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

　　一双玄色锦靴在此时走近。

　　靴底碾过发光的阵纹。

　　“咔嚓” 一声，半片混着血色的法阵纹路瞬间黯淡破碎。

　　他眼睁睁的看着玄尘因为反噬而倒进尸堆里。

　　燃烬空洞的眼神中留下两行血泪。

　　慕时瑾缓步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挂着温柔得近乎残忍的笑。

　　指尖轻轻抚过燃烬背后因痛苦而颤抖的骨翼。

　　那触感轻柔，让燃烬浑身发冷。

　　“小霜儿可真厉害。”

　　慕时瑾的声音像浸了蜜的毒，轻柔得像在哄小孩。

　　话语却像最锋利的刀，一刀刀扎进燃烬的心脏：

　　“禁地里的那些大妖加一起，杀的人都没你多呢。”

　　燃烬的喉咙里发出 “嗬嗬” 的哀鸣，像濒死的野兽，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三界，想要护着的每一个人。

　　最后会在一瞬间，全部丧生在自己的剑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脚底蔓延至头顶，将他彻底淹没。

　　脑海中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在血傀术的侵蚀下，一点点碎裂、消散。

　　见燃烬的意识彻底被血傀吞噬，眼底只剩空洞的杀戮欲。

　　慕时瑾猛地向后闪退数步，右手一握，金色光华暴涨间，斩荒重剑已然现身。

　　剑身厚重，刃口泛着冷冽的金光。

　　刚一现身便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神力，将周遭的血雾都震得四散开来。

　　燃烬喉间发出无意识的嘶吼，背后骨翼猛地展开，带起一阵狂风，身形如鬼魅般朝慕时瑾扑去。

　　此刻的他全然遵从本能。

　　幽冥剑在掌心泛起黑紫色魔焰，每一次挥砍都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招招狠戾，直逼要害。

　　慕时瑾挥起重剑格挡。

　　“铛” 的一声巨响，金与黑的光芒在半空碰撞，冲击波将地面砸出数道裂痕，尸骸碎片飞溅。

　　两人在空中缠斗不休。

　　燃烬凭借血傀术加持的速度，绕着慕时瑾不断突袭，幽冥剑的魔焰擦过斩荒剑的剑身，留下一串串火星；

　　慕时瑾则以神力稳守，重剑横扫间，金色剑气如浪潮般层层推进，试图将燃烬逼入绝境。

　　血色天幕下，一黑一金两道身影交错翻飞。

　　兵器碰撞的脆响与能量爆发的轰鸣，在死寂的三界中格外刺耳。

　　“闹剧该结束了！”

　　慕时瑾猛地大喝一声，周身神力骤然暴涨，金色光芒如太阳般刺眼。

　　他双手握剑，将神力尽数灌注剑身

　　斩荒剑瞬间暴涨数倍。

　　剑身在空中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虹，带着劈山裂海的威势，朝着燃烬狠狠劈下。

　　生死关头，燃烬全然遵从杀戮本能，瞳孔骤缩间，竟将手中的幽冥剑猛地掷出。

　　黑紫色的魔剑化作一道流光，带着决绝的杀意，直刺慕时瑾心口。

　　与那道金色剑虹擦肩相撞。

　　“轰 ——！”

　　两股力量碰撞的瞬间，巨大的冲击波席卷四方，连血色天幕都仿佛被撕裂。

　　慕时瑾只觉胸口一阵巨力袭来，整个人极速从空中摔落，重重砸在尸堆里；

　　燃烬也被反震之力波及，骨翼折断数根，身体直直坠向地面，砸出一个深坑。

　　燃烬坠地的那一瞬，他手腕上的玉镯也摔碎在血地上。

　　只是那碎裂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显的微不足道。

　　就如同他们纠缠两世。

　　心心念念的恩怨情仇。

　　在生死面前，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慕时瑾躺在地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本以为这一击必死无疑。

　　可等了片刻，却发现浑身竟没有一丝痛感。

　　他猛地撑起身体，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幽冥剑的剑柄赫然从他心脏位置穿出，剑刃没入背后。

　　可皮肤却完好无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

　　“怎么回事？”

　　慕时瑾错愕地抬手，轻而易举便将幽冥剑从身上拔了出来。

　　剑刃离体的瞬间，他胸口的 “伤口” 竟瞬间消失，连一点痕迹都未曾留下。

　　他握着那柄还泛着魔焰的幽冥剑，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这剑明明刺穿了他，为何他会毫发无伤？

　　他猛地转身，几步冲到燃烬坠落的深坑旁。

　　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人从尸骸中拎起来，低吼道：

　　“这剑怎么回事！？为什么伤不了我！”

　　慕时瑾从未深究过幽冥剑的来历，更不知这把剑的剑意。

　　以杀戮闻名的魔剑，却永远不会伤害爱人的一丝一毫。

　　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 “剑有古怪” 的疑惑，却丝毫没往 “剑意” 上想。

　　燃烬被掐着脖子，脸色渐渐苍白，眼底的光芒，正一点点暗下去。

　　他看着慕时瑾狰狞的面容，嘴唇艰难地动了动。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一句话：

　　“我在...... 黄泉路上...... 等着你......”

　　话音落下，他就彻底没了气息。

　　慕时瑾愣了一下，像是在理解着临终的遗言。

　　随即冷笑一声，不屑的松开手，将没了气息的燃烬扔回深坑。

　　他只当这是燃烬恨毒了他，从而对他最后的咒骂。

　　……

　　慕时瑾终究还是赢了。

　　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也完成了属于他的宿命。

　　后世人类将他奉作救苦救难的唯一神明。

　　归墟泯灭的爆炸，毁坏了天地间大半的灵气。

　　仙族彻底绝迹。

　　大妖陨落，剩下的小妖们因天地灵力渐渐稀薄，到最后莫说化形，连灵智都无法开。

　　战后侥幸，幸存的最后的一点血脉也藏进深山，再难见踪迹。

　　修仙时代终将落幕。

　　取而代之的，是人族部落聚集、城邦兴起。

　　一个个封建王朝在废墟上拔地而起，拉开了新的历史序幕。

　　慕时瑾则在云端之上，用神力筑了一座神宫。

　　常年闭门不出。

　　这片土地，最终被人族占据。

　　时间推移，朝代更迭。

　　百年过去。

　　秦砖汉瓦在风雨中斑驳；

　　千年过去，唐宫宋城的繁华落幕；

　　又过了不知多少岁月。

　　铁骑踏过的痕迹被青草覆盖，烽火燃起的烟尘被风吹散。

　　曾经的三界浩劫。

　　曾经的仙魔大战。

　　曾经站在云端的 “神明” 慕时瑾。

　　都渐渐在历史长河中褪色、变形，演变成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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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馆里。

　　说书先生戴着老花镜，翻开泛黄的绘本。

　　绘本的纸页脆得像枯叶，上面的画像早已模糊

　　—— 仙风道骨的男子立于云端，身旁似乎有剑光闪烁，下方是跪拜的人群。

　　先生清了清嗓子，指尖指着画像，声音带着说书人特有的抑扬顿挫：

　　“话说上古年间，天地开裂，妖魔横行，人类命如草芥。

　　多亏了这位神明大人，手持重剑斩妖魔，以身撑天护苍生。

　　才让咱们人类有了今日的安稳日子啊……”

　　台下的孩童们睁大眼睛，攥着糖葫芦，听得入迷。

　　时不时追问：

　　“先生先生，神明大人后来去哪了？”

　　先生放下绘本，喝了口热茶，笑着摇头：

　　“神明嘛，护完苍生，自然是回云端的宫里去了。

　　只是岁月久了，宫门闭了，再没人见过他啦。”

　　风从茶馆窗外吹过，掀起绘本的书页，露出背面一行淡淡的墨痕。

　　像是很久以前某个无名书生留下的感叹：

　　“神亦有憾，莫过于赢了天下，却输了所有牵挂。”

　　只是这行字，很快便被下一段传说的讲述声盖过。

　　连同那些被岁月掩埋的过往，一同沉淀在历史的尘埃里。

　　再也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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