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枚银丹不解毒

作者:末日午夜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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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源只在镜湖中


      雾白色的天空转而变蓝,银丹步履轻快地回到家,刚好撞见待在门口的杨飞歌。
      她默默地打量明显神清气爽的银丹,脑子里满是欲言又止——拿药拿傻了?
      但她还是没选择问出口,这么开心,反正怎么想都肯定不是祝丘的原因。
      不过杨飞歌蹲到人就算结束使命了,马上就要回家,所以两人刚见面打完招呼后又马上要挥别。
      话音刚落,两人都发现刚才的流程貌似有些不对劲,哪有刚见面问完好就无缝衔接告别的!
      银丹和杨飞歌一对视就有些憋不住,银丹更是直接捧腹笑出声。
      银丹顺手拿手肘怼了一下好姐妹,边笑还不忘贫两句:“什么东西啊……我、我说,下次我们一见面就直接说‘下回见你’算了,你怎么回事啊,一见到我就走?”
      很莫名其妙,杨飞歌也感觉自己被传染了身边人不讲理的某种“疫病”,脸颊肉突然都很有向上扬的冲动。
      就像看着她在笑,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喜不自胜。但她还是把嘴抿着,一个来势汹汹的笑靥霎时被化解得如此内敛。
      没什么营养的嘻嘻哈哈到最后还是要以分别为尾声,快乐的情绪总是比悲伤要消散得更快些。
      也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情绪告罄,友人的背影消失于视线时,喜悦的余韵其实已经消磨殆尽了。
      银丹拽了拽自己有些缠在一起的发尾,选择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虽然本意是放松,但她躺在树枝上吹风时还是不可控制地想了很多事情,包括“解药”——她和阿兄身上栓得最牢固的那条锁链。
      但未来之事无论银丹如何规划都难以善终。她懂得太少了,没有智者的聪慧,也没有长者的经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而为。
      更难的是,她压根无法检验自己以此为灵感的解药是否有效,可能这辈子都有且仅有一次机会,简直比闭着眼睛过河还难。
      银丹随意地呈“大”字平躺在床上,用来装药的那只瓷瓶还在她的手里把玩着。
      祝丘每次给药的剂量都是严格控制的,既是把对身体损伤控制在最小,更是对她的提防,多不得一点。但若是顺着食管进了肚子里,少了哪怕一两滴,都能让身体里的那东西不得安生。
      倒不至于“死”那么严重,可光那四分五裂的疼痛足以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不定时发作,从胸口蔓延出类似被挤压的钝痛,然后痛感逐渐尖锐,会像心头被捅了一刀还在持续渗血那样难捱。
      银丹掂量着那一成不变的重量感,就这样发呆发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把苦药汁倒入嘴中。
      药汁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把其他草药成分的味道和口感都混淆了。
      脑子总会不自觉去追寻那浓郁而突兀的血腥味,想要转而去辨别其他的部分就像在违抗本能一般困难,银丹很难单凭味蕾辨识出完整的药方,这件事恐怕祝丘自己也做不到。
      她不是没有尝试过多留下一部分来研究,但多以失败告终。然后疼得死去活来,还不能让祝长生发现,只得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瓶壁褐色的液体晃动,残留的分量并不多——看来这次她还是想再尝试一次。
      祝长生的身体状态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祝丘曾许诺,若是祝长生真的离世,就会给她解药,放她自由,但“祝丘”就是这个世上最不可信的人。
      如果她是祝丘,一定更想让“银丹”去给他的爱子黄泉作伴。
      其实硬要说来,银丹自己的寿命不比祝长生长多少。
      成为蛊女,她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银丹”是祝丘与天命相博弈的将棋,寿元只是最微不足道的筹码之一。
      “银丹”——也压根算不上一个通俗意义上的“名字”,只不过当她被选中、活着熬过了破茧之时,她就成了“银丹”。
      这两个字眼明晃晃地昭示着,她在祝丘眼里都不算一个人,只能算一味药,一颗丹药。
      银丹也曾妄想说如果她能走出去,会不会能见到更多的药方,学会更多的医术手段,是不是还有更多能救阿兄的可能?
      ……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自己在这方面并不可能比祝丘做得更好,银丹不得不遗憾地承认,那玩意儿是真真正正的医药天才。
      她闭上眼,窗外寂静霞光中伴随心跳轻重不稳地跳动,甚至能感受到那只蜗居于胸腔的活物开始动了。
      想要得到解药,就只能靠自己,在揭晓成功与否的那个时刻之前,都它会成为一条山穷水尽时的后路。
      ……只可惜,冬天好不容易熬了过去,夏蝉却在靠近她心脏一隅乍起,挣扎鸣叫。

      蛊虫被食物唤醒,也因为没吃饱而大发脾气、作威作福,毫不留情地制造着浪潮迭起的尖锐苦痛。
      它是个拿了把砍刀的恶童,在柔软的血肉内肆意挥砍,如同四分五裂。全身开始止不住了颤抖,银丹慢慢地蜷缩起来,脸上瞬间褪去血色。
      这个姿势能抱住自己的腿弯,把自己圈得死死的。
      痛极了就想咬大拇指指甲,却发现抖得没有力气咬实,最多只能含在嘴里,还能带来点安心感。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没救了,痛得作呕的瞬间居然还能觉得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
      过了多久?不记得了,直到疼痛感被习惯或是到了能被容忍的程度,银丹才哼哧哼哧爬起来,准备给祝长生煮药送药。
      勉强磨到厨房,靠近胃的地方依然抽痛,但她却莫名感觉有些困困的,全靠痛感支撑着理智在线。
      银丹缩在小板凳上坐了会,差点要睡着了,只好起身用力拍拍脸,出了厨房去看看那两个人怎么样——至少走起路来就不会那么困了吧?
      开门一看,祝长生坐在床边,两个人凑在床边的桌子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银丹踮起脚悄摸摸地往他们身后走,却被摇晃折光的银珠暴露了存在,两人齐齐回头看她。
      “哎呀,没意思了,就不能当没听见嘛……”
      少女似是抱怨地嘟囔着,提出了某些很任性的设想,但又转而露出一小截白牙微笑,挑了两个人中间的位置伸出自己好奇的脑瓜,“唔,这是……鞭子?”
      面前的纸上画有个图案,好奇怪的形状啊。
      银丹歪着目前不太好用的脑袋,试图理解墨色勾勒出的线条所代表的含义。
      “啊?”
      刚想主动介绍的方寻真尴尬地挠挠脸,藏在发后的狗狗耳泛红,非常羞耻地说出谜底:“我画的是剑来着,这么丑吗?”
      “啊?”
      银丹低下头仔细再端详了一遍,一笔一划,扭扭曲曲,牛头不对马嘴,答案远比她设想的还要离谱。
      银丹收回脑袋,落座在旁的椅子上,顺势又懒散地拿手撑着脸,“我的问题啦方大哥,其实画得挺有意思的,嘻嘻。”
      她揶揄地鼓励了一把“绘画高手”方寻真,然后又捡起之前想问的话题,“你们在干嘛呢,画画吗?”
      祝长生喝了口水润润,替方寻真解释道:“方大哥在和我讲那些武器,还有专门的招式啊什么的,很多没见过的东西,我就想能不能让他画一下样子。”
      他拿手轻抚过图案,半干的墨迹被晕抹开,珍重地开口:“很有趣,所有的都很有趣,我都没见过……要是能亲眼见到,那真是幸运啊。”
      银丹一开始还在撑着精神认真听,但祝长生说话温温柔柔,一下子话多了不少,她听得又开始昏昏欲睡,手杵着脸开始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意识里明明还能装进祝长生的话语,自以为自己清醒,但在旁人眼里她的眼皮都已经要严丝合缝地连上了。
      脸猛地一下脱了手才意识到自己又睡着了,银丹左顾右盼,结果当然不出预料,两个人都笑着在看她呢。
      很好,现在丢脸的人变成她了。
      祝长生拍拍手边的被子:“这么困吗银丹?干脆睡会儿算了,在我床上躺会休息一下罢。”
      “可是……还有,厨房里还有药熬着……”银丹一边接话一边打哈欠。
      方寻真耳朵的红终于褪了下去,放下拎着的毛笔,连忙毛遂自荐:“放心放心,交给我!”
      “安心点,就休息一会,我会叫你醒的。”
      祝长生又拍了拍身边的软被子,在困极了的人眼里简直堪比流汁炭火烤肉一样具有诱惑力,仿佛它都在向她招手,诉说着自己多么柔软舒服,值得你全身心托付。
      银丹立马想开了,毛毛虫一样开始蠕动着到祝长生旁边,倒头就睡,头顶贴到他的腿,眷念地轻蹭两下。
      没过多久,呼吸就平缓了,除了脸以外都被祝长生妥帖地盖上了被子。
      祝长生:不能生病。
      腿边热烘烘的像窝了只幼犬,黝黑的毛发贴附着腿臂,有些发痒。
      祝长生依然还像小时候那样一下一下抚弄她的发顶,熟悉的温度最是有安全感,睡梦中的银丹还会顶一下他的手心,就像小孩子一样。
      祝长生抬起头,一旁的方寻真正靠着椅背,抱起手臂看他们兄妹互动,嘴角擒着莫名欣慰的笑意,轻声感叹:“你们兄妹关系当真好。”
      祝长生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赞同,却没有打算继续这个话题。
      他的手还落在银丹头顶的发旋,像在汲取一颗星星的温度,借此希望能窥见她与他的未来。
      于是,窥探着未竟之地的他忍不住向那外来之人求证些什么:“……方大哥,南边真的有桃花源吗?塞外草原是什么样的?若不麻烦,再和我说说吧。”
      “有啊,那里有足足十里桃树,一开花就是比地面还长的桃红,全是天上落下的层层粉云。要是风大些,挂满花的枝叶会被风压弯,能压得比我人还低。
      花瓣落个不停,就和……让我想想……哈,就和下雨一样,落在地上、枝头、衣襟,所有你能看到的地方。
      满天卷地,连泥土都看不见,全是整地堆积的花瓣。”
      方寻真还是那个姿势,身子往后一靠,扭头指了指窗边,顺着指尖一划,流淌出湛蓝的天幕。
      “那时的天空比这种还要蓝,比去年盛夏的湖水还要蓝。十里分两色,天地以桃树为界。
      和我同行的人中,有个兄弟还挺有学识的,说这叫‘桃源只在镜湖中,影落清波十里红’。我觉得挺准确的,就记下了,没想到还有机会自己说呢!”
      平日热情活泼的青年这时却透出了疏狂,话语中的旷野就像从他胸膛中蔓延出来的那样豪然,浅笑开合的嘴能看到尖尖的虎牙,比一般的虎牙要更钝更内敛。
      “草原就不同了,方圆百里旷野无垠,基本只有点小山丘,平坦得像铺好的兽毛毯。湿季的草最可口,绿莹莹,还有白的黄的成片牛羊。
      草原的天最好看,特别是晴天,蓝天白云的,额,等我再想想……就像瀑布冲出的白色泡沫!”
      此生很难将那样的画面忘却,光是在回忆中也熠熠生辉,方寻真不由怀念地感叹,却与另一道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不谋而合。
      ——“啊,好想再去一次。”
      ——“好想去一次。”
      两道不同的声线重叠,两条不同的溪流汇合。
      两人循声下意识转头对视,都忍不住为这默契会心一笑。
      于是,两个人又再次异口同声地说——“会有那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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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桃源只在镜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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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9小时前 来自:湖南
    换了一个封面,来解释下,目前的时间线走了三分之一,剧情线差不多也是三分之一。
    嘿嘿这个封面我觉得选的非常符合我想要的感觉。
    另外,喜欢我们小银丹的读者们可以点点收藏,在评论区聊聊天!
    *本文所有节日与风俗基本全是我根据感觉瞎编的,名字也是瞎编的,主要参考了苗族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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