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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翩翩非旧年
出了双暮城的小路上,东篱瞧见柳叶绿得发光便忍不住随手折了几条编成了环,他偷偷走到闻人长命身后,然后快速地将柳环套在闻人长命头上。
东篱笑嘻嘻道:“嗯,长命戴上柳环真不错,俊俏!”说着便拽着玉兰时手臂将她扯到闻人长命面前要她评价评价。
玉兰时挣脱东篱的手,有些窘迫地对闻人长命道:“嗯。”
东篱道:“就这么简单?”
玉兰时扯笑道:“好看。”
听罢闻人长命笑容满面地走在前面。
东篱乐道:“我就说长命会喜欢的吧。”
玉兰时望着闻人长命的背影,问道:“东篱好像跟魔君关系很好。”
东篱道:“错,是非常非常好。”
玉兰时道:“为什么呢?传言中魔君可不是个好说话的魔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东篱变出扇子,在指间转动着,边走边道:“那可要从几百年前说起了。你别看长命有那么多优点,其实他也有两个最要命的缺点。”东篱十分严肃道,“其中一个就是钓鱼,他的钓鱼天赋简直能用两个字来形容——又烂又差!”
玉兰时:“……”
紫眉也来了兴趣道:“另一个呢?”
东篱皱起脸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道:“另一个你们以后就知道了。”
玉兰时道:“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东篱道:“几百年前一个早晨,我闲来无事便出去逛逛,结果就遇到长命在河边钓鱼,半天过去了鱼竿都不曾动一下,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过去问道‘你会不会钓鱼啊?这都多久了钓不上一条。’长命道‘关你什么事。’我说‘怎么就不关我事了,你这白费半天劲简直影响我的心情。’后来我就抢过他的鱼竿,拉上来一看好嘛没有鱼饵也就罢了,连个鱼钩都没有。后面我就从旁边的石头下揪出一条蚯蚓再弄了个鱼钩去钓,不一会儿的功夫鱼就上来了,长命看见双眼直发光啊。”
玉兰时道:“所以你们就成了好朋友。”
东篱道:“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把我抓回去了,还在我脚上施了咒不得离开。就他那修为我哪挣得开,说要我教他钓鱼,还说如果他没学会我就别想走。但长命真的是太没天赋了,怎么教都教不会,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故意让他分心,然后趁他不注意变出一条鱼来,他这才愿意放了我,还给了我好多灵钱,我瞬间就不想走了,决定要跟他做永远的好朋友!”
玉兰时与紫眉对视一眼,双双摇头。
东篱叫道:“欸你们两个这是什么意思,后来我有跟长命解释了那条鱼是我变的好不好,我没有骗他了。”
玉兰时道:“所以魔君大人至今为止也没钓上一条鱼?”
东篱笑道:“有啊,不就是你噜。”
玉兰时顿时有些无地自容。
紫眉道:“那魔君真的像传言中那么凶恶吗?”
东篱道:“反正对我不是,对旁人多少有些不太友好。而且他最讨厌一些自以为是的正道之人。”东篱指着她俩道,“也就是你们。”
紫眉缩缩脖子,玉兰时也面露惧意。魔君的手段她是知道也见过的,万一被他知道她就是那个旁观者铁定没命。
“你们在说什么?”闻人长命转身问道。
东篱笑笑道:“没事呀。”
东篱僵着嘴低声道:“你们可别惹到长命,他凶起来我都畏惧三分的。尤其是你兰时,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哪里惹到长命了,但是我总觉得长命对你的态度不一样。”
玉兰时心惊,颤声道:“不会就只因为我认错了他吧?”他应该没认出来她吧?
东篱道:“不知道,自己小心吧。”
说着东篱便笑嘻嘻地冲到闻人长命身侧。
此时已到两条岔路口,玉兰时只想着保命要紧现在就得分道扬镳,便拉着紫眉朝他们叉手道:“魔君、东篱我们要回玄名山了所以就此拜别。”
闻人长命停下拨弄柳环的手道:“你要走了?”
玉兰时低下头不敢看向他,磕巴道:“要,要回家了……”
闻人长命还想再说些什么,东篱拉住了他道:“长命我们也回去看看吧,出来这么久了不知道我的蔷薇园怎么样了。”
东篱缠着闻人长命一边以眼神示意玉兰时快走,玉兰时会意飞快与紫眉御剑而去。
见她们走远,东篱松开闻人长命问:“长命啊,你觉得兰时怎么样?”
闻人长命冷脸冷言道:“很好。”
东篱十分怀疑道:“你那是觉得好的表情吗,脸黑成这样。”
闻人长命闷声道:“你不懂!”
东篱撇嘴阴阳怪气地学起来:“我不懂……”随后他指着闻人长命的眼角道,“不过长命你这什么时候长出一颗小红痣了,以前没见有啊?”
闻人长命摸着眼角道:“我也不知道,好像突然就有了,也去不掉。”
东篱有些担忧道:“不会是犯了什么毛病吧?没事,我们去问问义父,他老人家见多识广的。”
闻人长命提醒道:“那是我义父。”
东篱:“好好好,你义父你义父。”
这边,玉兰时与紫眉到达山脚,进入玄名山,走在红竹林的山道上。红竹叶纷纷扬扬,四处飘荡,鼻息间净是竹子的清香。竹叶火红得耀眼,就像灿烂的春花,走在其中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不愧是玄名山绝景之二。
在一块大石后转出一个人来,他急匆匆朝玉兰时跑去,躬身施礼道:“师叔回来了。”
玉兰时道:“是清。”朝是清身后看并没有其他人,玉兰时问,“怎么你一个人在这,他们呢?”
是清道:“其他人都在净心塔前呢,天上派来加咒的仙官到了。”
玉兰时奇道:“是哪位仙官呀?”
是清欲言又止。
玉兰时道:“怎么了?”
是清只得道:“是仙祖。”
玉兰时轻轻颔首,有些意外却也觉得正常:“噢,那仙尊有一同下来吗?”
是清道:“只仙祖一人,而且听仙祖说他要多待一些时日。”
玉兰时明白了,原来是清是刻意在此等她的。玉兰时启步道:“走吧。”
是清疑惑道:“师叔要上山吗?”
玉兰时笑道:“嗯。”
紫眉也有些担忧道:“师叔……”
玉兰时仍然笑着:“无妨。”
三人行走在红竹林间。
“哟,我当是哪位贵客到访,所以是清才偷偷溜了,原来是为了迎接我们玄名山的活招牌啊。”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玉兰时不用抬眼看就知道是樊继——她的师兄,天上的草木仙官,也是门主尹蓁尚的师父。
只见樊继里头一身白色直裾长衫外披一件枯叶色的大袖衫,头上仅一根香附子花样的白玉簪将一半的长发别在后脑,腰间浅色腰带上绑了一条同样枯叶色的绶带,绶带上卷了两只可爱的兔子糖画。
他脸上虽挂着笑可眼里眉梢满是讥讽之意,扫了一眼玉兰时便快速移眼转望向红竹,好似多看她一会儿就会污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他又道:“怎么,这次出去又遇到哪位仙家啊,还是又害了什么人?”语气淡淡却似针扎着玉兰时的心。
玉兰时强忍心头酸涩,撑起平静的脸朝樊继施礼:“师兄。”
旁边的紫眉与是清也一并施礼。
樊继不闪不答礼也不看她,只道:“岂敢岂敢,让声名远播的玉姑娘对我施礼。”
玉兰时道:“师兄说笑了。”
樊继正身对玉兰时后边的是清与紫眉道:“你们两个还杵在那做什么,别以为自己聪明些就开始懈怠懒散,这样如何飞升?你们以为自己也有仙缘吗?”
是清紫眉急忙告退。两人心里纳闷,为何师叔与仙祖的关系会那么僵硬。同样是与师叔最亲近的人,仙尊身为兰时师叔的师父对她是极好,视若珍宝有求必应。而仙祖作为师叔的师兄对她的态度却冷冷冰冰有时还面露厌恶,可仙祖对待他们这些弟子是和颜悦色的,虽然有时候会有些严厉,甚至连对师叔的徒弟风晋也是温和的。那为什么唯独与师叔不睦呢?他们不得而知。只知道仙祖总是对师叔步步紧逼,师叔则步步退让。由此推论一定是师叔做了什么对不起仙祖的事,可到底什么事他们不知道,也不敢多问。
师兄妹俩叹叹气,往常仙祖对兰时师叔恶语相向时有仙尊在都会护着兰时师叔一些,如今仙尊未来,师叔只能自求多福了,毕竟他们也帮不上忙。
是清紫眉走后,樊继将视线移向玉兰时,露笑道:“毕竟他们不像师妹是吧?”
玉兰时自嘲道:“有仙缘又如何,若是不能飞升这仙缘也是个笑话罢了。”
樊继道:“也是。”他走向玉兰时,微微笑着。这让玉兰时不免有些慌张。
樊继停在玉兰时身侧,噙着笑低声道:“若我说是我在元帝面前阻拦你的飞升之路,你信吗?”语毕面带得意看着玉兰时。
玉兰时怔了一下,随即道:“不信,师兄不是这样的人。”
樊继抽离身子,站直道:“对别人不是,对你就难说了。毕竟你知道的我……”
“你很讨厌我。”玉兰时双眼对上樊继,“不,应该是用憎恶,比较准确。”
樊继听言爽朗地笑了三声,拍了一把玉兰时的肩头,道:“真聪明。”
玉兰时喃喃道:“是该憎恶的。”
樊继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扣住玉兰时的肩膀,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玉兰时面装无事,暗暗忍住剧痛。
樊继见她平静的样子顿时来了气收起笑意,转上憎恨的眼神对玉兰时道:“看来你没有忘记自己做过什么。”
玉兰时额头泛起薄汗,沉着声道:“有些事应该忘,有些事不敢忘。”看着眼前满是怒意与仇恨的师兄,玉兰时想若不是他担心师父怪罪,早就将自己千刀万剐了吧。
肩头的力道越来越重,玉兰时终于承受不住痛呼出声,下意识地想推开樊继,樊继却更快一步松手了。
玉兰时一手扶住疼痛的肩头,对樊继道:“师兄测试了师妹的修为,是否觉得有所进步?”
樊继嫌弃地甩了甩手,道:“一丝丝吧。”
他整整衣衫,转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玉兰时道:“红竹林风景甚好,师妹可愿与我一同散散步?”
玉兰时放下手,道:“好,师兄请。”
两人一同走在红竹林间,竹叶飘荡在他们身边。
樊继道:“师妹此次下山可遇到什么奇事?”
玉兰时道:“奇事倒没有,只是结识了……”玉兰时脑海中浮现了闻人长命的身影,“结识了两位朋友。”
樊继道:“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认识一些新朋友。十二戒文你可写了?”
玉兰时道:“这几日有些繁忙,只写了一些。”
樊继道:“那你抽空可要写了,师父说了他本来是想和我一起下来的,但有事走不开,可他特意交代我归天时要带上这个月的十二戒文给他查看。”
玉兰时道:“是,我今晚就写。”
此刻,俩人相处融洽与平常兄妹无异。
说到十二戒文,玉兰时有些不解,问道:“师兄,不知这十二戒文为何都是……”
“这你就得问师父了。”不等玉兰时说完樊继便抢道。
“是。”
两人沉默走了一会儿,玉兰时找话题道:“师兄这次加咒可顺利?”
樊继道:“嗯。”
又沉默了一会儿,玉兰时继续找话题,又道:“这新咒可是元帝赐下?”
樊继道:“嗯。”
又开始沉默了,玉兰时心中难免惆怅,她没想到原来无话不谈的俩人如今竟然无话可说。但也怨不得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玉兰时又道:“师兄……”
樊继道:“安静地陪我走走吧。”说着便先前行一步,玉兰时跟在他身后。
俩人一前一后在竹林里穿梭。
望着樊继的背影,玉兰时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一般。她总是缠着师兄,要他陪她玩过家家,她要演母亲他则是演她的儿子,师兄每每不乐意,她就会说“那你演母亲我演女儿。”师兄就会气道“那还不如演儿子呢。”玉兰时就会得意了“看,是你自己说要演我儿子的。”师兄就会满脸不情愿地喊她“娘亲”。
从前真是令人怀念啊。
樊继忽然停步,玉兰时也跟着停下来。樊继转身,几片红叶刚好从他身前飞落,他看着玉兰时,冰冷道:“玉兰时,我讨厌你。”
玉兰时愣住了,他的话将她从那段旧时光里拉回来,她平静道:“我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这些红竹叶,一旦凋落便不会再回头生长。
红叶年年更迭,但长出来的终究不是从前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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