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乖

　　李无歧手里还拿着刚放下的钥匙，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弟弟，眉头下意识地皱起，第一反应是想问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李玄已经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把戴着青蛙头套的脑袋埋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和后怕：“哥！你终于回来了！”

　　李无歧被他这么一抱，满腔的“为什么还不睡”的质问，瞬间堵在喉咙里，消散无踪。
　　他想抬手揉揉弟弟的脑袋，无奈两手刚刚解放，还沾着外面的凉意。
　　他只能放缓了声音，带着点无奈问：“李玄，你怎么还不睡觉？”
　　李玄闻言，松开了抱着他的手，仰起戴着滑稽青蛙头套的小脸，却抿着嘴，不说话，只是那双大眼睛里的水汽似乎更重了些。

　　路铮站在一旁，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让李玄这么晚不睡还这么不安，但看着李无歧虽然皱眉却并无太多惊慌的表情，估计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情。
　　她见李无歧被抱着不好动作，便从李无歧身后探出身子，伸手轻轻揉了揉李玄戴着青蛙头套的脑袋，语气不算特别温柔，但比平时随意了些：“喂，小朋友，怎么这个点还不睡觉？”

　　李玄这才注意到除了哥哥还有别人。
　　他本来下意识想拍开这只揉他脑袋的“爪子”，心想谁这么自来熟，一抬头，却对上了路铮的脸——
　　是上次在公园里遇到的那个虽然看起来有点凶但人还挺好的姐姐！

　　他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松开了李无歧，转而面向路铮，青蛙头套下的声音带着兴奋和好奇：“是你！你怎么来我家了？你怎么知道我家在这儿的？你跟我哥认识吗？你们一起回来的？”
　　路铮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点好笑，正想开口，李无歧已经伸手拎着李玄睡衣的后领，把他往后轻轻带了一步，打断了李玄连珠炮似的追问：“别堵在门口，先让人进来。”

　　李玄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侧身让开路，嘴上还不忘招呼：“哦哦，那你快进来！”
　　然后又跑回去，踮起脚把大门关好，还熟练地反锁了门，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这只小“青蛙”又蹦跶回路铮面前站定。
　　他比路铮还矮上一截，穿着毛茸茸的绿色连体睡衣，戴着大大的青蛙头套，只露出半张小脸和亮晶晶的眼睛。

　　路铮挑了挑眉。她抬眼看去，李无歧已经放下东西，开始弯腰收拾地上散落的玩具和画纸了。
　　她蹲下身，视线与李玄平齐，语气带着点故意卖关子的意思：“李玄，猜猜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李玄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充满了期待：“什么什么？”

　　路铮变魔术似的，先从袋子里拿出了那套精致的画画工具。
　　李玄“哇”地一声，小手捧过盒子，翻来覆去地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喜：“是新的颜料和本子！这个牌子的笔超好用的！”
　　接着，路铮又拿出了那套看起来就很有挑战性的建筑积木。
　　李玄又是一声惊叹，几乎要跳起来：“是那个我一直想拼的‘未来城市’套装！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然后是一大包各种各样的零食，李玄开心地数着里面的种类；还有看起来就很好吃的蛋糕，他舔了舔嘴唇。
　　地上很快摆了一小堆“礼物”，每拿出一件，李玄都给出了最直接、最热烈的情绪反馈，让路铮觉得这趟采购物超所值。

　　最后，李玄左手紧紧抱着积木盒子，右手攥着那套画笔，仰着小脸看着路铮，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
　　他似乎想学电视里那样，双手合十对路铮拜一拜表示感谢，奈何手里都拿着东西，腾不出手。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小脸微微泛红，扭捏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路铮面前。

　　路铮蹲在地上，看着他这副害羞又带着点笨拙的可爱模样，觉得有点好笑：“干嘛？”
　　李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地在路铮脸颊上亲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啵”声，然后迅速退开一点，小脸红扑扑的，声音清脆：“谢谢！”

　　路铮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她伸出手，一把将这只害羞的小青蛙抱进怀里，揉了揉他毛茸茸的青蛙头套，笑着说：“不客气。”

　　“你们俩干嘛呢——”
　　一道带着点无奈和疲惫的声音传来。

　　路铮和李玄齐齐转头。
　　只见李无歧刚把最后一个散落的蜡笔盒收进抽屉，直起身，正看着抱在一起“腻歪”的两人，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透着一股“适可而止”的意味。

　　路铮和李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被抓包的促狭笑意。
　　“行了，”李无歧走过来，拍了拍李玄的青蛙头套，“赶紧去洗澡，一身汗味。明天还要上学。”
　　然后又看向路铮，语气稍微缓和：“你也……去洗漱休息吧，房间收拾好了。”

　　李玄被哥哥推着往浴室方向走，还不忘回头对路铮说：“路铮！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睡我房间？我房间可酷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发出邀请。
　　路铮挑眉，不置可否。
　　等李玄快速洗完澡，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出来，还真的兴致勃勃地拉着路铮去看他的房间。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整齐，墙上贴着几张他自己画的画和几张动漫海报，书桌上摆着一些手工模型，床上堆着几个毛绒玩偶，其中那个旧旧的小企鹅放在最中间。
　　李玄献宝似的向她介绍他的“收藏”，小脸上满是得意。

　　路铮双手环抱靠在门框上，听着他叽叽喳喳，目光扫过这个小空间，嘴角带着一点浅淡的笑意。最后，她走过去，伸手揉了揉他还带着水汽的脑袋：“好意心领了，你自己好好睡。”
　　她看着李玄爬上床，钻进被子，又过去帮他把被角掖好，关掉了房间的大灯，只留下床头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晚安。”她低声说。
　　“晚安，路铮！”李玄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满足。

　　路铮轻轻带上门，转身，却发现李无歧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走廊阴影里，安静地等着，手里拿着一套干净的毛巾和未拆封的洗漱用品。
　　“浴室在那边，”李无歧指了指方向，把东西递给她，简单说明了一下热水器和洗漱用品的摆放，“都是干净的。客房就在李玄房间对面，床单被套我换过了。”
　　路铮接过东西，点点头：“谢了。”

　　李无歧看着她，顿了顿，又说：“晚上如果有什么不舒服，或者需要什么，就叫我。我房间在走廊尽头。”
　　“知道了。”路铮应道。

　　“晚安。”李无歧看着她，又说了一遍。
　　路铮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昏黄的走廊灯光下，他脸上的轮廓显得比平时柔和。
　　她也点了点头：“晚安。”

　　·

　　清晨的光线，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缝隙，斜斜地铺在木质地板和床沿上，将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照得微微发亮。
　　路铮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意识先于身体回笼，随即，昨晚被肾上腺素和混乱掩盖的疼痛感便清晰地从手臂和后背传来，尤其是撞在墙上的那片地方，钝钝地疼，稍微动一下，牵扯到的肌肉都发出抗议。

　　她皱了皱眉，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另一只手摸过枕边的手机。
　　屏幕亮起，显示6：35。
　　距离上学的时间还早得很。

　　睡意已经被疼痛驱散了大半，路铮索性掀开被子起身。
　　简单的动作也让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她披了件外套，趿拉着拖鞋，慢慢挪到窗边，伸手拉开了那扇老式的玻璃窗。

　　微凉的、带着清晨湿润气息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驱散了房间里一夜的沉闷。
　　窗户外面是小区内部的道路和一小片绿化，已经能听到早起老人锻炼的隐约声响，远处临街的方向传来豆浆油条摊子开张的窸窣动静和模糊的吆喝。楼下有背着书包的小学生匆匆跑过，自行车铃叮铃铃地响着。
　　路铮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胸口那股因为疼痛和昨晚惊魂带来的滞涩感似乎消散了一些，人也清醒了不少。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亮起。
　　她走过去拿起来，是李无歧发来的消息：「醒了吗？」
　　路铮单手打字回复：「嗯。」
　　消息几乎是秒回：「早饭想吃什么？我去买。」
　　路铮想了想，身上不舒服，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欲望，便回：「没有，你看着买吧。」
　　李无歧：「行。」
　　很快，楼下传来了清晰的关门声，咔嚓一下，落锁。

　　路铮下意识地又靠近窗边，探头往下看去。
　　正好看见单元门被推开，李无歧先走了出来。
　　他只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单薄的灰色连帽卫衣和一条黑色运动裤，头发大概是刚洗过，还有些潮湿的凌乱。
　　紧接着，一个穿着整齐蓝白校服的身影也跟着蹦了出来，是李玄。他背着一个对他来说略显宽大的书包，小跑着跟上哥哥的步伐。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清瘦挺拔的那个步子很快，矮小的那个需要小跑才能跟上，两人一起朝着小区门口走去。

　　路铮拿起手机，对着楼下那两个即将走出视野的背影，随手拍了一张。
　　画面有些模糊，但能认出是他们。
　　她低头，把照片发了过去，没配任何文字。

　　然后，她再次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两道身影。
　　只见已经快走到小区门口的李无歧脚步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低头看了一眼。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即转过身，仰起头，朝着她所在的窗户方向望过来。跟在他旁边的李玄也疑惑地停下，顺着哥哥的目光抬头看。

　　隔了三层楼的距离，路铮看不清他们脸上的具体表情，但能看见李无歧抬起手臂，朝她这边挥了挥手。
　　李玄看见了，也立刻兴奋地踮起脚，用力挥舞起自己的小胳膊，校服袖子随着动作晃动。
　　路铮靠在窗台上，一只手还撑着自己的脑袋，看着楼下那一大一小同步挥手的画面，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
　　她也抬起另一只手，懒洋洋地、幅度很小地朝他们挥了挥。

　　路铮在窗边站了一会儿，等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回到房间。
　　她去客厅倒了杯温水，慢慢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身体的不适。
　　她拿起手机，单手划开屏幕。
　　锁屏上显示着不少未读消息提醒。
　　点开一看，大部分是言木栖发来的，从昨晚的担心询问“你去哪儿了？没事吧？”到今早的“醒了吗？身体怎么样？”，还有几条是班里其他关系还行的同学发来的问候。

　　她挑了几条重要的，言简意赅地回复了“没事，有点不舒服，请假一天”，然后手指继续向上滑动。
　　消息列表的顶端，那个被她置顶、备注为“小甜甜”的联系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新消息的红点。

　　路铮的目光在那熟悉的头像和昵称上停留了几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屏幕边缘。
　　然后，她点开那个对话框，又退出来，长按，在跳出的选项里，取消了置顶。
　　那个名字立刻沉了下去，混在了其他联系人的列表里。
　　她没有再看，锁上屏幕，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起遥控板，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开始看昨晚没看完的动漫。

　　大约半小时后，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李无歧回来了，手里拎着几个还冒着热气的食品袋。他把东西放在餐桌上，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
　　“买了小馄饨和豆浆，还有两个茶叶蛋。”李无歧一边把东西拿出来摆好，一边说。

　　路铮放下遥控板，走到餐桌边坐下。
　　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开始吃早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老旧的木质餐桌上，气氛平和。
　　“你今天还去学校吗？”李无歧喝了一口豆浆，问道。
　　路铮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小馄饨，摇摇头：“不了，请假。”
　　李无歧点点头，没多问，继续吃自己的。

　　吃完饭，路铮帮着把垃圾收拾了一下，然后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她走到门口，却发现李无歧也跟了出来，顺手带上了门，并从外面把门锁好。
　　路铮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不去上学？”
　　李无歧把钥匙揣进兜里，神情自然地回答：“嗯，我也请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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