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她好会哄人

　　电视台大院内有一处不大不小的休息区，叶纪知不常来这里走动，今天才算认真打量一番。走上蜿蜒的青石板小径，路径很窄，周围视线被形态各异的太湖石和郁郁葱葱的灌木丛挡得死死的，在这里一定不能聊八卦，因为不知道下一处拐弯会不会迎头碰上同事或领导。

　　走着走着，还出现了一方小水池，叶纪知看了看池水，悄悄判定——不适合养鱼。小径一直有轻微的坡度，走到坡度最高处，是一处静静伫立的亭子，这里似乎才适合讲话。因为一直走到这儿，身前的黄新岳才开口：“你和岳溪的纪录片项目，暂时缓一缓。”

　　叶纪知不太讶异，昨天晚上闹成那样，她就觉得纪录片的下一步没那么好推进。

　　“霍岩烈你认识吧？”

　　叶纪知看着大院内孤零零的一棵梧桐树，柏明市似乎已经渐渐步入秋天。听到黄新岳的问话，叶纪知点了点头。

　　“他妈妈向台里投诉，对方发来的有照片和录音证据，她儿子又是未成年，你应该明白，这件事必须要有一个人负责。”

　　早晚会有这么一场谈话，不管是霍岩烈的妈妈，还是姓梁的，都不像会轻易放过她的样子。叶纪知内心冷了下来，她缓缓点头，平静地说：“我可以辞职，也可以道歉，但我要求霍家保证霍岩烈不会再骚扰孙沐。”

　　黄新岳摇了摇头，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她说：“你不用辞职，岳溪已经走了。”岳溪让他一定要等她办完辞职之后再通知叶纪知这件事。

　　听到岳溪辞职，叶纪知脸色晦暗不明，视线从黄新岳身上移到下方水池。她两手相握用力攥了攥，没再说什么。

　　“一杯摩卡，一杯美式，”宋遥对服务员报了两杯咖啡之后，探头问叶纪知，“你喝什么咖啡？”

　　还没等叶纪知回答，路平插话：“她出院都不到一个月，还不能喝咖啡吧。”

　　叶纪知看了他一眼，笑笑表示感谢。酒也喝了，剧烈运动也做了，医嘱她怕是违反的差不多了，但是她还是点了一杯橙汁，上次岳溪也是让她别喝咖啡。

　　早上下过一场雨，此刻虽然是中午，空气依然很凉爽。坐在咖啡馆外的开放空间里，三人凑在一起打算讨论一下纪录片的名字。

　　“你那位同事，今天还是很忙啊？”宋遥见今天叶纪知又是一人前来，好奇地问道。

　　“她辞职了。”叶纪知拇指摩挲着杯身，闷闷地回答。

　　“这么突然？我还没见过她呢。”宋遥惊讶地说。

　　路平见叶纪知情绪忽然变差，踢了宋遥一脚。

　　叶纪知手机忽然有来电，她拿起一看，这么巧？她瞥了宋遥一眼，走到一旁接电话。

　　宋遥莫名其妙地被叶纪知用奇怪的眼神扫了一眼，十分纳闷，也回踢了路平一脚。

　　路平懒得跟他计较，望着叶纪知，电话那头好像有棘手的事情。叶纪知挂断电话，快步走过来拿起包要走。

　　“我有急事……”她还没说完，看了眼两人，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又说，“想见我同事吗？你们跟我一起去，人多也许都能帮上忙。”

　　孙沐已经转校有半个月，叶纪知去看过她一次，当时孙沐正在和同学们一起玩耍，笑容很灿烂，让她终于安下心来。

　　然而方才岳溪在电话中却说，胡琴告诉她，孙沐不见了，一上午没去上课，班主任打电话问是不是孩子生病了。岳溪陪着胡琴去学校调了监控，发现孙沐早上进了学校之后，又偷偷溜了出去。

　　胡琴坚持认为是霍岩烈带走了女儿，她说霍岩烈老是骚扰孙沐，孙沐把他拉黑了，他又用新的号发一些恶毒攻击信息。胡琴为了女儿好，只好先没收她的手机，打算这两天给她换个新号。但孙沐以前经常用手机画画，特别不习惯没有手机，夜里总是偷偷把手机拿回去。

　　孙沐爸爸又开始嚷嚷着要去暴打霍岩烈，岳溪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招架不住一对父母，只好求助叶纪知。

　　“去荣和特殊教育学校。”叶纪知对宋遥报了地址。

　　见她一脸肃穆，宋遥驾车一路狂飙，到了学校，岳溪和孙沐爸妈正在班主任的办公室吵吵嚷嚷。霍岩烈就坐在班主任身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叶纪知先和岳溪对了下眼神，岳溪冲她缓缓地摇摇头。

　　叶纪知吸了一口气，咬着唇，两眼发红，声音恳求地冲班主任说道：“老师，您先出去好吗？”

　　班主任端坐着，两手捏着两条大腿，方寸大乱，勉强挤出一句：“孙沐爸爸老要打人，我不能不管啊。”他也知道霍岩烈爱欺负同学，但是学生挨打，他若眼睁睁地放任，这口饭碗就等于砸了。

　　学生打人的时候你倒是可以不管，叶纪知心底泛着轻蔑，扭头对孙家伟说：“孙爸爸，你和班主任一起出去。”

　　“什么？！”孙家伟声响如雷。

　　一旁的岳溪急忙往外推他，路平帮忙拉扯着班主任，赔上一个路平总算把两人都带了出去。

　　“站起来。”叶纪知走到霍岩烈面前，她说话音量一直不高，但裹挟着一种令人发憷的威胁感。

　　霍岩烈觉得特别瘆人，他慢腾腾地站了起来。站起来又怎么样，他今年已经长到一米七五了，比叶纪知还是高一点的。

　　叶纪知开门见山地对霍岩烈说道：“孙沐被你带哪儿去了？”

　　霍岩烈冲她摇摇头，扯开嘴角，眼神充满嘲弄。

　　“啪”地一声脆响，把屋里几人都吓了一跳。叶纪知没有任何预告，眼睛都没眨一下，显得异常冷静，狠狠打了霍岩烈一耳光。

　　霍岩烈惊恐地捂着脸，整个人都被她扇歪了。

　　叶纪知再次问他：“孙沐在哪儿？我知道你知道。”

　　霍岩烈耳朵嗡嗡直响，一时不敢摇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开始狂喊：“老，老师！”

　　宋遥一个箭步冲过去，咔嗒一声把办公室的门给反锁了。胡琴无法自已，抱着岳溪开始哭。

　　“我再问一次，孙沐在哪儿？”叶纪知张开右手，细白的手指如今变得充血般的红。

　　“操场，操场旁，杂物间。”霍岩烈眼神惊惧，乖乖就范。

　　班主任带着几人往操场旁的一个废弃杂物间狂奔。

　　宋遥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以为是同学之间的恶作剧，他见叶纪知右手依然红得不行，心疼道：“手疼吧，下次您吩咐，我帮您打。”

　　杂物间是从里面锁着的，拍门没人应，宋遥隔着窗户往里看，什么都看不清，这玻璃有年头了。

　　“闪开！”

　　听见叶纪知的声音，宋遥一回头，只见叶纪知就站在身后，双手举着一块石头。宋遥为了躲她，一个踉跄，还没等站稳，就听“哗啦”一声，叶纪知已经把玻璃砸碎了。

　　“姐，您是个急性子啊？”

　　宋遥呆住了，惊奇地看着她。今天以前，他一直以为叶纪知是个话少但很噎人，冷淡但很温柔的人。每次见面都能发现她新的一面。

　　叶纪知没时间理他，探头往屋里看，此时大门也已经被孙家伟用尽全身力量撞开。

　　一踏进屋子，感觉温度都低了几度，一切声音戛然而止，骇人的静默在屋内扩散。几秒钟后，岳溪终于反应过来，一声惊呼，身后的胡琴挤了进来，发出让人痛苦揪心的哭喊。

　　他们来之前，屋内的门和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血腥味儿弥漫，占据了整个屋子。死亡的画面让活着的人真想一了百了，叶纪知感到毛骨悚然，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血迹像是蠕动着蔓延到自己脚下。

　　救护车载着孙沐闪着蓝色冰冷的灯光极速开走，胡琴呼天抢地的哭声和孙家伟让人发颤的怒吼也一起被带走。四个人皆一脸幻灭，脚步恍惚，像幽灵一样飘过操场，飘到车子旁。

　　宋遥从兜里掏出车钥匙，不小心没拿稳，掉在了地上，他愣愣地弯腰捡起来。

　　路平从他手中拿过钥匙，说道：“我来开吧。”

　　岳溪一直喃喃地嘟哝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路平载着几人到了柏明医院，得到的消息却让人无法面对，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会这样？不该是这样。

　　叶纪知眼看一切努力付诸东流，那种山穷水尽的感觉，潮水般向她袭来。命运总是这样，阴魂不散，向她发出窃笑，她做什么都没用。不管她多努力，一切都纷纷远去。

　　岳溪见她脸色差得出奇，越来越苍白，感觉快要晕倒了，慌忙找了一个空床位，让叶纪知躺下。带上门之后，岳溪再次从小窗口里望了叶纪知一眼，有些心神不宁。在此之前，岳溪眼中的叶纪知一直是很老练的，眼下却整个人看起来支离破碎。

　　“我们是纵横报的，我叫路平。”路平冲她伸出手。这还是三人今天见面后第一次说话。

　　“我叫宋遥。”

　　“我叫岳溪。”

　　握了手之后，三人有些尴尬，完全不知道说些什么。尤其是在这种场合，在这种事情发生之后。岳溪又往房内望了一眼，叶纪知闭着眼睛在休息，一身沉郁的气息。

　　“我想去找医生过来给纪知看看，要不要打个葡萄糖什么的。”岳溪指了指楼梯的方向。

　　两人点点头，让她放心去。

　　岳溪回来之后，见门口只有宋遥，她展示了下左手的纸片，说：“我先挂了个号，带纪知去门诊看一下。”

　　她推门一看，床上空无一人，岳溪猛然回头问宋遥：“纪知呢？！”

　　“啊？”宋遥从她身旁挤到屋里，诧异万分，“人呢？”

　　路平刚好回来，见岳溪谴责地看向他，一阵紧张，他扒拉了下宋遥，也挤进屋里。

　　“我就去了趟厕所，人呢？”

　　他和岳溪转而一起用目光谴责宋遥，宋遥觉得冤枉，无辜地解释道：“我就在门口。”

　　两人死死瞪着他，他挠了挠头：“——接过一个电话。”

　　路平看到床上有东西，往前一看，包和手机还在。

　　“她手机在这儿。”

　　这时刚好有电话打进来，来电显示只有一个大字：“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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