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晖荷池

　　“将军，清点完毕。我军还有六千零八十一人。”士兵低头汇报，语气很悲伤。
　　“知道了。“崔文非将她的酒囊递给这士兵，“这里面的酒我没动过，天冷，你们分一分，暖暖身子。”
　　“将军，你先喝一口吧。”士兵回，这样说着实不敬，他应该说“您喝吧”但他也冻得瑟瑟发抖，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需要这口酒。
　　崔文非摇头：“我不冷，你们分了吧。”
　　如今的境地确实是她没想到的。在起初遭遇蒙军埋伏时，她按照预先的备用路线撤退，但蒙军好像早已知悉一般，将她完全截住。
　　她派人察探了一番，发现她预先设想的几条路线全被堵死了。
　　天不亡我，人使我亡。
　　军情泄露，她设想过。但现下的局面，大概是一整本军奏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出去。
　　现在想谁是幕后主使已经没用了，重要的是怎么打赢这场恶战。
　　她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简易的地图。她思考着突围的方式，画了又改，改了又涂，地上的草图早已不成样子。六千人，蒙军大约两万人。能逃，但这是下下策。
　　崔文非把树枝丢出去，用脚抹去地上的印记。
　　逃什么逃，她崔文非从来没有逃过。
　　“败逃”这一词自她带兵以来就没受过，之前没有，现今也不可能。
　　蒙族、徐王、满朝酸儒，我就打你们个心服口服。
　　“整队！”

　　“现今蒙军一半主力都在天台山，那我们就正面进攻敦原，同时往东跨过台勒河突袭蒙军腹部，把蒙军注意力拉回来。”池何说，“三千重骑支援，往天台山去。”
　　“太激进了。”一将军说，“不稳妥，兵力过于外散，易成散沙之势。”
　　“我同意。况且台勒河是蒙军重地，必有重兵把守，难成突袭。”
　　“我带金鳞营攻台勒河。”池何说。
　　“不行。你没打过台勒河，根本不了解。打仗不是个人冒险，你死了就算了，不可以带着你的兵一起冒险。”
　　这话很重。
　　八个人又讨论近半个时辰
　　池何心焦如焚，“没有比这更快胜利的法子了。”

　　浓稠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天空，崔文非带着三百人摸进了蒙军的营地。
　　今日交锋的时候她看清了，这次领兵的是蒙可汗的二汗子和蒙族的大将拓吉。前者不足为惧，花拳绣腿一个，但后者却不容小觑，蒙族四大猛将之一，极擅重攻。崔文非只同他间接交过手，从未正面对抗过。
　　就在他们接连暗杀了五个营帐的蒙兵准备撤退时，前方被二汗子和拓吉拦住了去路。
　　拓吉向崔文非问了个蒙族礼：“崔将军，久仰大名。”
　　拓吉用的是蒙族语，像是不在乎崔文非是否听懂一样。
　　崔文非不慌不忙，笑着用蒙话回：“拓吉将军。”
　　拓吉很是意外她会讲蒙话，面上添了几分笑容：“七年前，你带走了我的哥哥。”
　　崔文非回忆了下，恍然道：“越吉原来是你的兄长。”
　　七年前，她在敦原斩杀了蒙族大将越吉，受封将军。
　　“拓吉，跟个女人啰嗦什么？”二汗子皱眉，“你若是想你哥哥了，就砍下她的头去祭奠他。”
　　崔文非听此挑了挑眉，轻快地吹了个口哨。
　　两拨人很快混战起来，营地瞬间变成了战场，但齐军隐隐有不敌之势。
　　“你带的人太少了。”拓吉的大刀猛击崔文非的长枪，“你打不过我们的。”
　　“谁知道呢？”崔文非用长枪击退拓吉，枪头如银星般刺出。拓吉蛮力极大，崔文非确实难以抵住他的重击。
　　大刀再次向崔文非劈来。
　　她用枪杆接住，对方的力量让崔文非的手都被震麻了，但是她不敢松手。
　　她侧身，用枪杆将拓吉的刀滑侧向地上劈去。
　　“你要藏起来，今夜必定不会带太多人。况且，你们的人都被我们杀得差不多了。”拓吉笑起来，“大齐常胜的女将军，也不过如此。”
　　二人攻势又快又狠，互不谦让，电光火石间已然过了数十招。
　　拓吉抓住机会，将一直保持距离的崔文非拖拽近身。崔文非同他打了这么久，一直没有近身，且用长枪，想必是近身薄弱。现在可算被他逮到机会，打乱她如同逗鸟般的进攻。
　　“你输定了。”拓吉的脸裂开阴执的笑。
　　崔文非也和他一起笑起来。只不过她的笑被面具挡住了，只有一双眼睛在黑夜中如同鹰狼，她话间带着笑意：“今夜大风啊，拓吉将军。”
　　蒙军营地突然烧起连片的大火，瞬间照亮了整个暗天。
　　拓吉被这突然的大火闪乱了心神，他用蒙话骂了句脏。未等他说完，崔文非便如同鬼魅般缠上他。
　　“居然没有人告诉你，不要同我崔文非打近战吗？”她抽出腰间软剑，剑锋划过拓吉的脖子，飞溅出一地的鲜血。
　　崔文非吹响令哨，示意齐军撤退。
　　此地不宜久留，二汗子愚蠢，拓吉自负，加之她来时让人将附近的蒙兵都暗中杀了，才有在这儿的一战。若是正面对抗，她怕是两成把握都没有。
　　她今夜的目的只有两个，一是烧营，二是杀拓吉。
　　即已达成，便不必恋战。

　　台勒河水不急不深，冬天更是浅。重骑在前，轻甲在后，接连踏过台勒河，河水四处溅起。
　　金鳞营突袭，蒙军措手不及，但也很快集兵对战。然而金鳞营并不恋战，打了一会就撤，而后再来，如此往复。就在蒙兵放松警惕，疲惫对战，不再严阵以待时，黑压压的望不见尽头的重骑震地而来。
　　鏖战数日，蒙军败退数十里。崔文非斩杀拓吉、二汗子，大胜而归。
　　池何这几日都蒙在重甲之中不见天日，在听到崔文非将要回营时，他终于松了口气。正面敦原有两位重将一齐推进，尚且势均力敌。而台勒河他打得艰难，但也算有惊无险。
　　齐蒙不再以台勒河为界，齐军占领了台勒河。
　　池何骑着马，立在关口，等着母亲回来。
　　他看着崔文非领在前面，脸上的面具在雪日下生光。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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