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武侠世界不太对

　　厚重的石门隔绝了最后一丝声响，石室内只剩下三人的呼吸声。

　　一点红闭目端坐，额角青筋隐现，他试图用意志对抗着体内蚀骨的酸软，却发现连握紧双手都做不到。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沙漠中被埋时更让他愤怒而焦躁。

　　姬冰雁看着一点红这副模样，又想起被带走的楚留香，嘴角扯出一抹弧度，似是嘲讽，又似是无奈：“省点力气吧。那女人现在的心思全在楚留香身上。在他彻底屈服之前，我们反倒安全得很。”

　　一旁的江逐风似乎完全没在意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只是盘膝坐在地上，直接插话问道：“你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吗？就是……你口中的屈服？”

　　她这个问题问得过于直接，让姬冰雁一时语塞。

　　一点红那双紧闭的眼睛倏地睁开，目光直刺江逐风。

　　姬冰雁看着江逐风，冷笑道：“一个自认天下无双的女人，遇上一个她无法轻易得到的男人，你说她会怎么做？无非是剥去他所有骄傲，让他心甘情愿跪在裙下罢了。”

　　江逐风听了姬冰雁的话，偏着头思考了一下，随后她眼睛一亮：“你是说……强制爱？”

　　这个词组太过新奇，也太过直白，让姬冰雁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他脸上的讥讽瞬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取代：“爱？”

　　他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事情，嗤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

　　“那和‘爱’这个字，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吗？那是征服欲，是占有欲，是把她看上的东西打上独属于她印记的手段！是一种……最极致的羞辱。”

　　他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一点红的手肘撞在身后的石壁上，声响不大，却让姬冰雁瞬间收声。

　　江逐风转过头，看见他那只按着地面的手指节发白。

　　她看着那泛白的指节，觉得如果他现在还有力气，这块石板估计早已被他碾碎。

　　她安静了下去，不再发问，只是默默地盯着视野里的图标。

　　石室内凝重的寂静被门外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紧接着，是楚留香那依旧带着几分苦笑的声音响起：“两位姑娘，烦请开门，夫人……让我先行回来。”

　　门外的少女似乎有些诧异，与同伴低语了两句，语气带着意外：“这么快？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

　　黄衣少女打开门后，楚留香的身影显露出来。他脚步虚浮，一只手还微微扶着门框，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番极大的“折磨”，连站都站不稳。

　　门边的黄衣少女和绛衣少女脸上则露出了一丝轻蔑。

　　就在门完全打开的瞬间，楚留香那扶着门框的手快速探出，精准无比地在黄衣少女身上一点。同时，另一只手的手肘已不着痕迹地撞上了绛衣少女。

　　两个少女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觉身体一麻，软软地瘫倒在地。

　　楚留香脸上的虚弱瞬间一扫而空，他迅速闪身进入石室，动作流畅迅捷，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萎靡。

　　江逐风看着瞬间满血复活、还顺手解决了两个守卫的楚留香，眨了眨眼。

　　这演技，绝对是影帝级别的。

　　姬冰雁见状，失声道：“你……你那里来的力气？”

　　楚留香笑道：“好像是天生的。”

　　姬冰雁迅速反应过来：“怪不得，你明明比我先倒下，却……好哇！你从一开始就没有中药！”

　　楚留香语气带着一丝真正的心有余悸：“好险，好险……差一点，就真要发生什么了。”

　　他的目光扫过依旧无力的一点红和姬冰雁，最后落在明显保有行动力的江逐风身上。

　　楚留香压低声音，快速决断“此地不宜久留，那石观音被我气到，一时半会儿不会来这儿，江兄，你我一人带一个，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江逐风点了点头，利落地站起身，目光在一点红和姬冰雁之间快速扫过，似乎在评估该带哪个。

　　姬冰雁抢先开口，语气干脆：“楚留香，你背我。”他朝楚留香使了个眼色，又瞥了一眼浑身紧绷的一点红。

　　这让一点红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他死死咬住牙关，看着江逐风向他走来，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随着江逐风的靠近，一点红的身体逐渐僵硬。

　　江逐风对他无声的抵抗视若无睹，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一点红猛地转回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她，声音压得极低：“别碰我！”

　　江逐风动作一顿，抬眼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嘴里却吐出了让一点红气血上涌的话：“你矫情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

　　一点红的呼吸猛地一窒，他死死瞪着江逐风，胸膛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可最终，他极其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快。”

　　江逐风得到这许可，不再耽搁，熟练地背起了他。一点红闭上眼，将头偏向一边。

　　另一侧，楚留香也已利落地将姬冰雁背在了背上。姬冰雁伏在他背上，看着一点红那边堪称惨烈的妥协过程，摇了摇头，低声道：“快走。”

　　楚留香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但他无暇深究，朝江逐风低喝一声：“走！” 便背着姬冰雁，离开了石室。

　　廊道内光线昏暗。一点红僵硬地靠在江逐风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行走时肩背肌肉的起伏与力量。

　　就在他们拐过一个弯时，前方传来了脚步声！楚留香猛地停下，示意隐蔽。

　　江逐风立刻带着一点红闪入旁边狭窄的壁龛内。壁龛狭窄而阴暗，带着一股陈年石尘的冷涩气味。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散漫的交谈。

　　“……那女人总算走了，趁她回来前多摸点好东西。”

　　“小心点那些活死人，看着就瘆人。”

　　“怕什么，跟NPC有什么好计较……咦，前面是不是有动静？”

　　一点红的呼吸在江逐风耳边变得极其轻缓。

　　楚留香和姬冰雁藏在对面阴影里，同样屏息。

　　看来石观音的离去，让这片巢穴变成了无人看管的宝库，引来了这些鬣狗般的怪人。

　　幸运的是，这几个玩家似乎并未下定决心探查，嘀咕了几句“可能是老鼠吧”，便吵吵嚷嚷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廊道深处。楚留香微微松了口气，打了个手势，四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

　　“石观音已离开，”楚留香低声道，眼神锐利，“此地空虚，正是脱身良机。”

　　姬冰雁伏在他背上，沉声道：“你可认识出去的路？”

　　楚留香点头：“我在来的时候已经记住了。”

　　他背着姬冰雁在前引路，步伐轻捷而准确，显然来时的观察极为细致。

　　江逐风突然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起初只是若有若无的一丝，越往前走，那味道便愈发刺鼻。

　　果然，当他们拐过一个拐角，便看到宛如地狱一样的场景。

　　尸体，到处都是尸体。

　　穿着各色服饰的玩家，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兵刃散落得到处都是。他们死状各异，有的咽喉被利刃切断，有的胸口被重兵器砸得凹陷，有的身中数刀。粗略看去，竟有不下十具玩家的尸体。

　　而与他们交织在一起的，是更多的石观音弟子的尸体。那些原本娇艳动人的少女，此刻大多倒在血泊之中。她们的脸上凝固着惊恐、愤怒以及难以置信的神情。

　　整个地面几乎被鲜血染红，断刃、破碎的衣料、甚至是一些分不清来源的肢体碎片散落其间，景象惨不忍睹。

　　“看来……那些疯子在这里进行了一场清洗。”姬冰雁伏在楚留香背上，声音低沉。

　　楚留香默默点头，脸色凝重。他注意到，有些弟子甚至是背对着敌人倒下，像是在逃跑时被从背后击杀。看来石观音的积威，在绝对的死亡威胁面前，似乎也失去了作用。

　　江逐风的目光快速而冷静地扫过全场。

　　她的注意力首先落在那些玩家的尸体上。然后她注意到了视野中存活人数的变化。

　　【存活人数：33】

　　比之前又减少了几人。看来这里的战斗刚结束不久，或者，其他地方仍在继续。

　　最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尸体中央。

　　那里，还有最后两个站着的身影。

　　一个是手持权杖的玩家，他浑身是血，头顶的血条只剩下四分之一，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正弯腰在一具尸体上摸索着。

　　而他的对面，约三丈开外，是唯一还活着的石观音弟子——曲无容。

　　她左肩的伤口不断渗出献血，右手的银刀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那双清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名玩家，里面是滔天的恨意。

　　那名玩家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随即他抬起头，看向明显已是强弩之末的曲无容。

　　他一步步逼近曲无容：“就剩你一个了，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曲无容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银刀。

　　就在那玩家举起权杖，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瞬间，一道锐利的破空声骤然响。

　　一枚石子精准无比地射向那玩家的手腕。

　　那玩家的手腕被石子深深嵌入，权杖掉落在地。他惊恐地捂住血流如注的手腕，骇然望向暗器来袭的方向。

　　江逐风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楚留香。只见楚留香依旧保持着背负姬冰雁的姿势，只是右手微微抬起，指尖还残留着发力后的微颤。他对着江逐风无奈地笑了笑，低声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江逐风撇撇嘴，没说什么。

　　那玩家看到阴影中走出的四人，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操！”他骂了一句，再也顾不得什么，毫不犹豫地转身，捂着伤口，朝着出口狂奔而去，瞬间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江逐风看着那玩家逃窜的背影，并没有追击。

　　曲无容显然也没料到这个变故。她看着突然出现的楚留香等人，充满了复杂和茫然。支撑她的那口气似乎一下子泄了，她身体晃了晃，银刀脱手落地，人也软软地向前倒去。

　　曲无容倒在冰冷的血泊中，她并没有昏厥，她的意识异常清醒。

　　那个毁掉这一切的疯子……逃走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麻木的神经。

　　而她，这个本应与姐妹们同生共死的人，却活了下来。

　　她痴痴地躺在那里，目光穿过尸骸，茫然地看着四周。

　　楚留香看着倒地不起的曲无容，轻轻叹了口气，对江逐风快速说道：“江兄，稍待片刻。”

　　他依旧稳稳地背着姬冰雁，快步走到曲无容身边，低声道：“曲姑娘，此地不可久留。石观音随时可能返回，你若留在此地，唯有死路一条。若你愿意，可随我们一同离开。”

　　曲无容目光空洞，仿佛没有听见。

　　楚留香又道：“活着，方有来日。若就此赴死，正合了那些凶徒之意，也让亲者痛仇者快。”

　　曲无容依旧毫无反应。

　　就在这时，江逐风走了过来。

　　她随手拔起了一柄插在尸体身上的刀，走到曲无容身边，将手中的刀插在她身旁。

　　“如果她们的死，让你觉得比死还难受，那就给自己一个痛快。”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曲无容苍白失神的脸。

　　“不然，就站起来，好好活。”

　　这冰冷而直接的话语，像是一根针，猝然刺破了曲无容麻木的躯壳。她那空洞的目光，终于缓缓移动，落在了江逐风的脸上。

　　她盯着江逐风，眼神极其复杂。她想起了江逐风之前的话语，之前的帮助。

　　现在，她又来了。用最冷酷的方式，递给她一把刀，逼她做出选择。

　　啪！

　　一声轻响。

　　曲无容猛地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右手，狠狠地拍开了那柄刀！

　　江逐风有些诧异地挑眉看着曲无容。

　　曲无容死死地盯着她，她咬着牙，声音嘶哑，却清晰，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自己……有刀。”

　　她缓缓地站了起来，拿起了自己的银刀。

　　江逐风见状不再多言，同时，她感觉到背上的人身体更加僵硬。

　　曲无容重新抬起头，掏出了一个小瓶子。她看也没看，将它扔给了楚留香。

　　“解药，拿去。”

　　从此，两清。

　　她的目光依旧倔强地钉在江逐风身上“我……不用你们管。”

　　楚留香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百感交集。

　　“多谢。”

　　他毫不迟疑，立刻拔开塞子，将里面的药丸倒入掌心，分了出去。

　　接着他对江逐风沉声道：“我们走。”

　　江逐风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拒绝了所有帮助的身影，跟上了楚留香的步伐。

　　四人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方。

　　曲无容的目光从江逐风离去的背影，缓缓移向自己那柄沾满血污的银刀。

　　那微麻的掌心，伤口的刺痛，都在提醒她，她还活着。而江逐风留下的冰冷话语，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

　　她第一次掌握了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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