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的交换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妈妈打电话问我一个人在家过得怎么样。
　　“好极了。”我对着手机说，“你们呢？”
　　电话那边传来妈妈的笑声：“就这么不喜欢和我们待一块？我们在这边过得也好。你大姨还问我你怎么没来？”
　　“大姨？哪个大姨？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也只是干坐那玩手机。”
　　“还好你没来，不然你又得催我们快回去了……”妈妈说着，手机里时不时传来几个大人的笑声。不知过了多久——
　　“昙昙，你明天提些水果去人民医院看看你吴叔。”
　　我集中注意来。“吴叔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气，又安静了两秒。“你吴叔被吴德气得住院了。”
　　第二天，我提着水果去医院看望吴叔。昨晚妈妈在电话里告诉我，吴德偷他老板的东西，被老板发现找上了门。吴叔赔偿完后，想找吴德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一气之下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当我去到吴叔叔的病房时，才知道吴德来过——逼吴叔叔签卖房合同。
　　病房里，其他叔叔阿姨们都在怒骂吴德，安慰吴叔叔，而吴叔叔从始至终保持着沉默。直到最后大家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时，吴叔叔才缓缓开口：“大家……能不能借我些钱……”
　　看望完吴叔后，我走出医院，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竟然碰到了吴德。他打着电话，没有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渐渐听到他在说什么，好像在商量价格——他要买房！
　　我心中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卖了吴叔的房子，原来是想给自己买房。这个混球。
　　在踮着脚靠近的同时，我的注意落在他手中的那一本被袋子封住的合同上，我蓄势待发……
　　他这时回头看到了我。
　　我猛地伸手去抢那个合同。他吓得一激灵没反应过来，手机都差点掉落在了地上，但合同依旧紧紧攥着。
　　“你有毛病吗？”他对我说。
　　我不理他，只是拼命去抢那个合同。
　　但他力气大得很，三两下就将我扯开了，拔腿就要跑。
　　我扑过去一下子抱住他。
　　“别多管闲事。”他看着前面咬牙切齿道，拿着合同的手举得高高的，让我够不到。
　　“那可是你爸爸的房子！你没有资格卖！”我一边踮脚举手够着，一边说。
　　“他买房的钱可不全凭他一个人挣的。”他双臂都举直，合同在两只手上迅速左右移动，又迅速上下移动，但身子却稳稳站在那，跟跳操一样。
　　“难道还有你挣的不成？”我双手都紧紧握住他两只手臂，终于定住了他。可是这样就没有手去抢合同了。我怎么不是哪吒？
　　“你能不能别多管闲事，这个毛病你什么时候能改？”
　　“你管我？你就不能考虑一下你爸爸的感受？他还住院呢！”
　　他眼眶发红。“要是可以选择，我根本不想选择他做我的爸爸。”
　　我对着他脑袋就是一打：“你这个不孝子孙。”打完又迅速抢合同，还是没抢过来。
　　吴德身子一直紧绷着，好像这个合同就是他的命。
　　“你是不赌博了？”我问。
　　“所以呢？借我钱？”
　　“没钱，但我可以陪你去黑心医院卖器官。”
　　“滚开。”他推开我要走。
　　我又拦着他。
　　他走，我拦，他退，我追。几个回合下来，他都有些精疲力竭，直到他手机震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一条怎样的消息，只知道他一看，眼睛便瞪大，心急如焚起来。
　　他迈开腿要跑，面对我的阻拦，在挣扎的过程中，他一个猛用力将我推到。
　　我在地上滑了一端距离，疼得缩紧身子。
　　我感受到他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也知道他那一下的无心。
　　“我还有事，给你300自己去医院看看，我就这么多了，不够的话……”最后他走过来递给我三百说。
　　“等等，”我忍着痛意抓住他的手臂，尽力说话声音大一些，“你买房后，会让吴叔和你一起住吗？”
　　几秒后，我听到他的回答：“绝不。”
　　“那么……”我看着他的眼睛，“和我‘交换’吧。”
　　“交换什么？”
　　“你先同意。”
　　“跟合同有关吗？”
　　“无关。”
　　“我同意，交换什么？”
　　“走开，不想跟你说话。”
　　“……”吴德抿嘴沉默了几秒，“记得去看医生。”说完起身大步走开。
　　我跪坐在地上一边给自己缓和的时间，一边拿出手机，给梓桑发去消息。
　　“你的钥匙在我这，拿我送你的手织包来换。”
　　“行。”
　　我站起身来，去到妈妈的早餐店。刚刚妈妈发来信息，说她有事提前回来了，正在店里，柳耀也在。在我到的时候，门口柳耀一直站在那等着。看到我，他立刻笑着跑过来。
　　我牵着他往公园的方向走去，一路上，我沉默着，心中却一直在为那个想法澎湃。
　　“柳耀，你就在这里玩。我几分钟后回来。”公园里，我对柳耀说。
　　柳耀抓住我，眼神带着不安。
　　“最多十分钟。”我说。
　　柳耀勉强地点头。
　　我走到没人的地方，进入了那个交换的地方。
　　来到石头中间，我拿起两块石头——此刻的石头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重量——对它们提出了交换。
　　“我要和你交换父亲。”我对着吴德的石头说。
　　里面一一出现着：我的妈妈、我的奶奶、我的高考成绩……我继续往下看。
　　看到了钱。
　　反正我浑身只有500块，于是我同意了交换。
　　“我要和你交换。”我对着梓桑的石头说。
　　里面一一出现着：梓桑——梓桑？这是什么意思？我没空细想，继续往下看。
　　第二个，是一段我高中丢了1000块钱，哭了很久的画面。
　　我选了这个，5000块对梓桑来说影响不大。
　　我同意了交换。
　　现在，我只要和吴德提出交换，一切就大功告成了。那样魏叔就成了吴德的父亲，吴叔成了梓桑的父亲。梓桑也就不会再受到伤害，也不会对柳耀有敌意了。
　　“是啊！你可以啊！你是第三者，第三者！你可以帮我们摆脱循环！”一个人突然冲上来，我手中的石头都被打掉。他紧紧握住我的胳膊。
　　我定睛一看，是那个浓眉大眼的男生。此刻他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
　　我低头看了眼落在石头中间的吴德石头，奇怪而不安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
　　“别害怕好孩子，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什么忙？”
　　“帮助我哥哥死而复生。”
　　“什么？我不明白。你哥哥是之前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男生吗？他出了意外？”
　　“现在只有你可以救他。”浓眉大眼的男生迫切道。
　　“我、我怎么做？”
　　“和别人交换。我可以和另一个有哥哥的人交换哥哥的生命。你也可以，我哥哥就是你哥哥，你就……”
　　“这是变相的杀人不是吗？”
　　“那又怎么样？”他表情挣扎起来，疯狂地摇晃着我，“谁在乎他们？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你不去和别人交换就会被别人交换！”
　　“不可以！我们不能为了救你哥哥牺牲别人。或者我们可以想想别的交换，你哥哥是怎么出的意外？”我内心思考着，如果那个模样斯文的男生是闯了红灯，那么我可以用“我大意的哥哥”交换别人“谨慎的哥哥”。不，这也是不对的，我就不愿意自己从一个谨慎的人变得大意。
　　我还没想出办法，突然被这个男生拽到一颗大树后面，他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按在大树上。
　　“不交换就杀了你。”他对我咬牙切齿道。
　　我怔怔地看着他，以为是我看错了，眼前这个并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热心人，而是一个陌生的疯子。
　　我用力扒着他的双手，声带艰难地振动着。我看到他眼睛瞪得很大，却没有一点神采。我看到周围人在房子里进进出出，往这瞥了一眼脸上却没有任何神情。我看到……眼前开始变黑。
　　“啊！”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此刻脖子瞬间被松开，我还没来得及喘气，就感觉整个人被拉了起来。
　　“怎么离开这？”柳耀一边飞快地拉着我往前跑，一边回头问我。
　　看着他清明的目光，我恍惚了，又因为喉咙还痛着，还没来得及回答我们就跨过那关键一步回到了现实。
　　柳耀脚步停下，喘着气，看着我，目光再次变回了从前那样。
　　我心有余悸地回头看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耀，你怎么出现在那？”我捂着脖子说。
　　可柳耀没有回答我，只是看着我。
　　最后我让柳耀先回店子里去，自己往家的方向走去。
　　可走到一半，一瞬间仿佛晴天霹雳。我还没和吴德把爸爸换回来！
　　我转身正要去那继续交换，又想到那个人还在那里，又退缩回来。
　　我安慰自己说，还好爸爸出差去了，今晚不用面对他。不过，那个人是怎么了？他的哥哥……那个模样斯文的男生吗？真的去世了？我心口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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