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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
另一战场上,陈广豪帅军将纪军杀退,带着余部顺着潏浔江往下游奔去。
青鸟在虎安山上找到一处天然岩洞,将洪涛安置在洞内。他随身有携带止血药物,帮洪涛清理伤口,止血,用衣服布条简单包扎。洪涛昏迷了一天后,逐渐恢复了意识。他醒来时发现青鸟坐在一旁烧柴火。刚开春,山上的冰雪还未融化,洞内阴冷潮湿。
“啊啾。”
“洪大哥,你醒了。这里有烤红薯、烤兔肉,吃点吧。”
“青鸟你可真有本事,天寒地冻的也能找到食物。”
“实不相瞒,我出生的时候就没爹没娘,就在山上刨野菜,挖红薯,摘野果子。冬天山上积雪厚,连树叶子都没有,只能吃草根树皮。后来长大一些,学会了射箭,捉野兔子,抓野鸡,才尝了些荤腥。这点小事不在话下。”
“哦,那你还真挺不容易的。”洪涛缓缓坐起身,靠着石壁,饮了些清水。
“咳咳咳咳......”
“洪大哥,你伤势有点重,但是没伤到要害,修养一下应该能恢复。我已经帮你简单止血。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明日就要继续赶路,回军中再请疡医仔细医治才是。”
“青鸟,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来救我,否则我是必死无疑了。从鬼门关捡了一条老命。”
洪涛那会儿真以为自己死定了,正准备慷慨就义。
青鸟挠挠头讪讪道:“还好纪渊他们着急追赶圣驾,并无心恋战。他们若是全力追缉,我们还是很难逃脱的。”
木柴被火烧地哔啪作响,洪涛身上也渐渐暖了过来。
“那倒也是。是荀都尉叫你来的吗?”
洪涛是个直肠子,心里有疑问就一定要刨根问底。
“是啊,荀都尉让我来看看,能救则救。”
洪涛讷讷点头道:“哦哦,那你为何要出手,你当时也没有把握对吧。”
在八万纪军面前,就算青鸟救下洪涛,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青鸟淡淡一笑道:“洪大哥,你可能忘记了,从前你也帮过我。”
当年十三岁的青鸟刚跟着荀都尉来到落丘城。为了训练他的武功,白天也在都卫所训练。他那时身体矮小瘦弱,语言又不通,性格内向寡言常被队里其他士卒欺负。
有一天晚饭后,青鸟还留在靶场练习连发弩。
“青鸟,你看你那么瘦,连弩都抬不稳,练啥呀,丢人现眼,哈哈哈哈哈”
“青鸟,你这骨兀猪,还不滚回西兀去哈哈哈哈,再不滚别怪老子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哦,差点忘记了,你听不懂,哈哈哈哈哈”
一人抢过青鸟手上的箭矢,将它折断。另外几人对着青鸟一顿拳脚,他始终没有出声。
“是个哑巴,哈哈哈哈。”
“过来,给老子把鞋舔干净。”两人揪住青鸟就往鞋上蹭。
青鸟手中攥着箭头,想着跟这些人同归于尽。
“你们在干什么?”洪涛远远走过来。他正准备回寝室,听到喧哗声,于是过来看看。这几个士卒正好是他队里的,他们慌忙松开手。青鸟跪在地上,嘴角带着血。
“洪司马。”几人心虚地低下头。
洪涛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他道:“你们几个精力很足啊,有力气应该对准敌人而不是队友。现在全部人负重绕山跑五十里,回来再领二十军棍。”
“啊?不要啊洪司马,我们再也不敢了。”几人哭喊着求情。
二十军棍指定皮开肉绽得躺一周。
“还有,如果让我知道你们再欺负青鸟,每人领一百军棍,我看你们谁想领教。”
几人哭嚎领罚跑山去了。洪涛蹲下看着破衣烂衫像鹌鹑似的青鸟,伸手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去,抚摸着他的头,顺手将一枚烤红薯塞在他手里。
......
火焰越烧越旺,青鸟拨了拨木柴,拾起一枚烤熟的红薯递给了洪涛,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洪涛接过红薯,热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背过头去,强烈的情绪使得热泪不断淌下。原来当初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在这少年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在这一刻变得那么具象。
一直以来青鸟的世界只有黑暗,人们对他排斥、冷漠、谩骂......他都习惯了,仿佛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以至于被士卒殴打时,他也没有叫唤,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来救他。能忍就忍,忍不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洪涛是续荀负之后,第二个向他表达善意的人。荀负是个女子,并不能理解少年的心理,也无法让青鸟走出过去的阴影。而洪涛不经意间的举动却像一束光,将他照亮,让他的心中燃起了火光。
***
荀负与滕帝一行人乘船舫一路向东,航行到了丹水县。在滩涂停靠上岸,雇了三架马车,继续往邺州赶路。天色渐晚,他们选择在一山野废弃的破庙内歇息一宿。滕帝和蔡妃住在主殿,荀都尉住钟楼,何震、郑昀义等将士休憩在配殿、廊庑等处。
一弯峨眉月遥挂于天边。吉祥服侍蔡妃休息后,连忙来找荀负。荀负去交代军中事务,前脚刚进门。
“荀都尉,随行人员里可有大夫?”
“目前没有,等明天与大军汇合后就有殇医了。陛下身体抱恙?”
滕帝一行乘乌蓬行水路,岸上的兵卒沿陆路往丹水县赶,大约明日便可与他们汇合。
“娘娘好像怀了身孕,这一路奔波劳累,不知道身子受不受得住。”
蔡妃怀孕了?荀负心中一怔,现在可不是个好时候。眼下长途跋涉,若是被纪军围困免不了一番混战,磕了碰了,万一有个闪失可使不得。
“吉公公,吾已经指派何震、郑昀义等七位武功高强之人,全天候保卫陛下和娘娘。吾料还得跟追兵打几场硬仗,战场上瞬息万变,吾只能尽力而为。”
“荀都尉,您误会了,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娘娘原本身体就弱,御医说她不易生产,又赶上这么个时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哦。陛下因伍皇后的事愧疚不已,每每想起伍皇后和未出世的皇儿几乎伤心欲绝,恨不能手刃纪渊。如今蔡妃得子,陛下加倍地珍视,想把之前亏欠的都补偿回来。”
“陛下的命可真是苦,进宫这些年,没过几天舒坦日子,连自己的皇后和皇子都保不住,他内心的苦啊,眼泪只能往肚里流,打碎了槽牙只能往肚里咽。别人说起陛下无上尊贵,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也只有我们旁儿伺候的奴才才知道这个位置坐的有多不容易。既要维护滕氏帝王的皇族地位,又要与纪渊、纪衡这些豺狼虎豹虚与委蛇。”
又说了一会儿话,吉公公便回屋去了。
荀负道:“小翠,叫你哥去山地里抓只野鸡,你煮好给娘娘送去。娘娘现在需要补身子,这几天都没吃啥荤的。”
小翠道:“若是青鸟在就好了,他捉山鸡可是一把好手。去了这么久,不知道他有没有救下洪司马。”
“这么久没回来,应该是救下了。”
......
何震派人向附近山户借了餐具。等鸡汤熬好后,荀负来到蔡妃住处,陛下刚巧不在。
干草铺的褥子,蔡妃席地而卧。蔡妃身穿石榴红金丝牡丹团褙子外面披着天青灰鼠皮大氅。肌肤细腻白里透红,一双璨眸星回流转,一点绛唇,端庄淑仪。乌黑秀发梳成拢月髻,插着行云六花翠玉簪,前额上簪着银质梅花,珐琅彩珠耳坠,典雅尊贵。
“娘娘,早春天寒,臣炖了些鸡汤给您补补身子。”
蔡妃恹恹起身道:“有劳荀都尉了。”
小翠将一盅生姜炖鸡递给内侍杜鹃。
“娘娘,微臣听说娘娘已有身孕。”
蔡妃郝然:“呃,目前只是是猜测,还要请大夫看过才知道。”
杜鹃乘上一碗鸡汤:“娘娘趁热喝吧。”
蔡妃拿起匙,舀了一匙送入口中。暖汤入胃,顿时舒坦了许多,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又饮了几口,身上也暖和起来。
蔡妃讷讷道:“本宫这个样子又要拖累你们了。”
“娘娘这从何说起,这是微臣分内的事。娘娘怀子本是喜庆之事。”
“现在兵荒马乱的,真不是个好时候。本宫身子弱,每逢冬季便头晕气喘,要靠中药调理身子。今出宫已有期月未饮药,加上风餐露宿,病情似乎加重了些。”
“娘娘请放心,等明日队伍凑齐了,请随军殇医好好诊治一番。”
蔡妃摇摇头道:“殇医多治创伤、骨折、跌打损伤,本宫这种内症恐怕并不擅长,况且军中应该也没有这类药材可以供应。本宫记得从前御医的方子里有鹿胎粉,天山雪莲等。这些名贵药材恐怕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
“荀都尉,本宫有一事相求。”
“娘娘但说无妨,能办到的微臣必竭尽所能。”
蔡妃怏怏道:“若真诊断出本宫怀了皇胎,先替本宫先瞒住。这孩子能不能保住都难说。若是没保住,又要让陛下伤心了。”
就算再坚强的人也承受不起连丧两子之痛。
“臣答应娘娘,但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再加上陛下身边人多嘴杂,早晚都是会知道的。”
“眼下只能先这样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不知是否因为同为女子或者是孕期情绪易波动,蔡妃见着荀负觉得投缘,便与她聊起往事:“本宫十三岁时进宫选秀女,同期大约有二十几位姑娘。伍皇后父亲是幽州刺史,被太后钦定为皇后。本宫父亲只是个郡丞,本以为选不上......”
当时,她穿着一身鹅黄色百褶如意月裙站在人群中,清雅绰立,一眼就被皇上瞧见。皇上只选了她一人,于是她被赐封为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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