的神经。

      只是……温时语的反应,倒让她有些刮目相看。没有惊慌失措,没有试图辩解或攀附,而是平静地接受了“断绝往来”的结果,甚至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这让她对温时语的评估,不得不再次调高。要么,他真的清白无辜,无欲则刚;要么,他所图更大,心思更深。

      “继续关注‘春不晚’的动静,尤其是温时语接触的人。”苏奕墨吩咐道,“另外,给‘甜蜜’送一张我的私人请柬,邀请时惜年小姐周末来苏宅下午茶。”

      她需要从时惜年那里,或许能更自然地了解到温时语的近况,以及……白栩谦那个傻小子最近在干什么。

      ---

      白栩谦几乎是第一时间从他那群狐朋狗友那里听说了厉书澈与“春不晚”闹翻的传闻。

      起初他并不在意,厉书澈那种阴晴不定的脾气,跟谁闹翻都不奇怪。

      直到有人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听说跟苏家那位也有关系,好像是为了个男人……” 这话说得含糊,却让白栩谦心里“咯噔”一下。

      男人?哪个男人?他下意识地就想到了顾云辰。难道厉书澈也……不对,厉书澈的取向圈内不是秘密,但他从未听说过厉书澈对梨园行的人有兴趣。那是……温老板?

      白栩谦脑海中浮现出温时语清俊温和的模样,以及厉书澈那副生人勿近的阎王脸。

      这两人……怎么可能?但联想到厉书澈之前定期去“春不晚”取花,苏奕墨又频频出现……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因为顾云辰而产生的烦恼,在这些真正的大人物翻云覆雨的手段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一种更深的危机感攫住了他。连厉书澈和苏奕墨那样的人都卷进去了,顾云辰呢?自己那点笨拙的保护,真的有用吗?他是不是……太天真了?

      这种认知让他坐立难安。他再也无法忍受独自胡思乱想,抓起车钥匙就冲了出去。

      这一次,他没有去红杏园附近徘徊,而是径直驱车来到了“甜蜜”甜品店。或许从时惜年这里,他能得到一些更确切的消息,或者至少,是一点安慰。

      他到的时候,时惜年刚刚收到苏奕墨送来的、印制精美的下午茶请柬,正拿着请柬有些发愣。看到一脸焦躁闯进来的白栩谦,她连忙将请柬收好。

      “栩谦?你怎么……”

      “惜年姐!”白栩谦打断她,语气急切,“你听说了吗?厉书澈和‘春不晚’的温老板闹翻了!是不是真的?到底怎么回事?跟奕墨姐有没有关系?”他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时惜年看着他,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她示意白栩谦坐下,给他倒了杯柠檬水。

      “我也只是听到一些传闻,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她斟酌着词句,“奕墨姐确实常去‘春不晚’订花,但那是生意往来。至于厉总……他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她避重就轻的回答显然无法让白栩谦满意。“生意往来?惜年姐,你别骗我!现在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说温老板是奕墨姐派去……派去迷惑厉书澈的!”白栩谦压低声音,脸上写着担忧,“如果真是这样,温老板岂不是惨了?厉书澈那个人……”

      “栩谦!”时惜年微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他有些口不择言的猜测,神情严肃起来,“没有根据的话不要乱说。温老板是个好人,奕墨姐……她做事有她的分寸。”

      她想起苏奕墨谈论此事时那冷静甚至带着兴味的模样,心中其实也有些没底,但此刻她必须安抚白栩谦,“你现在最应该关心的,不是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顾先生他……最近还好吗?”

      提到顾云辰,白栩谦像被戳中了痛处,瞬间蔫了下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我不知道。我不敢去找他,怕给他惹麻烦。” 他将脸埋进手掌里,声音闷闷的,“惜年姐,我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想保护一个人,却连靠近都不敢。”

      看着他这副痛苦又迷茫的样子,时惜年心中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栩谦,关心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有时候,默默守护,保持距离,不让对方因你而陷入更复杂的境地,也是一种保护。顾先生那样通透的人,他会明白的。”

      白栩谦抬起头,眼眶有些发红:“可是……可是我难受。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他,担心他。”

      “那就把你的担心,转化成更稳妥的力量。”时惜年柔声道,“比如,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能力,在未来真正能够为他遮风挡雨的时候,再站到他身边。而不是现在这样,莽撞地冲过去,可能只会带来更多的风雨。”

      她的话像一缕清风,稍稍吹散了白栩谦心头的迷雾。他怔怔地看着时惜年,似乎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未来”和“能力”这两个词。

      是的,他现在除了白家小少爷的身份和那点横冲直撞的勇气,还有什么?如果连厉书澈、苏奕墨那个层面的风波都可能波及到顾云辰,他拿什么去保护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在这个一向随心所欲的少年心中悄然滋生。

      红杏园内,顾云辰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园子里本就是消息集散地,更何况涉及厉家和苏家这样的豪门。他听到旁人议论时,心中并无太多波澜。

      他与那位温老板仅有过数面之缘,印象中是个极其温和雅致的人,不像是会卷入是非的性子。但世事难料,尤其是牵扯到厉书澈和苏奕墨那样的人物。

      他更在意的,是这些流言背后折射出的、那个圈子的残酷与无常。连一家安分守己的花店都可能因为莫须有的牵连而风雨飘摇,更何况是他这样身份微妙的戏子?

      他想起白栩谦。那少年已经好些日子没露面了,连那些匿名的礼物也断了。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冷漠和班主的提醒起了作用,如今看来,或许是那少年也听到了风声,被家族警告,或是自己害怕了?

      心中掠过一丝淡淡的怅然,很快又被更深的理智压了下去。这样也好。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两条线,早些断了,对彼此都好。

      只是,当他夜晚独自回到冷清的住处,看着镜中自己卸去妆容后略显苍白疲惫的脸时,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少年那双时而炽热、时而慌乱的眼睛。

      那里面没有算计,没有权衡,只有最干净的担忧和执着。

      他轻轻咳了两声,走到桌边,拉开抽屉,看着那罐未曾动过的川贝枇杷膏。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玻璃瓶身,良久,又轻轻将抽屉推了回去。

      关上的,仿佛不止是抽屉。

      苏奕墨的下午茶请柬如期送至“甜蜜”。

      时惜年有些忐忑,她不清楚苏奕墨的意图,但心底又隐约有一丝期待。

      她精心准备了几样自己最拿手的、口味清淡雅致的点心和一壶自配的花果茶,用精致的藤篮装好,来到了那座位于半山、幽静而气势不凡的苏宅。

      苏奕墨亲自在花厅接待了她。

      今日的苏奕墨穿了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真丝长裙,长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商界女强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与柔美。

      花厅里摆放的,正是那日她从“春不晚”带回来的、以菖蒲叶和淡绿洋桔梗为主的花束,为这奢华的房间增添了一抹清新的雅意。

      “来了?坐。”苏奕墨亲自接过时惜年手中的藤篮,笑容真切,“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宝贝来。”

      时惜年有些拘谨地坐下,看着苏奕墨打开藤篮,将点心和茶具一一取出摆好,动作优雅。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落在苏奕墨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这一刻,时惜年几乎忘记了外面那些纷繁复杂的传闻和算计。

      “尝尝这个,‘初樱’,你上次说好吃的,我又改良了一下配方。”时惜年献宝似的将点心碟子往苏奕墨面前推了推。

      苏奕墨拿起一块,细细品尝,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你的手艺,总是能给人惊喜。”她抿了一口花果茶,状似随意地开口,“这几天,店里还太平吗?没受什么流言蜚语的影响吧?”

      时惜年心中一动,知道正题来了。她摇摇头:“店里还好。只是……栩谦前些天来过,很担心温老板。”

      “哦?”苏奕墨挑眉,“他倒是热心肠。还说什么了?”

      “他……他很害怕。”时惜年斟酌着,将白栩谦的担忧和痛苦,选择性地告诉了苏奕墨,略去了那些关于厉书澈和苏奕墨关系的敏感猜测,“他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

      苏奕墨静静地听着,指尖轻轻摩挲着温润的茶杯。半晌,她才缓缓道:“知道自己的力量边界,是成长的第一步。怕的不是力量小,而是没有认清现实,盲目冲动。” 她看向时惜年,眼神深邃,“惜年,你觉得温时语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题突然转到温时语身上,时惜年有些措手不及。她想了想,认真回答:“温老板……是个很温柔,很安静的人。他对花草很有耐心,对客人也很周到。不像……不像是有那么多复杂心思的人。” 这是她的真心话。

      苏奕墨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有时候,越是看起来无害的人,越是深不可测。” 她顿了顿,语气微沉,“厉书澈已经出手了。

      接下来,无论是温时语,还是与他有关的人,恐怕都难以完全置身事外。惜年,你心思单纯,离这些事远一些。白栩谦那边……你适当劝劝他,现在不是他逞能的时候。”

      时惜年心头一紧,从苏奕墨的话语中,她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奕墨姐,那温老板他……会不会有危险?”

      苏奕墨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中微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有我在。”

      这句话,既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宣告。她不会让时惜年卷入其中,但同时,她也绝不会让这场博弈,波及到她所在意的这片“甜蜜”天地。

      至于温时语……苏奕墨望向窗外明媚的日光,眼神微眯。厉书澈的“断绝”,或许正是她进一步接触和试探的好机会。

      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究竟是无辜被卷入的池鱼,还是隐藏极深的棋手?她必须要弄个明白。

      风已起,云渐聚。

      厉书澈与温时语之间的裂痕,如同一道清晰的界碑,划分出了阵营,也搅动了更多人的心绪。

      所有人都被无形地推着,朝着一个更加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行。

      短暂的平静之下,更大的暗涌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着爆发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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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余震与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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