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先生

作者:月小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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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承者


      回到临安的娃子们闻了他们要去的消息后小米便不回了,墨砚只好一个人去追丹儿她们。但那俩人到京城是直接去了书院。

      魁梧庄肃的冯家先生来会了他一天,在个中里直白地破了铁汉的防,如孩子般躲开了所有认识的人而放开了压抑——他急,无法控制的焦虑!

      海世宽听着,没去劝慰——他需要这样的疏泄。且在这般条件下,倾听能让他宽慰点儿。后老冯抹脸收拾了情绪,两人还是该说啥说啥……

      “先生,那‘铁蛋儿’可是个女娃子,您说她一个女娃怎懂这些个呢?”老冯说。

      “学识呗。”海世宽说。“学识的积累。若我南方女子能进书院,也会有许多佼佼者的。还有,她并不是一个人就会了全部,而只是其中的一环,所以你不要太过焦,事儿得大家来,稳稳来。而她说的基础条件倒是实诚的话儿,也只有你能去操持。”

      “您是说工部那儿?”

      “是的,还有谁比制造兵器的冯家更有发言权呢!”

      “在下知了。”……

      末了老冯松散了些儿。“和先生交谈心里舒朗许多,头脑也冷静了,它事儿就等我回去再和大家商量。当下的局势先生也知道,但不用担心。草原和金国内讧得厉害——争权夺利,金国呢又要变着法儿去压制他们的崛起。所以都忙着呢,不会来战。”

      “而其实我不懂那些。大当家的,在这儿我最熟悉的还是你。”海世宽说。

      “……在下明白。先生放心,当下军营虽没岳家军之神勇,但也可相提并论。我会再去上奏,加强管练。”海世宽便起身去屋抱出一个箱子来,里面是满满的钱。

      “先生这是……”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去看着安排。大当家的,京城遥远,我这身子骨以后怕难颠簸了,所以一切就有劳各位了。”

      “不敢……先生,别人不敢说,我冯家必不负天下人!”

      “……多谢!”这后又去制药署呆了几天两人才回了家去。调整些许时日他将带着孙女去拜访伙伴们。虽平素大家已熟谙小米,但他带着去将意示着另一重意义——是的,他海家未来的当家人:不是他那独苗儿子,而是这个普通的女孩。

      这女孩是邻家质朴的模样,素不喜妆抹明艳,在人群里也不起眼。她没有云墨的骄魅,也无丹儿的刚野,性子像祖辈这边——少言低调,内里却大胆而仔细。便如在小小年纪里面对瘆人的伤口不会娇惊;在军营摸爬滚打的环境里从不抱怨。便能那般讲吧,除了是个女娃,她就是个小版的海世宽。

      “小姐——”厅堂里,秋月听说不带她和石头去马上急了。

      “都跟我跑这么久了,你不累啊?”小米柔声对她言去。“你就和石头回成都去。”

      “可我不放心耶,我和石头在能做好多事儿呢。”秋月说。

      “你不累我还难受呢,听话。”

      这时阿忠过来。“不听话了?”

      “爹,我能给你们做饭呢……”秋月说。

      “好了好了,饭爹会做的,你和石头就回去呆着,啊?石头——”

      “要得。”石头应道。

      “……那好吧。那我们就在成都等了,你们可要快些来呀。”

      “知道。”

      北方。金国,深秋里百姓们收稻米采坚果去买卖,是最忙碌富裕的时候。乡间某镇的集市上,一个胡子老头正在地上铺开草席,然后将马背上的货品取下来……“……甘大叔,您可好久没来了。”一小贩过来搭手。

      “是啊。怎么,货攒得多啦?”老头问去。

      “是有一些了。我爹让我到处找您呢。——我们需要棉花,您得想法给我们搞几车来。”小贩说。

      “去年不是搞很多吗,被大家卖啦?”甘霖停手。

      “没有,是人口增了;大家伙儿也鼓捣着缝些衣服里子,就不够了。”

      “哦,那好吧。”

      “我给您打水去,定头等您回去的时候我再给您。”

      “好的,小子。”小伙便取了他的水囊去了。

      这潦草的老头儿是甘霖。现在的他是个流动商贩,随时牵着一匹身上挂满包袱的马儿到处摆摊……他那些包袱儿里有从长白山的人参到云南麻栗坡的三七,再到岭南的瑶柱干贝、针线头子、云贵的干烟草等都有。他行事儿也大方豪气,去到哪儿吃吃喝喝不拘小节,于是人们都很喜欢他。

      虽是个人儿,可他还是一个小范围里行驶的纽带呢,在中转着货品的薄溢。便如回去带着金国的粮食皮草,回来又装着棉花小米,不时又会往南一回,弄一车药材布匹来。

      些许日子得了那人的消息,他激动得半夜就往临安赶……

      “甘大哥!”

      “……兄弟!”一行就去了西北昌叔家。回去时甘霖和他约定好了去琼州再聚的事儿。

      浅西北,昌叔早已过世多年,但家里却像时有人烟的样子,便就是甘霖常来落脚。

      “爷爷,咱们要去山里看二爷爷吗?”小米说。

      “去不了了,太远。”海世宽道。“不过我会给他信去,告诉他我们回来过。”

      “好。”于是邻居家的后生就带着一队担担上山去了。

      巍巍昆仑,明静庄严。拂晓的初曦里,山上白雾缭绕如梦幻的云海,是雪的白,又或是调皮游动的白云,它总和天际那么近。道观里,早早起来的阿道还是如常将各处打扫干净……岁月似乎特别眷顾他,因为他看上去没多大变化。他也饮食,劳动,烧水、熬粥什么的,即便在外人眼中他们道家是清风玉露的所在。时间一忽儿就过去几十年了,但山下来的补给从未间断。

      看到那药,他知道是海世宽来了。

      后生照单给他点完了货说:“道爷爷,那我们走了,大伙儿要去打水。”

      “好。”阿道应道,又问:“大夫看起来可好啊?他们来了几个人?”

      “挺好的。这次除了那个老叔外还有一个年轻的医女,就仨儿。”

      “好。”

      末了将货品一样样放去架子后他停顿凝住……“……进宝,你也是花甲有加的人了。”

      京城。临安,已办了致仕手续的进宝带着梅叔走出冯家大门。门口,一辆马车似在等候他们。

      “梅叔!”车里即刻下来一个白发小老头。

      “你来了。”梅叔应他。“是的。这位就是山伯父吧?”小老头看进宝说。

      进宝看他。“对。”梅叔说。“回去说吧。”

      “诶。”几人就回了驿馆。

      进屋时小老头手里已多了一个粗布的包袱。是一笔钱。“伯父,”他对进宝抱手言去。“伯父,家父已经过世,但生前对一些过往无法释怀。愚侄今儿来找您,便是为了他的那些愚孽。”

      “你是……”进宝懵然。梅叔对那人点了点头。

      那人便说:“愚侄小姓周。家父以前在北山和伯父一起做过生意。哦,还有李伯父。”

      进宝便想起来了。“……你是他儿?”

      “是的。”小老头说。“……来江南后家里置了不少产业,但父亲到了晚年并不开心,侄儿理了并没什么坏的生意,便去故里溯源知道了以往。伯父,此几个小钱还请收下,以慰家父灵魂安生。”

      “可那事儿早结了呀,并没有什么了。”进宝说。

      “伯父胸怀宽广;但在父亲那儿不算圆满;而他又无颜来见您,便生生郁郁了。”

      “他那是何苦呢?……故人为大,你不用放在心上,你父亲不欠我什么。”进宝看他说。

      “伯父如此便是不谅解了,那侄儿回去卖屋卖地再来奉上,便举家回故里过活也好。”小老头于是说。

      “你这孩子咋这样呢?说了不必如此,我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

      梅叔看着。“……老爷,孩子实诚您就收下吧,让他也安乐点儿。如此还不至于影响他们生计的。”

      “不用,过去的就过去了。”进宝说。“但是孩子,你这番明理我很欣慰。”

      小老头又作揖低首。“伯父,请收下吧!不管怎样,便当家里的一份心意。”

      “……老爷,”

      进宝自然明白他指别处。“……那好吧,那我要谢谢你。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原谅他’。”

      “多谢伯父!”

      梅叔送他回后进宝看他。“你见过他们?”

      “见过,但不是刻意。”梅叔说。“是有次来京城碰巧遇见周大哥。他问起了你,问起了戏院,我说没什么,都挺好的。老爷,不打紧,他们家底大着呢。”

      “……怎么说呢,我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进宝说。

      “你给了人家安生,应该高兴!”梅叔道。“那这钱我给你去换了?”

      “换了你带去香江盖房子吧。”

      “……可这些钱是你的呀!你那时候一点点挣出来的。”

      “不必计较那么多了……梅叔,来,坐!”进宝突然谦卑地扶他坐下,自个也坐好。“……梅叔,你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儿吧。——就是我好了之前的事儿。虽然我好了,但其实了解的不甚清楚。你给我讲讲,讲讲我娃他娘那时是怎么过的。”

      梅叔顿了一下。“……不,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不必再提。”他站起身。“便是秀萝在,也不允许跟你说什么的;你只要知道,‘你是她的全部’就可以了。”

      “……梅叔,”梅叔将钱包拿走。

      入夜,进宝拿出一个小布包来,将秀萝的银簪取出。他用棉巾仔细擦拭去……“……再过些日子我就带着你的两个宝贝孙儿回去了。大的那个还好,是个小男子汉;小的那个就不好伺候,又花钱又烦事儿的,打小也不爱吃饭……还有啊,他们也不小了,该张罗娶媳妇了,可一说去就跑远了……”

      西南。成都。东区的顺安镖局。一日午后,一列从外地回来的车队进了后院便忙碌地将马绳卸下,伙计们有的去饮马,有的将车放得整齐……末了一个高大壮实的小伙集合了大家说:“好,都去休息吧。”

      “是,小师傅。”他们就散去了。小伙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似也疲累,正要往外走……

      “子辉,”一个声音叫道。“头儿,”那人又赶紧打起精神来。

      “有一个紧要的镖明儿要走,你甭回去了。去贵州。”镖头说。“吃了饭快去睡觉。”

      “这么急吗?”那人问。

      “是的,是盐,很重。回来要带茶叶和天麻,都是干货,所以得赶着天儿。”

      “好,那我去了。”

      “嗯。”

      城内一家医馆,后院的偏房里,一个“大体”汉子上身光溜的伏在板桌上,两边围着一个老大夫和一群学生。学生们有男的女的,但都着统一的黑衣简帽和面巾。

      “好,开始上课。”老大夫看向众人。“齐杨柳,你来把天柱穴找出来。”

      “是,夫子。”一男孩便去到大体旁,用食指按去他后颈的一个点儿上。

      “各位学子,他找的对吗?”老大夫问向众人。

      “对的。”他们齐答。

      “好。”他也用手指压住刚才那个穴位,并沿着中间那条骨线向下滑去直到腰部。“这条骨头呢叫‘脊椎骨’。脊——椎——骨!记住它的名字。脊椎骨是身体的柱子,人体的站立、活动都得以它为中心来完成。当然,还有其他相连的部分也很重要,那儿我们稍后再讲。……程德林,你来说,这条椎骨上有几个椎子啊?”

      “回夫子,是二十四个;臀腚那儿还有九个,共三十三个。”一男孩答。

      众人又点头。“好,那我们今天就来学习这二十四锥里的俞穴。……唐春花,‘俞穴’是何意呀?”

      “回夫子,就是后背上的穴位。”一女孩说。

      “那是哪些呢?”

      “大风肺阴心督膈,肝胆脾胃焦肾,气海肠关元髎……”她便背了一串来。

      “嗯,好……邵有来,你来跟大家讲第一句代表那些穴位。”

      “是,夫子。第一句是背俞、风门穴、肺俞、厥阴俞、心俞,督俞和膈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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