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宸(完结)

　　肆芊宁的“伤势”在未宸顶尖的医疗条件下恢复得很快。几天后，她便重返“寻光”组的日常行动。江戚郁以“观察恢复情况”和“协同训练”为由，几乎与她形影不离。
　　这正合肆芊宁的心意。能与“林黯”并肩作战，为了共同的目标努力，让她感觉充实而快乐。只是，那种偶尔窜出的、面对他时会心跳加速的陌生感，如同镜面上的瑕疵，在她完美拼凑的记忆图景中，投下了一丝不安的阴影。
　　这天下午，江戚郁以“测试新型精神抗性装置”为名，将肆芊宁带到了总部深处一个模拟训练场。这里可以高度还原各种心渊环境，甚至是……特定人物的精神印记。
　　“我们需要评估你在面对高强度、具有强烈诱导性的精神污染时的稳定性。”江戚郁操作着控制台，语气如常，眼神却透过单向观察玻璃，紧紧锁住场内的肆芊宁。
　　“明白。”肆芊宁站在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调整着自身的精神力场。她对自己的能力很有信心，尤其是在“林黯”面前，她不想表现出任何软弱。
　　训练开始。
　　最初是常规的蚀心魔幻象攻击，肆芊宁应对得游刃有余，她的“否定”力场如同无形的壁垒，所有靠近的负面能量皆自行崩解。
　　然而，渐渐地，环境开始变化。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熟悉的、带着雪松与旧书卷气息的冷冽味道——那是林黯身上特有的味道。周围的景象也开始扭曲，模拟出他们曾经一起度过夏日时光的屋顶，星光点点，夜风微凉。
　　肆芊宁的动作明显滞涩了一瞬。这熟悉的场景和气息，勾起了她心底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记忆。
　　“小肆……”一个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记忆中的缱绻。
　　她猛地转头，看到“林黯”就站在不远处，穿着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件深色大衣，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向她伸出手。
　　“过来。”幻象中的“林黯”微笑着说。
　　肆芊宁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变得急促。理智告诉她这是模拟，是训练，但情感却如同脱缰的野马，叫嚣着要奔向那个她一直思念和信赖的人。
　　她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
　　观察室内的江戚郁，看着监控画面中肆芊宁脸上出现的挣扎与依恋，握着控制台边缘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面无表情地推动了另一个操纵杆。
　　场景骤然变幻！
　　温馨的屋顶景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剥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布满暗紫色能量脉络的废弃工厂内部！正是之前她被林黯囚禁的祭坛！
　　而站在她对面的“林黯”，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化为冰冷的偏执和疯狂，手中凝聚着那令人心悸的黑暗几何体！
　　“摒弃那无用的‘否定’，小肆！”幻象中的林黯声音尖锐，“拥抱我给你的新生！”
　　同时，一股强横的、带着林黯独特精神印记的模拟攻击，如同冰冷的毒蛇，直刺肆芊宁的精神核心！这攻击的强度和模式，与当时她所中的“冥河之拥”毒素几乎一模一样！
　　“不——！”
　　双重刺激之下，肆芊宁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大脑如同被撕裂！一段被强行压抑的记忆碎片猛地冲破禁锢——林黯冰冷的手指，刺入识海的探针，还有那句“为我打开通往新世界的门”！
　　真实的恐惧和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
　　她周身的“否定”力场剧烈波动，变得极其不稳定，不再是纯粹的防御和抹消，而是带上了狂暴的、毁灭性的气息！
　　“停止！此地禁止‘虚假’！禁止‘禁锢’！”她嘶声喊道，金色的光芒在她眼中疯狂闪烁，力量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泻，训练场内的模拟装置发出不堪重负的警报声！
　　观察室内，江戚郁猛地切断了模拟程序。
　　所有幻象瞬间消失，训练场恢复成冰冷的金属房间。
　　肆芊宁脱力地半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眼神涣散，充满了未散去的惊恐和混乱。刚才那一刻，真实的记忆与虚假的认知剧烈冲突，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成两半。
　　江戚郁快步走入训练场，来到她身边。
　　“小肆？”他蹲下身，试图扶住她颤抖的肩膀，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肆芊宁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那一刻，她的眼神是空的，仿佛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又仿佛在辨认他是谁。恐惧、依赖、迷茫、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本性的锐利，在她眼中交织碰撞。
　　“林黯……”她喃喃道，声音破碎，带着哭腔，“你……你到底……”
　　她的话没有说完，剧烈的精神消耗和情绪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江戚郁立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身体的重量和冰凉的温度透过衣物传来，让他心脏狠狠一缩。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眉头却依旧紧蹙的少女，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
　　他做得太过火了。
　　他本想用强烈的刺激，在她潜意识里埋下对“林黯”怀疑的种子，却差点直接摧毁她本就脆弱的精神平衡。
　　他横抱起她，快步走向医疗部。走廊的光线在他脸上明灭不定，映照出他眼底翻涌的、几乎无法控制的懊悔与后怕。
　　他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操控一切，像下棋一样布局落子。但他忘了，棋盘上的“棋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最炽热的情感和最不可预测的反应。

　　江戚郁抱着肆芊宁，走在漫长的走廊上，感觉自己正行走在一根绷紧的、随时会断裂的钢丝上。而脚下，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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