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月焚

　　箫谙眉眼弯起，眸中倒映苏月的身影，他抬起胳膊，对不远处的她招手，“过来。”

　　女孩垂眸单手拉住披风，在原地踌躇了一会，这才小步朝他跑去。
　　她身后秀发扬起，几缕发丝在散在额间，几缕落在面上。苏月一边跑着，一边用空出的手将飘散的碎发拢在耳后，目中依旧笑意盈盈。

　　“箫谙。”苏月樱唇微张，小口小口喘着气。

　　慕泽努嘴，识趣地向一边退去，正好和田雪一行人对上眼。

　　这不，有得唠了。

　　慕泽面上笑着，余光瞄了瞄箫谙两人，最后落在苏月身上，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朝帐边走去。

　　“怎么，苏大公主，这回倒是不生疏了。”箫谙默不作声走至苏月身后，挡住呼呼吹的秋风。

　　苏月抿嘴，仰头反驳，“哪有，我可没有对你生疏。”

　　箫谙“哦”了一声，微微俯身，“那今日闹别扭的人是谁？”

　　闻言，苏月脸上泛起燥热，但仍不愿承认。
　　她下巴抬起，直直对上箫谙的眼眸，“我才没闹别扭，你要我来，我便跟着来了。”

　　语罢，苏月见箫谙手中拿着弓，眼中亮光闪闪，便伸手去摸，却在刚要碰到时，箫谙手腕一转，藏至身后。

　　他轻声一笑，“别急。”
　　箫谙问道，“怎么，对这射箭这么感兴趣？”

　　苏月本不愿承认，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被人猜中内心会十分异样，所以，没有说话。
　　但那灼灼的目光骗不了箫谙。

　　他暗自一笑。
　　果然，小公主除非被逼急了，不然，不会轻易展现自己的想法。
　　这样，她会觉得难以启齿。

　　箫谙摇摇头，向苏月靠近，将手中的弓递给她，“转过身去，正对靶子。”

　　苏月抬手接过，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那是箫谙刚刚握住的地方。

　　她忍住内心的雀跃，随后按照箫谙的要求转身，学着箫谙之前的样子，将弓抬起，用另一只手去拉弓弦。

　　只不过，苏月的力气实在太小，且先不说拉不动弓弦，差点连弓都拿不稳。
　　堪堪举了一会儿，上臂便开始酸痛，硬邦邦的弓弦也硌得手疼。

　　苏月眉头皱起，显然不服气，却也只能放下手臂。

　　“累了？”箫谙在她身后出声。

　　苏月点头，“好沉。”

　　箫谙轻笑一声，弯下腰，拿过苏月手中的弓，“这是把长弓，有些分量。”

　　说着，他上前一步，胸膛无意碰到苏月的后背。箫谙眸色沉了沉，又微微向后挪去，同苏月拉开距离。

　　他一面举起手中的弓，一面暗中观察苏月的反应，见她神色无常，便也放下心来。

　　不过，那与小公主接触到的地方竟隐生烫意。
　　与之而来的，又是那种异样的感觉。

　　似乎是欣喜，似乎是烦躁，太复杂，箫谙说不清楚。

　　箫谙呼出一口气，胸内燥热才缓解几分，“来，握住它。”

　　苏月低低应声，随即伸手握住。
　　在那骨节分明、青筋暴起的大手下方，出现了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每一个指节，都透着粉色。

　　箫谙目不斜视，漆黑的眸子望着不远处的靶心，暗自打量苏月的视角，调整弓的高度。

　　“双脚与肩同宽，侧身对靶，后背挺直。”箫谙说着，另一只手拿过箭矢，从侧面伸出，箭尾卡住弓弦，随后拉住弓弦，却没有用力。

　　他先向苏月示范一遍握姿，后道，“来，另一只手，拉住箭尾和弦的位置，按照我刚刚的动作。”

　　苏月点头，动作看着有些笨拙，细长的手指慌乱又无措。
　　箫谙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箫谙，你别笑。”苏月眼中透着认真，手上没有章法，却十分倔强。

　　“等会我需要碰你的手。”箫谙轻声轻语说着，“不然，你今天捣鼓半天，都弄不明白。”

　　苏月放在弦上的手明显一僵，浑身都紧绷起来。
　　呼出的气体热热的，脸颊也是如此。

　　“嗯，好。”苏月点头，应着他。

　　箫谙人高马大，在身后观不见苏月的样子，却能看见似滴血的耳尖和耳垂。

　　之前明明已经有过触碰，但此刻，他心中竟有了紧张。

　　大手的指腹小心翼翼触碰到苏月的指尖，又覆上她的手指，熟悉的触感让箫谙留恋。他嘴唇绷直，隐忍又克制，慢慢摆弄着姿势。
　　苏月体寒，如今身在此地，手上早已一片冰冷，但指尖却透着红。

　　箫谙动作轻柔，不敢使劲。指腹的温度烫得苏月一惊，被他贴过的肌肤变得奇热无比。

　　“好，保持住。”
　　箫谙做完一切，仅仅只花了一小段时间，不曾想额间竟渗出了汗渍。

　　苏月手中用力，想要将弓弦拉开，结束这一切，然后远离箫谙。
　　箫谙这次没有握住苏月的手，反而拉住弓弦，位置在苏月小手的上方。
　　他缓缓使劲，拉了一个满弓，“目视前方，平视靶心，等到箭杆、箭头和靶心重合时放手。”

　　箫谙没有自作主张，“你瞄准之后，告诉我，我放手。”

　　苏月被箫谙带着，那弦很细，也很硬，但她却一点都不痛。
　　全靠箫谙帮她拉住。

　　苏月嘴角染上笑意，照着箫谙的话，努力瞄准靶心，等到重合时，她告诉箫谙。

　　“好了。”

　　箫谙应着她，担心弓弦崩到苏月，便让她先松手，随后果断放弦。

　　苏月侧脸有一阵风扫过，在她的视野里，那箭直直飞向箭靶，最后安全落至靶面。

　　很好！没有脱靶！

　　“中了！”苏月兴奋得喊道，下意识转身看向箫谙，“箫谙，没有脱靶。”

　　箫谙目间满是笑意，凤眸弯起弧度，黑漆漆的瞳仁倒映出苏月的身影，就连弓都忘记放下了，一直握在手中。

　　“嗯，第一次，很厉害了，看来你有点天赋。”

　　“可是……是不是你帮我调整了方向，所以才中靶的？”

　　箫谙俯下身，平视她有些落寞的眼睛，认真地说着，“没有。”

　　他完全没有调整方向，只是为苏月举弓拉弦，她说放手，他便放手。

　　其实，他也被苏月惊了一下。
　　第一次射箭便中靶，甚至离靶心很近，不得不说，小公主是有天赋的。

　　苏月似乎不信，“你莫不是在哄我呢？我不可能第一次就中靶的。”

　　“苏大公主。”箫谙继续说着，“我只帮你举弓拉弦，至于中靶，则全靠你自己。”

　　“你有天赋，你很厉害，相信自己并没有这么难。”

　　……

　　回城时，慕泽放着自家的马车不坐，死皮赖脸硬挤上箫谙的马车，还不忘对苏月说。

　　“小媳妇，你家夫君借我一会，最近闲来无事，想寻个人喝酒。”

　　“放心，就在将军府，没有其他人，晚些便将他还你。”

　　慕泽还不忘邀请苏月同去，不过被苏月婉拒了。

　　晚饭之后，苏月想趁箫谙不在府中，去他寝屋查看一番。

　　但周身总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在她身上凝聚，似在监视，等苏月转头想去探查究竟时，只有四处无人的院子，空空荡荡，还淅淅沥沥落着雨丝。

　　盯得真紧啊。
　　苏月皱眉，内心暗道。
　　今晚没有机会，那就等下一次。

　　或是下雨的缘故，空气中都染着湿意，风一吹，冷得苏月一哆嗦，秀丽的鼻尖都被冻红了

　　苏月体弱，耐不住。裹紧披风后起身，将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刚好可以挡住屋外的视线。
　　可没想到，她刚关上最后一扇窗，田雪便敲门走了进来。

　　苏月低头，嘴角在田雪看不见的地方抽了抽。

　　怎么说，这也太巧了吧。

　　“夫人。”田雪手上拎着炭盆，“今夜寒凉，您身子不好，奴婢帮您把这炭炉点了吧。”

　　苏月缓步走至椅边，坐了下来，点头应了。

　　炭炉就在苏月身旁，田雪拿着炭盆走过时，苏月忽然闻到一股酒的味道。

　　“田雪，你身上为何会有酒味？”苏月问道。

　　“回夫人，慕公子将王爷送回来了，应是照顾王爷时沾染到的。”田雪乖乖答着。

　　苏月又闻了闻，田雪身上的味道实在太明显，看样子，箫谙怕是醉了。

　　“箫谙醉了？人在哪？”苏月继续问道。

　　“回夫人，王爷现在在寝屋。”田雪脸上露出劝阻之意，“夫人可是要去寻王爷？王爷醉酒后脾气不好，刚刚奴婢等人包括慕公子都被骂了。”

　　寝屋？
　　正中了苏月意。

　　苏月故作忧虑起身，“箫谙很难受吗？有没有喝解酒汤？”

　　“算了，田雪你带我去找他吧。”

　　她眉头不经意皱起，眼尾稍稍往下，明亮的眸子流露出担心。

　　田雪担心苏月被箫谙伤到，还是劝了劝她。

　　但是苏月却道，“之前我也醉了酒，理应还他一个人情。”

　　田雪拗不过她，替苏月换了件厚实的披风，带她去了东边。

　　华阳和华风都在箫谙门前候着，看着苏月俩人过来，不免一惊。

　　“夫人，您怎么来了？”华阳迎了上去，“这天还下着雨，您身子不好，担心受寒。”

　　苏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转身向屋内看去，只见黑漆漆一片。
　　今夜寒凉，箫谙屋内竟没有半点火光。

　　直到这，苏月才意识到不对，醉酒的箫谙，怕是难以应付。
　　但，与之而来的，是下意识的担心。

　　“箫谙情况如何？”苏月这回是急了。

　　华风摇摇头，“王爷醉得厉害，不让任何人进去。”

　　“慕公子人呢？”苏月问。

　　“慕泽将王爷送回来后，被王爷赶回去了。”华阳抱胸，耸肩，看样子，也是无奈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苏月心中忽然悬了块石头。
　　俗话说，喝酒伤身，箫谙不让人进去，又将慕泽赶跑，最后连烛火都没点，今夜还如此冷。

　　本来是想来箫谙寝屋探查的，没想到事情出乎她的意料。

　　不知为何，苏月现在特别想进去看看箫谙，最起码，让她把烛火点着。
　　可先前一夜未眠的记忆再次重回脑中，她本不应产生此类想法的。

　　算了，苏月咬牙，就当报箫谙的恩情。

　　她接过田雪手中的解酒汤，站至门前，准备推门进去。

　　华风上前，“夫人，王爷现在脾气不好，刚才伤了好几个下人，属下担心，王爷伤到您。”

　　苏月自知这个道理，但，她现在很担心他，哪怕进去看他一眼，见他无恙也好。

　　“嗯，我知道，但箫谙现在的状况，需要有人在他身边。”

　　苏月单手推门进去，哪想刚跨进一步，耳边就有一阵风吹过，随后，便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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