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Part.17
半小时后,新鲜的食材准时送达。三人在厨房里开始忙碌起来。
叶小安接过沉重的白色泡沫箱,一股冷冽的海腥混着咸湿寒气瞬间袭来,冰渣沾湿了他的袖口。打开箱盖,冰冷的白雾弥漫开,被绳索紧缚的螃蟹仍在残留的冰粒与海水中微弱翕动甲壳,帝王蟹硕大的螯足泛着钢蓝色冷光,梭子蟹背壳上青黑的纹理如同古老的海图。
“哟,够精神啊!”叶小安搓了搓被冻得微麻的手指,挽起袖子将螃蟹逐一浸入清水盆,让它们吐净最后的泥沙。他拿起硬毛刷,仔细刷洗那坚硬冰冷、布满细微纹路的甲壳。刷毛与蟹壳摩擦,发出细密的“沙沙”声,偶尔碰上顽固的泥斑,指甲边缘便传来硬物摩擦的微韧感。
“一定要洗干净每个缝隙哦,不然会有泥腥味。”应佳探头叮嘱。
曾妮正在料理台前专心切菜。刀刃在案板上有节奏地“嗒嗒”作响——白萝卜被切成厚厚的圆片成列排开;冬瓜去皮后露出雪白的瓜肉,在她刀下化作大小一致的方块;嫩豆腐更是乖巧无比,被锋利的刀刃流畅地分割成温润方玉,断面光可鉴人。
而应佳则是负责汤底的制作。他先将生姜拍扁切片,热锅下油,姜片一入锅就发出滋滋的响声,浓烈、辛锐、让人鼻腔发痒的焦香姜味凶猛窜出,霸道地冲散了之前的清淡海腥。紧接着迅速倒入萝卜片,用锅铲轻轻翻炒,“嚓——嚓——”的轻快摩擦声替代了爆响,萝卜边缘开始呈现美妙的焦糖色,一缕缕清甜的蔬香悄然升起。
小小的厨房被各种气味霸占:冰海的气息、萝卜的生清甜、冬瓜的水润、姜的热辣、油的焦香……它们交织成令人垂涎的交响。三人各占一方,埋头忙碌,配合得行云流水。灶上锅里氤氲起乳白水汽,油烟机低沉嗡鸣,暖黄的厨房灯光与窗外余晖交映,落在码放整齐的金针菇、嫩绿的娃娃菜上,也落在汗湿的额角和专注的眉眼上。
应佳炒香萝卜的当口,浓烈的香气让正切豆腐的曾妮动作一顿,不由自主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了起来。叶小安刚好刷完最后一只螃蟹直起腰,撞见她含笑的侧脸,也咧开嘴,两人目光相触,无需言语,被寡淡食谱折磨数日的怨气都在那辛辣诱人的香气里烟消云散。
冰箱上,答答不知何时被应佳召唤出来,小鼻子急促耸动,目光灼灼地盯着料理台上那些新鲜蔬果,似乎在评估哪个最值得下手。那可爱的馋相让忙碌间隙抬头瞥见的应佳,眼底闪过一丝柔软的笑意——这一室的鲜活热腾,真好。
乳白色汤汁在锅中翻滚出细密气泡,浓郁鲜香随蒸汽扑上厨房玻璃,凝成蜿蜒水痕。应佳舀起一勺汤吹了吹,舌尖轻触时眼睛瞬间亮起:“鲜度刚好,可以下螃蟹了。”
叶小安小心地将洗净的螃蟹沿锅边滑入滚汤。螃蟹一入锅,“嗞啦”声如细密雨点炸响,青灰色甲壳在翻腾的乳白浪花中起伏,迅速沁出橘红脉络,如同水墨在宣纸上晕染开来。锅盖扣合的闷响截断了蒸腾的雾气,只余计时器滴答声在鲜香弥漫的厨房里走动。
“焖十五分钟差不多。”应佳看着锅盖下冒出的热气说道。
三人趁焖煮间隙调制蘸汁。应佳“啪啪”两刀拍裂蒜瓣,蒜肉在砧板上迸溅汁液,混着香醋搅成琥珀色酸汁;叶小安以生抽为底,挤入一管青芥末,糖粒在瓷碗底旋出细小漩涡;曾妮切好的姜丝在温水中舒展如银丝,辛辣味化作氤氲白雾从碗口袅袅升起。
“时间到!开锅!”
锅盖掀开的刹那,积蓄的热汽如云瀑奔涌,蟹香混着萝卜清甜撞进鼻腔。帝王蟹赤红的巨螯刺破浓白汤面,梭子蟹橙黄的背甲上滚动着蜜蜡般的油珠,在灯光下折射出碎金光芒。叶小安长勺轻搅,汤底翻出翡翠色的冬瓜块与半透明的萝卜片,金黄油星在漩涡中心聚散离合。整个客厅都被这股鲜美的香味包围。
三人围坐在茶几旁,热腾腾的汤锅放在电磁炉上继续保温。
“天哪,这味道……”叶小安喉结滚动着夹起一只帝王蟹腿,螃蟹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橙红色的光泽。剪刀“咔嚓”剪开关节,莹白蟹肉如剥壳荔枝般弹跳而出,肌理间瞬间沁出晶亮汁水,紧嫩诱人,“香迷糊了,感觉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哇!这蟹黄也太多了吧!”曾妮的小勺探进蟹盖,挖出颤巍巍的橘黄蟹黄,蘸醋时膏体拉出金丝,散发着浓郁的香味。
看见叶小安盯着她吃蟹黄,曾妮故意将蘸满醋汁的勺子往叶小安面前一晃:“某些人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
叶小安作势要抢:“别人碗里的才是最香的,你没听过?”
嬉闹间,曾妮已将蟹黄送入口中,入口瞬间倏地睁大眼:“好甜!像海鲜味的蛋黄!”鲜美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先是蟹黄特有的甘甜,紧接着是醋汁的酸爽。蟹黄醇厚裹舌的油脂感,被醋汁的酸爽利落劈开,两种味道完美融合,激得后颈窜过一阵酥麻。
叶小安指着她的嘴角笑道:“看你馋的,醋汁滴下来了!”曾妮下意识抬手去擦,指尖气流微旋,一滴金黄色油醋悬停半空,被她轻巧弹进垃圾桶。
三人一愣,随即笑作一团。
“看来曾妮你的训练是真的到位了~”
应佳选择了一只梭子蟹,他小心地掰开蟹腿,用蟹针挑出一条完整的梭子蟹腿肉。白玉般的肉条纤毫未损,雪白的蟹肉纤维清晰,在灯光下几乎透明。轻轻蘸了一点生抽芥末汁,送入口中蟹肉的鲜甜瞬间在舌尖绽放,好似浪涛漫过味蕾。那种纯净的海洋味道让他不禁发出满足的叹息:“蟹肉的回甘,还有这个鲜味,真的绝了!”
“哐!”曾妮更偏爱蟹钳肉,她用小锤子轻敲蟹钳的关节处,咔嚓一声,坚硬的外壳应声而开,露出里面婴儿拳握状的紧实肉团。这部分的肉质最为紧实,带着淡淡的甜味。她用公筷掰下一半,没有蘸任何调料,直接咬下雪白肉块,鲜汁从齿间迸溅,就这样直接品尝蟹肉本身的鲜美:“钳肉丝缕分明的甜,什么都不用加就已经很完美了!”
接着又用公勺舀起另一半,自然地递给应佳:“尝尝。”应佳用勺子接过时指尖无意擦过她手背。叶小安眼见见着了,立刻挤眉弄眼:“<友好系数>提示,曾妮投喂应佳,应佳好感度+10~”
应佳耳根微红,但蟹肉已经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曾妮却是佯怒道:“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你的能力还能看别人的好感度了?!”
汤锅里的汤也不能错过。经过螃蟹的加持,原本清淡的萝卜汤变得更加鲜美。叶小安舀了一勺汤,汤汁呈现出诱人的乳白色,表面浮着几滴金黄的蟹油,还悬浮着碎金蟹黄。吹散热汽啜饮一口,萝卜的温润清甜先行铺底,然后是螃蟹的野性鲜味奔涌而上,最后是冬瓜化开的清香,三种味道层次分明却又完美融合。
“这汤太鲜了,我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曾妮连续喝了好几碗,鼻尖沁出细汗,每一口都让她露出满足的表情。
应佳将娃娃菜和金针菇下锅涮煮,蔬菜在鲜美的汤汁中翻滚,很快就变得软嫩。夹起一筷子娃娃菜,娃娃菜吸足蟹汤后叶片透亮如黄玉,一口咬下去,咬汤汁从叶脉中飙射,清爽而不油腻。
豆腐在汤中轻轻摇摆,已经完全吸收了汤汁的精华。叶小安小心地舀起一块,嫩豆腐在勺心颤巍巍晃动,几乎要化开一般。轻咬一口,蟹鲜已渗透每丝孔隙,滑入喉咙时如吻过一匹丝绸。
当答答叼走专门给它留的蟹脚时,三人看着它蹲在角落大快朵颐的模样,暖黄的灯光将三人笑闹的影子投在墙上,蒸腾雾气模糊了窗上夜色,汤锅咕嘟声、蟹壳破裂声、毫无顾忌的笑骂声,在小小的厨房里翻滚沸腾,仿佛连窗外的夜色都被这喧腾的暖意推远了几分。
橙红光线下,汤锅底只剩几片萝卜随蒸汽轻晃,蟹壳堆成小山,晶莹油珠顺着碗沿滑落,在桌布上洇开深色星点。
“呼——”叶小安揉着微鼓的胃部,指尖擦过沾在T恤的蟹黄渍,“好久没吃得这么痛快了!如果每隔一段时间都来一次这样的聚餐的话,我感觉训练对我来说也不是折磨了~”
应佳捏着纸巾却没擦嘴,反而蘸水抹去曾妮袖口溅到的醋斑:“是啊,这几天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我感觉自己又有动力训练了。”
“可得了吧!说得跟哪次训练你没偷懒一样?”曾妮笑睨叶小安,手腕轻旋,几片散落的蟹壳被无形气流托起,“唰”地飞进垃圾桶,动作流畅如指挥交响。
三人起身时椅脚摩擦地板,刮出短促的刮擦声。厨房顿时又活泛起来——
叶小安把汤锅泡进水池,热水冲散乳白汤膜时腾起咸香雾霭。他哼着荒腔走板的歌刷锅,泡沫裹住手腕像戴了圈珍珠镯子。
曾妮并指如刀,残余姜丝萝卜皮被气流卷成青白旋风,精准投入湿垃圾袋。她忽然停手,抽走应佳手里粘着饭粒的碗:“先拿温水泡着,米粒粘牢了硬擦伤釉面。”
应佳正踮脚够吊柜里的密封盒,闻言指尖一顿:“你还懂陶瓷养护?”
“以前不小心打碎过奶奶的嫁妆碗,”曾妮低头擦拭桌面油迹,水痕倒映的眸光晃了晃,“……被念叨了好久……”
沉默只有一瞬。叶小安突然甩着湿手跳出厨房:“赌五毛钱!答答绝对偷藏了蟹脚!”三人目光齐齐转向沙发旁的绿植——答答正用尾巴盖住一整只蟹钳,黑眼珠滴溜打转。
哄笑声中,抹布飞过流理台,空碗叠进沥水架,蟹壳袋扎紧袋口。当曾妮最后用气流吸净地缝碎屑,叶小安忽然把冰凉湿手按在应佳后颈:“警报解除!战场清理度100%——!”
应佳缩脖子笑闹,反击的手却将热毛巾抛给曾妮:“给你,擦擦汗。”
暖光灯下,水汽未散的厨房泛着清洁剂的柠檬香。三人来到阳台,坐在三把舒适的藤椅上,分食最后几片冬瓜。夜风轻拂,带来阵阵清香,远处的湖滨公园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湖面上偶尔有微光闪烁。
答答的咀嚼声细碎如秒针走动。
“下次涮牛肉吧?”叶小安含糊提议,脚尖轻碰曾妮的运动鞋鞋尖。
“我赞成!”应佳举起水杯,“敬为下次训练准备的聚餐!”
玻璃杯轻撞,叮——
曾妮望着杯壁晃荡的水光,那些破碎的光斑倏忽聚散,像极了汤锅里翻滚的金黄泡沫——那些危险的、诱人的、痛苦的、令人怀念的,最终都化为了腹中的暖流。
斑驳的水光里,十二岁那年母亲收拾行李的背影嵌在门框里,声音比玻璃碴还冷:“你是个大孩子了……”她蜷在奶奶遗留的老藤椅上,藤条勒进掌心的痛感至今未消。后来那藤椅被房东扔在楼道,和她的童年一起落了灰。
水纹晃动,又映出十五岁网吧通宵的屏幕蓝光。她叼着冷掉的馒头,手指在键盘上机械敲击代练订单,烟味和泡面馊味腌透了校服。显示器反光里映着一张青白的脸,眼底血丝如蛛网蔓延——那时她总错觉自己正沉向海底,永无天光。
后来……
是那扇门。
那扇她抱着最后的善意打开的门。
门后,露营灯刺破黑暗,清晰照亮两个人的身影——一个如春风温暖亲和,一个似月光温润如玉。
所有过往的画面如潮水褪去。身边叶小安正偷偷伸手揉乱答答背上的软毛,然后迅速地收回手望向远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答答疑惑望过来的时候,他还故作一脸茫然无辜的样子,而应佳清亮的笑声早已撞破夜色,在阳台回荡开来。
她猛地攥紧玻璃杯。杯中饮料气泡消散大半,但掌心的温度真实而坚定。冰箱贴下压着三人上个阶段的训练计划,潦草字迹爬满格线——像某种扎根生长的证明。
三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享受着饭后的宁静时光。腹中是暖融融的饱足,耳畔是夜风的轻语,远处是山峦沉睡的轮廓,身旁是彼此平稳的呼吸——这一切构成了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面。在这个充满不确定性的世界里,这样的时刻显得格外珍贵。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