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趋近
“你相信已死之人会复活吗?”
如果时光倒退回姬初玦还是五六岁冷面小屁孩时期,当时尚且还存有几丝中二气息的他,说不定会相信面前这个神神叨叨的老道士。
可现在,他的内心却压抑不住涌出的愤怒之情。
这种愤怒并不是来源于刚刚经历的生死之镜游戏,而是源于一种被戏弄的耻辱。
他压下身份,伪装成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徒,以另一个名字,另一副面容,踏上这个号称能满足胜者一切愿望的舞台。
姬初玦承认,这件事情是除开爱上上一个从下城区上来的少年外,他做过的最出格也最不计代价的疯狂之举。
但那又怎样?
作为老皇帝最小的儿子,他从不吝啬承认,在遇到瑾之之前,过往十余年的人生都如被安排好的机器般百无聊赖。
少年只是在他非黑即白的世界短暂驻足,并未刻意留下什么,却不小心撞翻名为情绪的调色盘,将他从未见过的那些鲜活色彩,赤诚的热烈,倔强的生机,甚至于带刺的温柔,尽数泼洒于苍白的画布上。
自此,荒芜的心灵殿堂有了渴望的温度,连那些尔虞我诈的权力争夺游戏,都因为想要拥有与瑾之一同并肩作战的能力和地位,而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那时的瑾之过于耀眼,引得许多如他一样蛰伏于阴暗之处的人觊觎,可偏生少年对这些情感迟钝得要死,从来看不见那一双双用崇拜与敬畏之色作为掩护的眼眸底色的殷切狂热,反而仍然耐心解答着那群鬣狗们的蠢笨问题。
而问问题时不小心被蹭着亦或是贴得太紧的出格举动,少年也只会用那双清澈如池的眼睛关切地看着那人,柔声询问是否需要他陪同去医务室。
酸涩的占有和偏执啃噬着姬初玦的内心,他垂下眼眸,心里想的却是如何警告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但有些人赶得走,有些人的死皮赖脸程度却和他一样,像块狗皮膏药,怎么撕也撕不下来,平日里还像只讨人嫌的笨狗,一直围着瑾之打转。
比如说,季荀。
呵。
可偏偏瑾之就吃这一套。
为此,他私底下没少跟季荀起过争执。
十八九岁的少年是极容易热血上头的,什么一对视上就相约去竞技场,今天我骨折明天你眼肿,最后两人双双躺医务室这种事情,常有发生。
但重复几次后两人觉察到了不对劲,因为每当两人躲起来养脸上的伤时,沈砚辞都会趁虚而入,抢走上课时瑾之身旁的绝佳“观赏”位置。
因此,两人不情不愿地签订了互不侵/犯友好条约,一致对抗外敌沈砚辞入侵。
而赶走阴魂不散的沈砚辞后,两人又心照不宣地同时撕破条约,又恢复了先前的各凭本事互相陷害单打独斗阶段。
如此反复,已然成了一个稳定的循环。
但那些“勾心斗角”的鸡飞蛋打时光,已然成了过去。
回不去,也再不能回去。
而这场被他视作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游戏,这场他赌上一切的游戏,却结结实实给了他一巴掌。
“你相信已死之人会复活吗?”老人用浑浊的双眼盯着他,重复道。
信?
他多么想相信。
简直荒谬。
年轻的皇储俊秀无双,高大挺拔的外形撑起了他已经不容忽略的气场,已经能窥见日后君王的几分狠辣气势。
但他静静的散落在那里,双眸空洞无神,映出一张被撕碎的纸,仿佛一阵风吹过,整个人就会被裹挟着肆虐。
最终,理智被内心的希冀所吞噬,他拼命忍着泪,双手颤抖,哽咽反问。
“我能相信吗?”
–
气运之子和主角都会得到这个世界的优待。
瑾之今天可算是体会到这句话的含金量了。
他们不需要做什么,只是本身存在于那里,就会有数不清的珍惜资源主动送到他们手中去。
与他一样的普通人可能会恨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毕竟人生最大的分水岭是羊水,有些事情从出生起就已经注定,比如天赋,比如身体素质。
不过都不重要,因为瑾之自会主动去蹭天之骄子身上的buff增益。
秉持着这个理念,在姬初玦再次问是否下注之时,他选择了与男人压同一个人。
结果也不负他所望,赚得盆满钵满。
“还是个小财迷。”
姬初玦凝神,看着反复确认账户余额的少年,重新勾勒笑意。
没有理会他的打趣,瑾之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数一遍账户余额后的零。
一二三四……整整七个圈。
得出确切的数字后,少年闭上眼,放任自己重新陷入软绵的沙发之中。
他要忏悔。
现在他也相信天命之子黑化起来可以毁灭世界了。
“皇太子殿下。”
不知想起了什么,紧闭的双眼复而睁开,瑾之微微侧过脸,眼眸亮亮的,恍若揉碎的星辰倒映其中,一眨不眨地盯着金光闪闪的“招财狐”。
“下次有这种活动,也能叫上我吗?”
“……”
刻入骨子里的皇家礼仪在这种时刻战战兢兢地发挥着它的作用,男人面容出现片刻裂痕,随即哑然失笑。
“你还真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精准的用词,继而玩笑般评价道,“让我惊讶?”
“你也一样,”瑾之眨眨眼,粲然一笑,“让我惊喜。”
包厢的灯光暖融融的,少年眉眼乌浓,唇角微扬时,眼眸盛着的一池春水仿佛注入了流动的绿意,姬初玦怔怔地望着,目光不受控制般溺于其中。
可沉湎之际,心底随之泛起又苦涩又敏感的钝痛,像是一股凛冽的秋风把大部分希望都卷走,只留下小小的一点,吊着他,令他亡得不那么彻底。
老人说得不错,信亦或是不信,结果都是一样的。
生是为了证明爱存在的痕迹。(注1)
纵使希望渺茫,远比大海捞针还要困难万倍,他也会不顾一切,追寻那个可能的存在。
而在找回瑾之之后,姬初玦想,他不会再放手。
天生浅色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酝酿的风暴和深渊。
哪怕是需要采取一些令之之感到不愉快的手段。
“下次?0826,如果你能一直这样,做一些能引起我兴趣的事情,”喜怒无常的皇太子殿下又开始犯病,“那么,也未尝不可。”
瑾之很有眼力见地选择在这个阶段闭嘴。
拒绝不绝对就是绝对不拒绝,四舍五入,姬初玦这关算是勉强过关。
毕竟,到时候若是检察院这条正规路线查不出任何线索,他还要依仗身旁这位殿下强大的私人数据库检索。
–
这场永无止境的瓢泼大雨一直到周五才有歇息之势,地铁局也趁着这喘息之际,贴心地赶在周末之前,加班加点将排水系统重整一番,为市民双休日出行保驾护航。
瑾之盯着车厢外飞速略过的一片漆黑发呆。
他与季荀约定好的是明天,而今天,他则要去学校拿进入检察院的临时通行证。
或许是重生后那始终落不到实处的空虚感作祟,越临近那个探寻真相的日期,他就愈发惶恐,噩梦也愈发频繁。
所有事情看似揭露得很顺利,他抓住了系统任务和话语中的矛盾,也明白应该如何找到自己渴望的结果,却看不清这条道路最终通往何方。
这是人对于未知的恐惧。
……罢了,左右都是经历过死亡的人了,他还在担心什么?
广播中,播音员用甜美的女声温柔地提醒着到站信息,瑾之起身,随着人流走向车门。
口袋中的终端在从沙丁鱼罐头中挤出时“滴”地响了一声,等到他退开到新鲜空气浓郁的地方时,才有条不紊地拿出。
【高级幼稚园盟友:老地方】
【高级幼稚园盟友:但在这之前,那份录音的检测已经有了最终结果】
最终结果?
他当然知道结果,毕竟那是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录进去的。
真伪问题就更别提了,若是不合格,那名技术员也不会安稳地活到现在。
所以这条短信只有一个目的。
瑾之无奈地笑了笑,关掉屏幕,走出地铁站。
雨后的空气带着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混杂着植物的芬芳,深吸一口气,那股盘踞在心头的焦躁似乎被冲淡了些许。
阿里斯顿的傍晚很安静,尤其是在这种刚下过雨的周五。学生们大多都结伴外出,享受难得的周末。
停在熟悉的棕色大门口,门半掩着,显然昭示着主人省去了开门时麻烦的操作,瑾之轻轻一推,走了进去。
办公室内没有开灯,巨大的落地窗外,天幕的红蜷缩着涌至一角,压抑而璀璨,变得越来越缓,仿佛要很长时间,才能完全消失。
窗栓没有拉紧,秋风裹挟着涩意涌入,男人站在那里,背对着他,整个人与壮丽橙黄的光晕融为一体。
“所以,这就是结果了?”
瑾之上前一步,拿起桌面上被吹得页角乱飞的纸张。
“嗯,”季荀回身,目光淡然地垂落至那张印着图画和注解的报告,“声纹匹配度99.8%,当然,依靠目前为止的科技,想要瞒过检察院的检验也未尝不可。”
“不过,我很确定录音内容的真伪,”他停顿了一下,似乎需要积攒一些力气,才能说出后面的话,“但我不明白,这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季检查官,”瑾之轻描淡写地打断他,“你只是不敢相信。”
季荀身躯一震。
倏然间,痛苦、愤怒、不解,还有那丝被戳破的绝望交织在一起,目光从报告上移开,一点一点攀附上瑾之。
“你到底是谁?”他嘶哑地问道。
瑾之想,这个问题,姬初玦也曾问过他。
但两人蕴含的情感全然不同。
姬初玦是计划被打断后出现的丝缕怔意,而季荀则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
“我是苏淮枝,”瑾之迎上他的视线,坦然自若,“一个能帮你找到真相的盟友。”
他知道自己很残忍也很决绝,他利用季荀对自己的情感,利用自己的死亡,构建一个完美闭环的谎言,强行将人拉入局。
但这是唯一的办法,他告诉自己。
“而现在,我们是真正的盟友了,对吗?季检察官。”
瑾之再次强调了“盟友”一词。
“既然是盟友,那么共享情报,应该是最基本的信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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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摘录自歌曲《杀破狼》
很有宿命感的一首歌,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