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且留住

　　“小姐，时辰不早了，该起程回府了。”婆子跟在杜涵悦身后苦口婆心的求着。杜涵悦已经不知这是今日第几次听到这样的催促了。

　　杜涵悦见谢灵运和谢瞻自从外面回来一直待在书房到现在还没有出来。心里正烦着呢，婆子还一直在眼前不停地催她回家。她在谢灵运那里吃钉子也就算了，现在连个小小的下人也要管制她了，她才是主人好不好。

　　杜涵悦顿时大发脾气：“你烦不烦呀，我说不回就是不回，要回你自己回去好了。”说完就拿起床榻上的包裹，把婆子整理好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倒了出来。

　　“可是，小姐…”还未等婆子说完后面的话就被杜涵悦给瞪了回去。

　　她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还没玩够怎么能就这么回去呢，那不是太扫兴了吗。

　　客哥哥他们去书房那么久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想到这儿杜涵悦再也坐不住了，她要去书房一看究竟。

　　还未等她靠近书房门口，便被一小厮拦住了去路：“杜小姐，老爷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杜涵悦秀眉一皱，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大胆，我是外人吗！让开！”

　　“这…”小厮说话已经开始支支吾吾地，心中也有些动摇了。

　　“这什么这，我叫你让开，听见没！”杜涵悦看出他有些摇摆不定了，于是又乘胜追击。

　　书房里还没有商量出具体对策的二人，忽听见外面有声音，听声音像是杜涵悦。

　　“客哥哥，你出来的正好，他竟敢不让我进去。”杜涵悦见谢灵运从书房里走出来，忙跑到他面前伸出食指指向刚刚那个小厮向谢灵运告状。

　　“悦儿，你怎么还在这里。离开杜府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杜涵悦没想到谢灵运不仅不帮她教训小厮，居然还要撵她回家。看着眼前这个神情严肃的谢灵运，哪里有半点“客哥哥”的影子，俨然换了个人一般。

　　“走就走，我现在就收拾包裹到别的地方玩去。”杜涵悦大小姐脾气上来了，她才不管那么多呢，赌气回房去收拾东西去了。

　　谢混的事情他还没有头绪，杜涵悦在这个时候又来给他添乱，方才一直没有舒展的眉头，现在揪得更紧了。杜涵悦这一走万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向杜先生交代。

　　杜涵悦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他现在去劝她定会碰一鼻子灰。谢灵运一转身看到一脸担心神色的谢瞻，不如把这事交给阿远好了。

　　杜涵悦一回到厢房便没好气地对婆子说道：“嬷嬷，收拾东西。”

　　婆子还以为自家小姐改变主意了，看她样子虽然还在生气，可有了回府的打算也是好的，于是满心欢喜的应着。

　　婆子边整理东西边说道：“小姐，你这么久没回去了，老爷见你回去定会高兴得合不拢嘴的。”

　　“谁说我要回府了？！”婆子听了杜涵悦这话，吓得差点儿一屁股跌在地上，一时之间不知手里的东西是放在包袱里还是不放的好。

　　“嬷嬷，你还愣着干嘛？”婆子叹了口气，不得不又开始收拾东西，不过显然动作远没有刚才的麻利了。

　　谢瞻轻叩了几下杜涵悦的房门。门打开后门里门外的两人俱是一愣。谢瞻正对上她的那双怒目。杜涵悦以为来人是谢灵运，脸上自然是无甚好颜色。

　　待她反应过来，窘得双颊泛红，把他让进屋来。刚一转身才思量着，不对啊，他一定是客哥哥派来的说客，想到这儿杜涵悦的小脸又板了起来。

　　还未等谢瞻张口，她便抢先一步：“远哥哥，如果是客哥哥让你来劝我回家的，你就不必说了。我是决计不会回去的，也不会待在此处，至于我去哪里就不劳烦他操心了。”

　　“谢公子。你看这…”婆子见谢瞻进来，想讨个主意。

　　“你先出去吧。”婆子得了谢瞻这话，如获大赦一般，喜滋滋地应了声“是”便向门外走去，走时还不忘把房门带上。

　　谢瞻脑中灵光一闪，对她说道：“悦儿，我并不是来劝你归家的。我想你眼下也没有想好去处吧。我觉得有个地方再适合不过，如果悦儿信得过我的话。”他故意把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不言语了。

　　杜涵悦哪里受得了这个，忙追问：“远哥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吧，这不是诚心叫悦儿着急嘛。”

　　谢瞻缓缓开口道：“悦儿，你不是一直想见顾宛璧吗。我与她哥哥顾昶砚还有些交情，她父亲刚刚病故，顾昶砚很疼他这个妹妹，我与她哥哥说说，你不若趁此机会去她府上陪陪她。这样一来你不仅有了去处还能见到顾宛璧，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这个顾家三小姐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有到底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她对此一直很是好奇。每次她向谢灵运问起顾宛璧时，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杜涵悦想得入了神，谢瞻连叫了她几声她才收摄心神。

　　“怎么样，悦儿？”谢瞻问道。

　　“反正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杜涵悦嘴上说得好像自己不情不愿的，殊不知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出卖了她。

　　她脸上的表情早已被谢瞻看在眼里，他却佯装不知，半晌才开口道：“悦儿，你现在直接去顾府未免显得唐突，失了礼数就不好了。凡是也不急在一时，倒不如这样，我先行一步，等一切事情办妥后，再回来接你，可好？”

　　杜涵悦见谢瞻考虑得甚是周全，心里欢喜不尽，嘴上只不过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喜悦。

　　谢灵运命人在书房添置了一个暖炉，这个时辰倒还不至于冷到用暖炉。下人都知道老爷行事向来古怪，倒也不觉稀奇。谢灵运隔三差五的就会做出一些在旁人看来十分匪夷所思的事来，要是哪天他们家老爷不再做出出格的事来，那才叫奇怪呢。

　　趁谢瞻不再身边，谢灵运尽快把那封书信处理掉，从怀中掏出信封，毫不犹豫地把它投入暖炉中。暖炉中的碳石还未热，那纸刚放在上面自是不能一下子便烧着。不过须臾，碳石之间的缝隙中便透出点点红光来。谢灵运就这样呆呆得望着这火光出神。不知那送信之人是否平安到达乌衣巷，晋陵公主一定还在焦急的等着消息吧，叔父在狱中…

　　暖炉上方已有一丝氤氲缓缓升起，许是烟熏的缘故，谢灵运忽觉眼睛生涩发疼，转过身去背对炉子，用衣袖轻拭了下眼角。

　　炉中的纸张缘渐渐卷曲、边缘一点点地变黑，上面的字迹也随之消逝，化作灰烬，隐没在碳石间的缝隙之中，再也不见。

　　“悦儿肯回去了？”谢灵运问。

　　“你还不了解她吗，她哪里能听得进去劝。虽说没答应回家，好再听了我的话。”停了半日方又道：“她会去顾府住一阵，那丫头一听说能见到顾宛璧，别提多高兴了。”谢瞻这摆明了先斩后奏。虽然让谢瞻和杜涵悦钻了个空子。这种时候谢灵运哪里有心思和他们计较这些。

　　这虽非谢灵运本意，可总比杜涵悦不知去向的好。想想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悦儿这丫头生性活泼好动，顾宛璧刚刚失去父亲，不免心情低落，让她去陪伴顾宛璧说不定能够感染她，让她高兴些，总比整日里愁眉不展的好。她为人又不矫情做作，定会和顾宛璧谈得来。

　　杜涵悦的事算是解决了，只剩下叔父的事了。这事可比杜涵悦那事头疼得多了。

　　“阿远，你先去顾府打理悦儿的事罢。至于叔父的事，等你回来咱们在从长计议。”

　　谢瞻来到顾府，便把所托之事细说与顾昶砚听了。

　　顾宛璧想要跟随师父玄真道长上山，此次与上次不同，昔年他父亲在世，她心系父亲，现在她是再无牵挂了吧。顾昶砚正为此事发愁，听谢瞻这么一说，喜得无不应承，岂有不答应之理。

　　顾昶砚忽想起什么，猛得一拍脑门，面带忧色：“瞧我这记性，这两天都忙忘了。舍妹要去玄妙观为父守灵，三日后起程。道观里日子清苦的很，她若能与舍妹作伴，我自是求之不得。只不过道观里的日子清苦的很，就怕到时杜小姐觉得不嫌烦闷无聊。”

　　“昶砚不必为此担心，悦儿这丫头最会寻乐，只怕到时候令妹到嫌她吵闹呢。”谢瞻知道杜涵悦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反正她要见的顾宛璧这个人，这个目的达到了就算了，不过是换过地点罢了，住在哪里对她来说还不是一样，也不打算回去问她意见，直接替她应了下来。

　　“我明日去面见圣上。阿远，你留着这里，凡是也好有个照应…”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谢灵运的话。

　　“老爷。”一小厮束手禀报。

　　“什么事？”谢灵运问。

　　“老爷，刚刚收到从天牢中传来的消息。”谢灵运一回到府邸就派人去暗中打探消息。

　　“怎么样？说！”见回话之人言语有些吞吐，谢灵运知情况不妙，心不由得沉了一下。一只手抓起桌边的盖杯，想要喝口茶稳稳心神。

　　“回老爷的话，尚书左仆射已在天牢自裁。”

　　一声清脆的响声，随着最后的那两个字一同落地。杯子的碎片零星地散落在谢灵运的脚下。盖子在地上转了几圈后，也停了下来，静静的躺在谢瞻的脚边。

　　就在那一刹那之后，书房里的一切事物都停止了，仿佛连呼吸都没了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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