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何穷际

　　江以川突然地说话卡壳让苏子牙不得不朝自己身后瞥了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名又高又壮的大汉，满脸惊惧，边大步狂奔，边转头张望，时不时向后挥出一掌。掌风过处，一叠黑色的浪花腾起。

　　“救我！！”那长老慌乱中发现了苏子牙江以川两人，嘶声叫着，不顾一切地救朝他们奔来。

　　但他刚求救，身后的东西仿佛也感应到了猎物有机会逃脱，形成了个口袋般的形状，直接将他吞了进去，像是潮汐翻涌一般，逐渐淹没了他的呼救。

　　苏子牙和江以川都被这非同寻常的一幕震惊到了，一时脚步都不约而同地慢下来。几乎是转瞬间，方才还有人形的“口袋”就瘪了下去，好像是雪人融化殆尽。而雪人之下突兀地露出光亮来。

　　竟然是一颗圆润的夜明珠。

　　距离近了，又借着夜明珠的光亮，二人这才看清那大汉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夜明珠边没有血肉的惨白人骨，还有满地窸窸窣窣地隐隐沾着血色的黑色虫子。

　　苏子牙眼皮一跳，瞬间认出这虫子和靖武司钥匙里的椭圆形白色甲虫很像，只不过体型更小，通身亮黑，也没有翅膀。

　　想起靖武司用人血激活白虫还有金刚门长老转瞬即逝的情形，她也顾不得其他，赶忙拽着江以川逃跑。

　　“他撬下了夜明珠才遭到虫群追杀。”江以川被拉的踉跄了两步，喘息着说道，“我们应该不用……”

　　“那根本不是夜明珠！”苏子牙神色愈发凝重，指了指斜前方嵌在墙上。其上的珠子圆润光洁，但中间好像有个灰色的阴影，细看仿佛是个虫子的形状，“是这种甲虫的的卵……而且它们也没打算放过我们！”

　　江以川回头一瞧，虫群一部分驮载着卵往回走，大部队却还是在朝着他们冲来。

　　黑压压一片，甚至从地板蔓延到了墙壁上，仿佛他们身后的通道都被黑夜吞噬了一般。

　　“幸好刚进来的时候没人手欠，否则不知要死多少人。”两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那时众人都认为深处有更多的金银财宝甚至武功秘籍，自然是对唾手可得的“区区”夜明珠没有兴趣。现在看来倒是误打误撞地躲过了危险。

　　苏子牙飞速回想着附近可用的机关，企图找到一个可以拦堵黑虫的办法。

　　眼皮一抬，她瞥见前方的岔路，心下一喜，因为地图记载那里正好有一面可由机关操控落下的石墙。

　　念头刚起，忽觉肩上微风袭来，她下意识的一侧身，只见一个拇指指节大小的黑虫越过了肩头，直直落在地上。

　　两人具是吓了一跳，抬头一瞧，才发现头顶已经聚集了十数只黑虫，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们，似乎在找机会偷袭。

　　“快走！右转！”苏子牙急迫地低声道，好像怕被虫子听见提前拦截似的。

　　江以川也不问为什么，跟着她就靠右走。

　　哪知刚跑了两步，远远地望见原定的路线上忽然伸出了一条长长的阴影，仔细一辨认，又是虫子！

　　苏子牙心里暗骂，还想去确认下剩下两条岔口的情况，却已经来不及。思考的功夫，右侧涌出的虫子已经将观察的视线完全盖住了。

　　脚步不得不停了下来，两人贴着墙壁，四面八方都是黑压压的，还有阵阵嘈杂的震动和摩擦，好像有更多的黑虫在不断涌来。

　　眼前的众虫仿佛对猎物势在必得的野兽，不着急收割，只是缓缓逼近，欣赏着他们最后的挣扎。

　　苏子牙冷汗直冒，脚下的虫子越离越近……等等，怎么与我的距离近，但和江以川隔得远呢？

　　江以川显然也注意到了，大着胆子朝前迈了一步。

　　黑色的浪潮应声而退，可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不等他琢磨清楚原因，就感觉苏子牙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同时说道：“我说一二三，你就立刻往后退。”

　　“……什么？”这下江以川彻底糊涂了，刚发现一点转机不继续探究怎么还要往后退，后面不是墙吗？

　　此时并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良机，那边苏子牙已经开始数了：“一……二……”

　　虫子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气氛的改变，又或者只是在贯彻敌退我进的策略，竟然飞快攀援搭高，好像即将扑来的巨兽般蠢蠢欲动。

　　“……三！”

　　音节刚钻出齿缝，苏子牙右手指节在身后几块砖上急速敲下，无声间，身后的石壁转开了一个缝隙。

　　而随着两人的体重压上，缝隙飞快扩大，将他们含了进去又迅速关闭。

　　虫群的大口探来，却在没入密道后宛若遇着火焰般猛地缩回，最终是被挡在了外面。

　　不甘的黑浪狠狠拍打在石壁上，溅起了层层墨点。没有掉落的甲虫不断爬行摸索，却如何都找不到刚才还在这里的人类。

　　半晌后，没有猎物的黑潮渐渐从这面墙上退去，顶开了旁边的一颗夜明珠，钻入后面的洞口里，又将珠子复位。

　　通道内安静下来，和过去的百年相同，仿佛从没有生命存在过一样。

　　仰躺在密道里，苏子牙终于放松下来。若非想要脱离此地就必须走密道，而现在又有虫群要躲避，她是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知晓秘库构造的秘密的。

　　江以川四周打量了一番，似乎对于转瞬之间从危险到安全的变化还有些不相信。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苏子牙身上。

　　“嗯……我这是从靖武司那里学的。”苏子牙自然而然地将这件事推给了靖武司。抱着如此这般的念头，一个呼吸间她甚至编好了全套的说辞。

　　江以川盯了她半晌，点头认可她的话，补充道：“我猜到了，有人提醒过我们在秘库要小心靖武司。”

　　“谁？”

　　在苏子牙探求真相的目光里，江以川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我只是听伯父提起过。”

　　二人四下看了看，一如既往的漆黑一片。喘息片刻，也不愿再多耽搁，起身往里面走去。

　　在地图中，此地是从主干道上延伸出的一条死路，要想回到能够离开秘库的大路上，只有深入到山体中心附近再拐弯。

　　他们摸黑走了一段，果然到了死路。苏子牙摸索着机关，只听到石板缓缓移动的摩擦声，地上露出一个洞来。

　　准确来说更像是一方竖井，井壁上每隔一截，会有一个粗糙的凹陷作为踏板。

　　一步一步，通向绝对未知的地方。

　　苏子牙总觉得仿佛冥冥之中有什么注定的力量在把自己推向秘库的核心一般，心中一阵不适。

　　但既然是自己选的路，苏子牙当然要负责到底，于是第一个下去探路。

　　竖井大约有个三丈多深，对有武功的人来说并不困难，两人十分顺利地都下来了。

　　又继续走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拐过几道弯和岔路，江以川忽然停步，也不说话，侧耳好像在听着什么。

　　之前就是他率先察觉震动，苏子牙见他一时未动，也不催促，也倾听起来。

　　这一听果然发现了异样，两人不约而同地伏到了一边，耳朵贴着地面，仔细分辨。

　　竟然是有规律的脚步声。

　　“有两个人，状态很好，就在前面。”江以川轻声道。

　　折损三人，剩下两人没有损伤？苏子牙不由瞧向对方。剑阁都深受机关傀儡折磨，除非是似乎对秘库了解很深的靖武司。

　　但他们也进到密道里了？这个距离……苏子牙不禁担心起自己身中的长风入怀。

　　“先等等再过去。”苏子牙道。江以川同样不想遇见靖武司，颔首表示同意。

　　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他们又呆了片刻，这才慢慢地继续摸黑向前。时间已经没有意义，等到周围的黑暗捂得人想吐时，领头带路的苏子牙终于站定。

　　此刻，苏江二人终于是到了秘库中心附近，只要在一个六角形的房间外选择最右侧的岔路，顺着岔路走下去就能够到外面了。

　　而且此出口不在孟家庄里，是在山上，对苏子牙来说，这意味着重见天日即是重获自由。

　　然而，眼前的情况令她措手不及——是死路，根本没有地图上所说的房间和岔路！

　　她瞬间就呆住了，片刻后眼睛不可置信地扫过每一寸墙壁，手也不断地摸索起来，低声叫道：“如果没有路，走在咱们前面的人又去哪里了？肯定会有机关！”

　　脑中则是不断冒出念头：地图有问题？但以我的“经验”，这里确实应该有个房间才对……

　　江以川吐出口气，一下瘫坐在地上。他双腿沉重的宛若灌铅，内伤之下全凭着求生的欲望坚持到现在。此时希望骤然破灭，气力尽散，立刻便不行了。

　　他望着仍未放弃的苏子牙，没有责怪与怨恨，反倒欣赏起对方这股不服输的劲头，暗自想着：要不是她我还到不了这里……难道终究还是要命绝于此……

　　苏子牙忙活了半晌还是一无所获，颓然的靠坐在地上，脑袋有些眩晕。她再次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钻出，可就是差了最后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无论如何都捅不破，就像她无论如何也突破不到出岫境一样。

　　“……你不是靖武司的吧。”江以川突然道。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把苏子牙混乱中拉回。她挑了下眉头，凤眼盯着对方，没立刻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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