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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法三章
在陆祉澄感觉腿都要走断的时候,引路的侍从终于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庄主和夫人就在内等着,说殿下和亲王妃到了便可直接入内,不必通传,属下告退。”
卞清容点头,先陆祉澄一步踏入屋中。
进屋后陆祉澄不动声色地观察,屋内仅两男一女,其中两人上了年纪,而且一看就知是一对夫妇,剩下的那个则是见过面的上官子舒。
落座之后,那妇人率先开口,她相貌英气端丽,做飒爽的武人打扮,天生就让人亲近。
“孩子,此间亲事匆忙,委屈你了。还没问过侄媳妇叫什么?年方几何?家在何处?”
陆祉澄怪只怪当时在尼姑庵睁眼后没用假名,让卞清容差人打听到了,眼下也不好撒谎,照实说了。
“回夫人,我叫陆祉澄,之前受伤时摔坏了脑袋,忘了从前许多事,年岁和家乡也一并忘记了。”
崔舒悦沉默片刻,叹气道:“孩子,苦了你了,既如此你便安心留下,以后万剑山庄便是你的娘家,若怀真敢欺负你,随时遣人来报我,放心,舅母绝不包庇,定替你撑腰!”
“多谢夫人美意,可我这人自由散漫惯了,实不堪为良配,此前并不知晓殿下身份,这才草率应下比武招亲一事。我大字不识一个,不但是个粗鄙人,还出身低微,哪里做得了什么亲王妃?还请夫人允准我就此离开,不必等天明,我这就连夜下山。今日之事我烂肚子里,绝不外传一字。我可对天起誓,若从我口传出一个字,就叫我肠穿肚烂,口生疮,横死曝尸。”
少女竖起三指,说得认真极了,却不知自己眼下这番落在几人眼中都是无谓挣扎。
上官镇端坐上首,脸上含着几分笑意:“比武招亲一事天下皆知,就连陛下也是知晓的,今日礼成,便是昭告天地神灵,姻缘既成。小娘子若今日离去,明日不光我万剑山庄上下三百八十口,还要连同玉京英王府,都少不得被治一个欺君之罪,还望看在许多条人命的面上,同意这桩亲事。”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怨不得我,我也并非什么善男信女,那么多人命又如何?我的命不是命?凭什么要我牺牲。”
陆祉澄才不接受道德绑架,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让她受够被人摆布了。
她尽力压制脾气,站起了身,对上官子同和崔舒悦弯了弯腰,她没学过他们这儿的礼仪规矩,还是用自己的那一套,鞠躬很表示尊重了。
“反正今日话我撂这儿了,我绝不同意,我不嫁!”
陆祉澄刚转身就脖子一疼,眼前发黑,身子软下去,没了知觉。
【我恨你们这群武夫】
陆祉澄渐渐弱下去的心音落在卞清容耳边。
“龟儿子,谁让你对你嫂嫂动手的!”
上官镇盛怒,大掌将桌子拍得啪啪响。
卞清容离陆祉澄最近,把人稳稳当当地接进怀里,微微抬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上官子舒,平静道:“此前我试过了,她不会武功,也没有内力。”
上官子舒为自己争辩,脸上却也多了心虚的神色。
“若是她装的呢?即便是子瑜年幼,功夫不到家,却也没道理被她一招放倒。我也不瞒着,当初在玉京,知道哥哥养着她时我便私下里去查过,她本就是来历不明,机缘巧合之下才被收留在尼姑庵,此前还与今宵同住,不知怎的探得我与今宵之事,之后更是利用今宵脱身逃离尼姑庵去了玉京。”
“此女知晓哥哥身份之后便百般抗拒,今日逃婚之举便可见一斑。她嘴上说着自己粗鄙,出身低微做不了亲王妃,但谁人看不出她那是当哥哥是包袱,急不可耐地想要甩掉,哥哥真要是带她回了玉京,也难说她不会坏事!”
崔舒悦呼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她转而去看陆祉澄的脸。
她生得好,去伺候梳洗的婆子们回来报过,这小娘子纵然身上有伤,但也能看出是娇养长大的,她家里人将她养的很好,有脾气说明有自己的原则,不怯懦怕事。
此事换了谁都是要闹一场的,也不能怪她。
“木已成舟,再说此事也无法回头,在庄里多住几日,对外就说新婚休沐,再……再好好劝劝。”
上官镇蹙眉,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从未想过卞清容头一次带回来的丫头竟然是他隐瞒身份哄来庄中,如今又要强留做妻子的。
虽知内情,但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句卞清容真是没出息,竟让人家丫头看不上他。这样想着,又觉得前几日罚他跪祠堂跪得不够。
卞清容将陆祉澄打横抱起来,少女的头靠上他的肩膀,细软的发丝扫过下颌,捎带来一阵她身上的暖香,他强压下那股也想闭眼的感觉,语速极快:“话也说不成了,我先带她回去了。”
上官子舒也要跟着卞清容走:“哥哥我同你一起,给我抱吧,哥哥还病着……”
“尽说些不成体统的话,那是你嫂嫂,你抱什么?给我滚回来!”
崔舒悦实在是忍无可忍,也摔了杯子斥骂道。
上官子舒停在原地,回头看向崔舒悦,不满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她算哪门子的嫂嫂。”
崔舒悦气结,她可真是给自个儿生了个事事对着干的冤家:“给我咽回去,小心你爹抽死你!”
上官子舒憋屈极了,最后只能低头:“行,知道了。”
卞清容抱着陆祉澄往回走,路上耳边虫鸣轻响,他停下脚步:“出来。”
虫鸣是穿云楼的暗号,卞清容话音刚落树上便飞下一抹黑影。
流觞落地在他身前不远处,半跪下抱拳行礼:“殿下,靖王已带人走了,曲水会一路跟着,在殿下回玉京前放话造势,属下特来复命。”
“知道了,你也累了,休息去吧。”
卞清容说完,流觞起身后却没有离开,反而看向他怀里的少女,一脸看稀奇看古怪的表情。
殿下素来招人,所以也最恨有人和他有身体接触,就连他们这些做属下的汇报也得离他远远的。
他从小就跟着殿下,也没见他对谁特殊些,这小娘子倒是神通广大,竟让殿下心甘情愿地抱着她给她当轿夫。
此前原以为天冬是讲来诓他的,没想到殿下对这小娘子另眼相看竟然是真的,他出这趟任务可真亏,八卦都没赶上吃第一口热乎的。
卞清容侧目,语气辨不出喜怒:“还不走?”
流觞笑嘻嘻的,好奇地开口问:“殿下,这就是咱们亲王妃?”
流觞性格活泼跳脱,与卞清容从小一起长大,言语间便少了很多恭敬。
墨色披风裹住陆祉澄的身子,只下摆露出了片嫁衣的衣摆,卞清容往上掂了掂,怀中的人便靠到了颈窝处,额头贴住脖颈处的皮肤。
这动作让流觞看了都心惊胆战,就怕下一秒亲王妃就被殿下甩飞出去老远。
但意想中的场景并未出现,卞清容只是淡淡地开口吩咐他差事:“去楼里挑几个人,等回了玉京送到她身边去,记得找个傻一点的,能陪她说话。”
殿下这不是为难他吗?穿云楼里都是做暗卫的,哪有什么傻一点还能陪人说话的?傻子早就死干净了,哪儿还等活到现在。
但这话他是绝对不会当着卞清容面说的,立时点了头,笑着回话说明日一定送到亲王妃跟前伺候。
卞清容抱着人回到喜房,就见章嬷嬷带着几个侍女守在门边。
章嬷嬷原是在崔皇后身边伺候的,崔皇后去了之后便领了出宫恩旨伴在崔舒悦身边。
崔舒悦让章嬷嬷来的意思也很清楚了,她是觉着此事做得太过霸道,委屈了陆祉澄,所以断不能让她过得不顺心。
卞清容大步跨进门,将陆祉澄放在床榻上,还没转身就听章嬷嬷在身后说话。
“夫人吩咐了,亲王妃今儿累了一天,让奴婢们帮着沐浴更衣,能更好睡些。”
“嗯,”卞清容临走之前,嘱咐了句,“若她醒了,要什么都给,你们听她的便是。”
“是,殿下。”
*****
陆祉澄感觉自己睡了很长的一觉,睁开眼睛时视野很昏暗,她朝旁边一伸手,手就穿过了帐子,紧接着外头就有声音响起,是个小丫头,语气听起来还挺轻快。
“章嬷嬷、章嬷嬷,亲王妃醒了!”
陆祉澄闭了闭眼,心情在瞬间跌入谷底,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看着帐顶深深呼出一口气。
章嬷嬷跨进门来,被派来伺候陆祉澄前,崔舒悦不放心地叮嘱了许久,说千万不能让她不舒心了,要好好护着,别让人暗害了她去。
章嬷嬷只在拜堂时短暂见过陆祉澄一面,想起来之前崔舒悦叮嘱的种种,本来还以为是个多不好伺候的姑娘,却没想到见到人,就被逗了一乐。
亲王妃掀开了喜帐,只露了个脑袋在外头,脸蛋仗着年轻姣好,就算不涂脂抹粉都好看的似画中人。
章嬷嬷很小便入了宫,前朝时就在宫里了,少时也曾见过许多美人,到了万剑山庄之后,还见过那位被盛传江湖第一美人的秦筝,称得上天姿国色,然而这位比上也毫不逊色。
与他们家殿下甚是相配。
“亲王妃醒了?奴婢伺候梳洗吧。”
章嬷嬷身后跟着端盆、痰盂的侍女,一行人陆陆续续进来,很快就把屋子挤满了。
“放下吧,我自己来,你们都出去。”
陆祉澄不适应被这么多人围着,在英王府一开始也是这种阵仗,她好说歹说才让侍女们不再伺候,这些小事都自己一个人做。
“还是奴婢来吧,亲王妃身份尊贵……”
章嬷嬷话落,便看着亲王妃脸上露出一个头两个大的生动表情,旋即就往后面缩,这下子就连脸也看不见了,声音闷闷地从帐子里传出来。
“我不要人伺候,我真的可以自己来,不用麻烦你们,你们还是去做自己的事吧,不用来我这里伺候。”
陆祉澄等了好久,才重新把帐子打开了个缝。
好家伙,侍女和章嬷嬷倒是不见了,但卞清容来了,就倚在妆台边上,手里把玩着一支螺黛,鸦羽似的长睫低垂着掩盖眸中情绪,不知他在打算什么。
【来了也不吭声,就这么靠在这儿】
【忒吓人了,天天神出鬼没的】
【没心脏病都得给他吓出来】
“舍得出来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我龟缩不敢出,我这都是因为谁?】
陆祉澄努努嘴,一大清早心情就很糟糕。伸手掀开帐子利索地下榻穿鞋,漱口擦脸,没空注意到卞清容在她下床后逐渐变化的异样脸色。
他别开了脸,不再看她。
陆祉澄注意到卞清容的不自然,低头看了眼自己。
昨夜她被上官子舒那厮的偷袭劈晕,衣裳想必也是那群侍女给她换的,是一条轻薄的纱裙,两件式的,里面类似现代的吊带,齐胸的高度,外面就是件纱衣。
这样子在现代再正常不过了,所以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短暂想了下,这在古代好像是比较露。
但先前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他现在装什么避嫌?简直此地无银三百两,难道就因为今儿屋子里比那时更亮堂?
陆祉澄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水,见缝插针地提议:“你要是看不习惯,又何必强留着我,放我走不是更好?”
卞清容不答反问:“费了这么多力气,阿澄若是我,肯放手?”
无论她怎么反抗拒绝,这成亲的事情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如今的情况下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自己,明里暗里少不得要找多少人监视她。
“你们要怎么样才能放我走?”
双手浸在凉水中,陆祉澄佯装气结,心下却盘算着怎么给自己划拉更多的筹码,能更快的让卞清容忌惮自己,不敢动她。
逃是不好逃掉了,卞清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陆祉澄就只能留在他身边给自己拼一条活路来,最好是能和平的一拍两散。
卞清容:“之前的约定照旧。”
陆祉澄:“我有条件。”
卞清容:“你说。”
陆祉澄侧目看向卞清容:“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读书习武,除配合你做戏之外的时间都由我自个儿安排,你不能控制我,除此之外,还要约法三章。”
她站直了身子,缓缓说来。
“第一,若我不愿,你不能碰我,当然,我也不会对你大发色心,你要孩子延续血脉就另找旁人,我不干涉你,但你得知会我一声,既是合作,就得彼此坦诚。第二,撤走监视我的人,不要事事窥探,话既然摊开来说了,我也不会再寻机逃跑。第三,要我做什么事之前告诉我原因,杀人放火,害人损阴德的事我不做。”
“你若答应我便信你,站你这边。否则,今日就算是一死,我也绝不让你如意。”
【陆祉澄你得挺住了!今天不硬,就得软三年】
【呀卞清容怎么还不说话……我要求也不多吧?你说让我跟你演夫妻情深,还不想告诉我实话,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少不得落在外人眼里,我跟你称不上情深意重,是狼狈为奸呢】
【你死了倒是遗臭万年但我还要名声呢,我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到底在想什么?算了,他不答应大不了我再英年早逝一回】
陆祉澄是死过一回的人,死前摔下山的剧痛她还没忘记呢。
要是现在真什么条件都不谈,直接跟卞清容服软,答应跟他演这出戏,回头再被他查出了南疆公主的身份,那时候就是真被动了。
原文里原主是来和亲的一国公主,他二人的婚姻也算得上是一桩国事,卞清容尚且敢那么做,她现在就一个因私奔才流落在外,明面上已经被昭告天下“病逝”的公主,他就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与其等到两年后那一刀刀放血的磨人窝囊死法,还不如此时就干脆利落的死了,还少遭罪了。
她果然是想起来了。
卞清容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遂点头:“我会放人在你身边,只是保护你,不会借他们的眼睛来窥探你,你大可以放心。至于其余的条件,也没什么难的,我都答应你。”
话落,卞清容朝着陆祉澄伸出手,蹦出一句耳熟的话来:“那就……合作愉快?”
陆祉澄惊诧于卞清容学得这么快,但看见熟悉的动作还是没忍住翘起唇角,伸手握上去,爽朗一笑。
“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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