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涧颂

　　国公府内的气氛，因长房世子妃的孕事而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喜庆，但听竹苑里，却悄然结了一层薄冰。
　　自那夜之后，白溪涧与秦知颂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纱幔被彻底撕破。两人依旧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几乎不再交谈。用膳时沉默，遇见了也只是客气地点头，夜晚更是恢复了秦知颂睡榻、白溪涧睡床的旧日格局，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冷的鸿沟。
　　这种变化或许能瞒过国公爷，却瞒不过时常关心他们的世子妃丁南珠。
　　这日，丁南珠扶着腰，在花园里散步偶遇正看着池鱼发呆的白溪涧，便笑着凑近，低声关切地问：“溪涧妹妹，我瞧着你和四弟近来似乎……话少了些？可是闹别扭了？”她挤挤眼，“小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说不开的？”
　　白溪涧心中一刺，面上却迅速浮起一个柔和的、毫无破绽的笑容，自然地挽住丁南珠的胳膊，将话题轻轻引开：“大嫂说笑了，夫君近日公务繁忙罢了。倒是您，瞧着肚子又大了些，最近身子可还好？可有哪里不适？”
　　提到自己的孩子，丁南珠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她叹了口气，脸上洋溢着即将为人母的骄傲与些许疲惫：“唉，就是折腾人！吐得厉害，嘴里没味儿，就馋一口酸的，那腌渍的酸杏子，一天能吃一小碟！”
　　她说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高耸的腹部，带着点期盼笑道：“老话都说‘酸儿辣女’，我怀珂哥儿时就爱吃酸，这一胎怕又是个皮小子！你大哥嘴上不说，心里怕是盼着个闺女呢。”
　　酸儿辣女？
　　白溪涧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一股莫名的、被忽略许久的异样感悄然涌上心头。
　　她最近……似乎格外偏爱辣口。厨房送来的菜色，她总让多加点辣油，前几日还悄悄让丫鬟去外面买了香辣的肉脯零嘴……
　　她的月事……好像也迟了有些日子了。先前只当时心情起伏所致，并未深想。
　　一个惊人的、让她头皮发麻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猛地钻了出来！
　　她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回落，让她指尖都有些发凉。
　　“妹妹？你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白？”丁南珠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心地问。
　　白溪涧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笑容挤得有些勉强：“没、没事，大概是站久了有些头晕。大嫂，您慢慢逛，我忽然想起铺子里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得先回去一趟。”
　　她匆匆告辞，几乎有些仓促地离开了花园，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听竹苑。
　　她没有去处理什么铺务，而是立刻低声吩咐最信任的贴身丫鬟：“悄悄去，请一位信得过的郎中过来，要快，从后门进，别惊动任何人。”
　　丫鬟见她神色凝重，不敢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白溪涧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乱如麻。是……吗？会那么巧吗？这几个月的耕耘竟然真结下了一个苦果？
　　郎中很快被悄悄引了进来。隔着手帕，老郎中仔细诊了脉，片刻后，他收回手，笑着拱手道：“恭喜奶奶，贺喜奶奶！这是滑脉，依脉象看，已近两月了。胎气稳健，奶奶只需好生休养便是。”
　　果然！
　　白溪涧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郎中的话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真的……有了。
　　在她和秦知颂关系降至冰点的时候，在她彻底看清自己不过是他心中明月投影下的替代品的时候，这个孩子，却悄然到来了。
　　丫鬟喜形于色，连忙打赏了郎中，又仔细将人送走。
　　屋内只剩下白溪涧一人。她缓缓低下头，手轻轻覆上依旧平坦的小腹，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这是她愿意用来换取安稳生活的“任务”，也是国公爷期望的“保障”。
　　她愿意的。
　　可如今，感受着那份悄然孕育的生命，再想到那个在情动时呼唤别人名字的男人，她竟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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