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女重生掀翻朝堂

作者:玉铜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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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民之命


      田间,金黄稻穗密密匝匝掀起稻浪,蚂蚁似的人影弓着身子,一遍遍重复着割麦的动作,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混入泥水。

      岁数小些的孩子挎着提篮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收过的稻田里拾捡着遗漏的稻粒。

      姜桓月与王筱琦一身便装,在其中穿行。

      前方出现了一个姜桓月熟悉的背景。

      何姓的年轻汉子蹲在田埂上,大口喝着热茶,见姜桓月过来,忙把豁口的粗瓷碗放下,用袖口抹了抹嘴,起身:“姜别驾,您怎么来这儿了? ”

      “你们都在田里,我怎能在衙门安坐!”

      年轻汉子的脸热得通红,单手挠着后脑,声气略弱:“姜别驾,你千万别怪大伙儿,这秋收实在耽误不起。”

      他揪起脚边的一根野草,指节无意识地反复捻扯,“我们这,多是山地,肥田少,一年到头不死命卖力气,收的粮食连糊口都不够。侥幸有了结余,邕州粮贱,换不来多少银钱,可除了粮食,什么都贵,要添些日用,就得从牙缝里硬挤出嚼用。邕州饿不死人,但也不会让人过上舒坦日子。”

      邕州偏远,商队来了又只能运些粮食走,来一趟不划算,自然而然来得就少,东西的价钱也就上去了,可每次邕州百姓还是得抢着买。

      年轻汉子脸上笼上了层淡淡的惆怅,声音也低了:“我想买匹鲜亮的红布,要三贯钱,攒了快三年都没买上。”

      年轻汉子的话令姜桓月心惊。

      据她所知,普通红色粗棉布一匹的卖价不过五百文,邕州竟翻了六番不止。

      邕州地薄,粮产只有旁的地方的一半,百姓一年辛劳,好不容易赚得的银钱却全填了这些窟窿。

      再遇着天灾人祸,日子根本过不下去。

      姜桓月喉咙干涩,心中抽痛,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年轻汉子瞧见,眨眨眼,故作轻松道:“姜别驾,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以前来这的胡使君和白使君也是好人。但邕州就是这样了,没有办法改变的,奢望太多,反而会更糟。”他看出了姜桓月有抱负,但已经不想折腾了。

      同样的话,姜桓月昨日在老丈口中也听到过,她能感受到年轻汉子轻松后的无望。

      胡使君和白使君是邕州的前两任刺史。

      胡使君领着邕州百姓广种大豆,既能肥田,豆子还能榨豆油,做豆乳,邕州百姓能多一条出路,不料那年种出的豆子是空荚,大豆几近绝收。

      白使君领着邕州百姓种桑养蚕,蚕是养出来了,可当年的粮食却不够吃,让外来商队狠狠敲了竹杠。

      邕州人折腾了三年又三年,耗尽了心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日子还是和最初的时一模一样。

      邕州百姓似乎都对如今的日子认命了。

      而姜桓月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困境,面对的就是这些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被磋磨得安于现状的邕州人。

      邕州的太阳虽然照常升起,但却早已在百姓心中失去了光彩。

      “姜别驾,我不能再歇了,先去割稻了。”年轻汉子挂着浅淡笑意,拿起放在一旁的镰刀,钻进了一旁稻田,年纪尚轻的他,手上早已是千沟万壑。

      那抹笑包含的内容过于复杂,姜桓月望着他再未回头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主君,快去看看王娘子!”

      亲随满夏忽然过来。

      姜桓月远远望去,王筱琦站在几个孩子旁,似是与人起了争执。

      王筱琦刚才注意到有个女孩在田间拾稻,踩进烂泥里狠摔了一跤,身上手上脸上全是污泥,女孩的姐妹围上来要扶起她,又险些把自己绊倒。

      王筱琦忙过去扶起女孩,很是心疼:“你们怎么在这,父母呢?”

      四下望去,王筱琦没有发现女孩们的亲长,对她们不负责任的双亲生出了几分怒意。

      女孩指了指前面的稻田,王筱琦抱着女孩过去了。

      女孩的母亲正在埋头捆稻,对此毫无所觉。

      “敢问,您可是这三位小娘子的母亲?”

      那妇人终于抬头,接过王筱琦手中的女孩:“哎呀!妮儿你怎么又弄了一身,没得糟践衣裳,不知道小心些么!”

      王筱琦听到这更是不快,妇人不关心女孩是否受伤,反而在心疼衣裳。

      她拉过另外两个还在啃手的小姑娘,劝道:“大娘子,姑娘们年纪小,哪里能做什么活计,她们现在是进学的时候,哪能在田里耗日子?别以为是姑娘就不用读书,衣服弄脏是小事,这耽误的可是她们的一辈子!”

      “贵人啊,你可不懂我们这些乡里人家!我们就是一辈子在地里抛食物的命,哪能念得了学堂!”

      王筱琦不解:“女皇设的女学不收银钱,只要送去,她们都能进学。”

      妇人摇头:“她们去读书了,那家里呢?喂猪、拾柴、薅秧样样事情都离不开人,而且就算读了书,她们又能怎样?”

      “日子再紧,挤挤凑凑,供她们读书费不了几个银钱。您不要小瞧女子,女子读书能明事理、辨是非,日后可以写文书、算账目,若考取功名,您一家人都能跟着扬眉吐气。”

      那妇人从喉咙挤出一声嗤笑,眼里满是自嘲:“她们投生在我肚子里,可没有贵人的好命,家里没条件让她们安心念书,到了年纪就该安心嫁人,哪有为官做宰的能耐。”

      旁边挑着稻子路过的阿婶搭腔,扁担压得咯吱响,声音却亮:“您是在明堂高高在上的贵人,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小民的苦楚!家里多张嘴就多份粮,孩子们早一天下地,就能早一天帮衬家里,读书是闲情,我们享不起啊!”

      “可是……”

      “贵人,我知道您是好心,可您不知道我们的日子是什么过法,这些话还是少说几句吧。”妇人打断了王筱琦,语气疏离,又低头呵斥三个小姑娘,“还不快去捡稻子,别以为有贵人替你们说话就想偷懒!”

      说罢,继续埋头捆扎稻谷,把王筱琦晾在了一边,三个小姑娘缩了缩脑袋也跑了回去。

      王筱琦委屈得快哭出来了,明明她是为了那几个小姑娘好,为什么这些妇人不识好歹,还要冷嘲热讽。

      姜桓月跟着亲随过来。

      “筱琦。”王筱琦撅着嘴望过来,姜桓月伸出手抚了抚王筱琦的背,王筱琦的眼湿润了。

      “你看那!”姜桓月偏头示意,周边几块收割完的稻田都有孩子在拾稻,不拘男女,里面还有身形佝偻的老人。

      王筱琦看到后气恼散了一半。

      姜桓月没有多说,瞅见王筱琦的神色松动,拉着她朝一旁走去,王筱琦半推半就,跟着姜桓月走了,一路上还是很低落。

      “筱琦,我问你,《管子》里有句‘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1】’,何解?”

      “唔,说的是百姓只有衣食保暖,不会再为温饱发愁,才会懂得礼仪荣辱。”王筱琦像先生问话般一板一眼地回答,没有明白姜桓月意图。

      姜桓月道:“这是同样的道理,邕州百姓常年为生计发愁,他们哪里还有余力供养孩子上学,又哪能等得了读书带来的长远好处?”

      这也是姜桓月没有劝说那位妇人的原因。

      邕州多以耕作为生,地里活计繁重,每一粒粮食都是倾注了百姓的血泪,为多口吃食,无关男女老少,只要是能动弹的皆要钻进田里。

      唯有等邕州百姓足以温饱,那些孩子和老人才不会再出现在稻田。

      眼下的境况,她说得再恳切也没用。

      王筱琦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了眼那群拾稻的孩子,片刻,又问:“那桓月,你有找到办法吗?”

      “现在没有,但以后会有的。”姜桓月知道王筱琦在问什么,回答很是坦然。

      王筱琦愕然,而后破涕为笑。

      两人回到州衙后院,这里经过两日的休整,已经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姜桓月独自进了书房。

      在书房柜顶上,摆着一个黑匣。这个黑匣跟着姜桓月从乡里到了京城,又从京城到了邕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姜桓月。

      姜桓月捧下匣子,用软布将它擦拭了一边,再用钥匙打开上面精致的小锁。

      黑匣里躺着一叠手稿,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有的上面还有精细的图画。

      这是姜父的遗物。

      姜桓月小心将其取出,一张张在书案摊开,举着灯烛细看。

      改变邕州现状的玄机就藏在这些手稿里。

      烛火下,她全身贯注地盯着手稿,手中狼毫在纸间穿梭,仿佛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直至夜深人静,她才放下。

      此后日日俱是如此,姜桓月白日与王筱琦一同深入田间,还学到了许多种稻的小窍门,回来后便钻入书房,除了吃饭再不出来。

      两人慢慢与邕州百姓混熟了,有时老丈和老媪也会称她们一声月丫头、琦丫头。

      姜桓月埋首书房的时候,王筱琦还会出去教那些孩子们认几个字,念几句书。

      邕州街头不时传来清脆的童音:“上大人,孔乙己……【2】”

      过往行人不论是否能够听明白,都不由会心一笑。

      一日,姜桓月与王筱琦从田里回来。

      “桓月,河里有东西在动!”

      河里飘着一个竹篮,上面盖着块靛蓝的布,姜桓月神情凝重,抬手示意,“等等——”

      她凝神细听,耳边隐有婴儿哭声,忙道:“是孩子!谁会水?快叫人!”

      王筱琦摇头,随从亦摇头,此时四下无人。

      姜桓月当即蹲在岸边,伸手去够。

      “桓月,我力气大,我扶着你。”

      在王筱琦辅助下,姜桓月摇摇晃晃地将大半边身子探出河岸,

      “还差一点。”

      姜桓月的指尖努力往前够,王筱琦踮起脚尖。

      这时,只要有人泄力,两人都会齐齐栽倒在河中。

      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只差一毫,姜桓月便可以摸到竹篮了。

      可偏偏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河面吹起了一阵歪风。

      竹篮漂远,到了河中央,两人再无法够到。

      眼见竹篮在水中跌跌撞撞,遇着凸起的石块,几近倾覆,好在水流平缓,又回正过来。

      姜桓月一直悬着心。

      这下,还没舒口气,只一眼,又发现竹篮前还有个湍急的漩涡,河道旁老树掉落的枯枝正在里面激烈地打着旋儿。

      姜桓月的心再度高高提起,连呼吸都忘了。

      就在这时,随从领人赶来,手中拿着网。

      “快救孩子!”

      姜桓月忙催促,可余光扫过身后百姓时,不由愣了愣,他们脸上没有预想中的焦灼,反倒透着股不寻常的镇定。

      众人围到河边,七手八脚将竹篮捞了上来。

      有人掀开盖布,里面是个婴儿,皮肤通红,皱巴巴的,一看就知是刚出生不久,一只手塞在嘴里,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许是之前哭得太狠,这会儿睡得正香甜。

      望着婴儿恬静的模样,姜桓月会心一笑:“小家伙,还真是命大!”

      “是个女娃!”旁边一人话里带着明显的遗憾。

      听着话音,姜桓月眉头皱起,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而这样的预感在下一刻成真。

      旁边老媪道:“没人要的,放回河里吧!”

      老媪仿佛对这样的事情见怪不怪,神色平淡。

      口中说的仿佛不是人命,而是什么无用之物。

      无人诧异,无人反驳,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上的生命,在只言片语间被再度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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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生民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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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时间:4天前 来自: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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