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衔接番:剑拔弩张
视频那头,谢桉看着裴观野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终究是没忍住,极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里带着无奈,又有些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傻不傻。”他声音不高,透过听筒传来,清冽依旧,却没什么斥责的意味。
裴观野闻言,笑得更开了,仿佛这句带着轻微嫌弃的话是什么了不起的夸赞。“再傻你也喜欢。”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不管不顾的坦率。
这话太过直白,谢桉的耳根几不可查地泛起薄红,他移开视线,不再看屏幕上那张过分灿烂的脸,转而问道:“考得如何?”
“很好!”裴观野答得斩钉截铁,眼神亮得惊人,“感觉琅城警校的分数线在向我招手。”
他顿了顿,语气认真起来,“最后那道物理大题,你之前给我梳理过的类似模型,我用上了。”
他像个急于汇报成绩、渴望得到肯定的孩子,目光灼灼地等待着。
谢桉淡淡“嗯”了一声,眼底却有一丝极淡的满意悄然掠过。
他比谁都清楚,裴观野为了缩短与他的距离,这几个月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车厢前排,裴母听着儿子对着手机说什么“站在你身边”、“警校分数线”,眼睛越睁越大,猛地扭头看向丈夫,用气声难以置信地问:
“老裴!他……他刚才说什么?儿子这是……谈恋爱了?!对象还是个要考警校的?”
裴承忠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同样满脸震惊,但他比妻子沉稳些,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继续凝神听着后座的动静。
裴观野完全沉浸在屏幕那端的世界里,对父母的小动作浑然未觉。
他看着谢桉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看着那截白皙的脖颈,心里被一种饱胀的、酸软的情绪填满。
分开的这几个月,除了铺天盖地的思念,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担忧,担心他不好好吃饭,担心他熬夜伤身,担心他受人欺负。
“谢桉,”他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很想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却比刚才任何一句都更直接地撞进了谢桉看似平静的心湖。
谢桉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睫羽轻颤了一下。
他看着屏幕里裴观野那双盛满了思念与疲惫,却因见到他而重新被点亮的眼睛,静默了几秒。
然后,他听到谢桉的声音再次响起,很轻,却清晰地敲在他心上:
“知道了,我也是。”
没有同样热烈的回应,没有缠绵的告白,只有这六个字。但裴观野却瞬间懂了。
懂了这平淡之下,是谢桉以其独有的方式,给予的最大程度的坦诚与接纳。
“你……”裴观野还想说什么,却见屏幕里的谢桉微微蹙了下眉。
“黑眼圈很重,”谢桉打断他,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回去先好好休息。”
这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关切。裴观野从善如流地点头:“好,听你的。”此刻他愿意听从谢桉的一切安排。
“还有,”谢桉顿了顿,目光扫过他因激动而微乱的衣领,“到家报个平安。”
“嗯!一定!”裴观野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视频通话最终在裴观野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结束。
他抱着手机,靠在椅背上,嘴角的弧度久久未平,仿佛仍沉浸在方才那短暂却珍贵的几分钟里。
裴母终于忍不住,转过身,小心翼翼地问:“观野啊……刚、刚才那是……?”
裴观野抬起头,看向父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明朗与坚定:“爸,妈,等成绩出来,填报志愿时,我打算报琅城的警校。”
他没有直接回答母亲的问题,但这个决定,已然说明了一切。
裴父眉头微动,刚想开口,裴母轻轻按住他的手,示意儿子刚考完,一切等回去后再从长计议。
车子平稳地汇入晚高峰的车流,窗外霓虹初上,流光溢彩。裴观野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安静的头像,指尖轻轻抚过。
他知道,他的未来,从交卷铃响的那一刻起,就已与屏幕另一端的那个人紧密相连。
高考结束后的短暂松弛,在裴家晚餐的餐桌上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凝重。
裴承忠放下筷子,目光如炬地看向儿子,语气带着军人特有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观野,志愿的事情,不用再犹豫了。锦城国防科技大学,提前批。你的分数、体能、政审都绰绰有余,那边也有我的老战友。”
话音落下,餐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冻结。裴母握着汤匙的手微微一顿,担忧地看向儿子。
裴观野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他抬起头,毫无畏惧地迎上父亲审视的目光:“爸,我不报锦城国防科大。”
“那你报哪里?”裴承忠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带着山雨欲来的威压。
“琅城警察大学。”裴观野回答得清晰果断,没有丝毫犹豫,“我要当刑警。”
“胡闹!”裴承忠猛地一拍桌面,震得碗碟轻响,额角青筋隐现,“琅城警察大学?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我们裴家的孩子,就该进军校,这才是正途!警校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大出息?格局太小!”
“保家卫国,维护治安,打击犯罪,哪里不是正途?”裴观野的倔强劲被彻底激发,脖颈挺得笔直,
“刑警直面的是最真实的罪恶与危险,守护的是最基层的百姓平安,怎么就格局小了?”
“那能一样吗?!”裴承忠气得脸色铁青,“资源!平台!前景!你留在锦城,有家里铺路,在军中的发展是看得见的坦途!
跑去琅城一个警校,一切从零开始,吃苦受累不说,你能混出什么名堂?你到底图什么?”
“我就图从头开始!”裴观野的声音也扬了起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执拗与清醒,
“我不想一辈子活在家族的安排和荫庇下!我想靠自己的能力,走自己想走的路!吃苦受累我心甘情愿,我就图个心里踏实!”
“你踏实?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裴承忠痛心疾首地指着他,
“说!是不是你在临城交的那个女朋友,绊住了脚?还是觉得那身警服穿起来比军装更威风?
我告诉你,那是你年轻,不懂现实的残酷!你……”
“不是女朋友。”裴观野打断父亲的话,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任何闪躲,声音清晰而平静,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是男朋友。”
裴承忠猛地愣住,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裴观野不等父亲从震惊中回神,继续说道,语气带着维护的坚定:“我认定他了。我去临城,也是为了他。”
“……你……”裴承忠像是被噎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无法理解的颤抖,
“你简直……荒唐!你才多大?一辈子还长得很!我不信你为了一个……一个男的,就要毁掉家里为你铺好的路!我不信你所谓的‘认定’能经得起现实磋磨!”
父子二人剑拔弩张,激烈的争吵声在餐厅里回荡碰撞。裴母在一旁焦急万分,看看丈夫,又看看儿子,欲言又止,眼底满是忧色。
裴观野看着父亲因盛怒而微微颤抖的手,看着母亲眼中的无奈与忧虑,胸口剧烈起伏。
他明白父亲的期望,理解那条被规划好的康庄大道有多么诱人。
但他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谢桉清冷坚定的眉眼,想起彼此在那个夏日午后无声的约定,更听见自己内心深处渴望独立、渴望不依赖任何背景去证明价值的呐喊。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与父亲高声争辩,只是将脊梁挺得如同青松,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绝,迎向父亲:
“爸,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路是我自己的,我想自己选,自己走。锦城的军校,我不会报。琅城警察大学,我报定了。”
他的语气异常平稳,却蕴含着比方才所有激烈言辞都更强大的力量,那是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坚定。
裴承忠死死地盯着儿子,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看清内里真实的灵魂。
他从儿子眼中看不到半分少年意气般的冲动,只有全然的认真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父子俩的目光在空中僵持,无声地对峙,空气中弥漫着失望、愤怒与不肯妥协的倔强。
良久,裴承忠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锐响。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极度失望、难以理解和被冒犯的沉重目光,
深深地看了裴观野一眼,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餐厅,将一室令人窒息的凝滞留给了母子二人。
裴观野依旧笔直地坐在那里,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如同冷硬的岩石。
他知道,这一关,他必须闯过去。为了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也为了那个在琅城等待的、他拼尽所有也要并肩同行的未来。
裴母看着儿子倔强如山的侧影,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悠长而无奈的叹息,未再多言。
餐桌上一片狼藉,却无人再有心思收拾。
这场关于未来与信念的战役,在裴家内部,已然亮明了底牌,而裴观野,寸步未让。
那场激烈的争吵之后,裴家陷入了一段长久的、无声的冷战。
裴承忠不再主动与儿子交谈,饭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裴观野也犟着,除了必要的沟通,绝不主动开口。
但在开始填报志愿时,第一志愿被他毫不犹豫地、坚定地锁定为“琅城警察大学”,再无更改。
这种僵持持续了好几天,直到某个深夜,裴观野起夜时,发现书房的门缝下还透着光。
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看见父亲独自坐在书桌后,
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略显疲惫和苍老的轮廓,桌上摊开着一些泛黄的相册和几本厚厚的军事院校介绍,
其中,琅城警察大学的招生简章被单独放在了一边,上面甚至有几处用笔做的标记。
裴承忠久久地凝视着儿子。
他看着儿子眼中那簇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过于清醒和执拗的火光,看着他挺直的、不愿依靠任何人的脊梁。
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似乎也曾有过这样不顾一切的劲头,只是岁月和现实早已将那份棱角磨平。
良久,他重重地靠回椅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罢了……”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却也有一丝释然,
“儿大不由娘,更不由爹。你既然铁了心,非要自己去撞一撞南墙,那就……去吧。”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是因为被彻底说服,而是他看懂了儿子眼中那份不容更改、破釜沉舟般的决心。
“谢谢爸。”裴观野喉头有些发哽,这三个字说得异常郑重。
然而,裴承忠的话并没有说完。
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儿子,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核心。
书房内的空气似乎随着他接下来的话而重新变得凝滞。
“琅城警校,我同意了。你想靠自己闯一片天,这份心气,我虽然担心,但也算……有几分像我年轻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格外沉稳,甚至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严肃,
“但是,观野,有另一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
裴观野的心猛地一沉,预感到父亲要说什么。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