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

　　俊美的青年和神秘可怕的大公，这幅极具张力的画面抓住了所有男女的心。

　　没想到临近尾声还能看见如此稀罕的一幕，人们雀跃的尖叫和呐喊声汇聚在一块儿，几乎要破开竞技场顶部的遮阳棚、冲出天际。

　　艾德里安握着剑柄，松了松手腕，慢慢摆出了一个横剑的起手剑架。

　　沉静的蓝目将林青悠闲踱步的姿态深深印进眼帘。

　　恶魔大公左手把着长枪的头三分之一处，就那么自然倾斜在外身侧，信步绕着艾德里安转圈。

　　看似放弃了长枪的优势，但艾德里安早已通过降神术知晓，大公擅长的两式单独枪法都是远近合一，盲目近身非但讨不了好，反而会因为不如对方擅长无器械武术而失败。

　　这个男人，就是个妖孽，越老越妖。

　　唯一能讨巧的地方，就是逼迫林青使出他掌握的枪法，然后自己利用对林青枪法的熟悉、以及林青对自己的剑法不熟悉，来取得胜利。

　　这场比赛不能使用恶魔的力量，大公的身体素质、持久力和爆发力都不一定比得上他，说不定，消耗战，他能赢！

　　“喝——”艾德里安轻啸一声，抬剑，剑尖向下，戳向林青下盘，一招流星赶月率先出手。

　　林青的听力比眼神更快，百晓生的“谛听”，让艾德里安的剑身经过的位置无所遁形，他枪从腋下穿出，后发先至，居然紧贴着剑身，宛如灵蛇伏地窜出，紧咬艾德里安持剑的手腕而去。

　　枪长过剑何止一星半点，艾德里安未料到这诡谲的一招林青居然掌握得如此纯熟，和他自己使出来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只好迅速变招，想去拨开林青的枪中段。

　　却不料林青也有后招，大枪飞旋如巨蟒缠身却又比巨蟒灵活，呼啸着以长剑为中心转了两圈，巨大的离心力把原本朝下的剑尖都要转到天上去了，吓得艾德里安心跳都空了一拍，急忙抽剑后仰，下腰拱桥，避开了蟒蛇探头的一击。

　　这会儿他看到林青的双脚，之前还是右脚靠近他，现在外恻的左脚不知什么时候踏入了内侧，才明白对方借着步法完成了这一系列力道大距离长变招还灵活的连环进攻。

　　多变的步法，是古武术的重要一环。林青的枪法练至圆融，浑然天成，没有任何破绽，不是他降神几次就能够学会的。

　　艾德里安心里一苦，知道自己是完了，还是小看了林青。

　　【早跟你说，这个恶魔不是人啊！你以为不用恶魔牌，他就会变成你这种水平的菜鸡吗？】

　　【世界】不怕事大地乐呵呵看戏。

　　此时林青枪势已尽，收枪半杆，突然翻腕直接掼在沙地上，艾德里安本想趁他招式用老滚地出剑，腰腹差点被这老辣一枪扎个透心凉，赶忙一个急刹车将将停在积存之外，感到头皮发麻。

　　遥遥地，他听见了上方的林青哧地一笑。

　　接下来，林青就在地上反复地捅枪，艾德里安连剑都握不对姿势，狼狈地在沙地上跟着枪的势头成了滚地葫芦。

　　观众席发出一阵善意的惊呼声，青年当然听见了，害臊得脸红到脖子。

　　好不容易，艾德里安滚出了扎刺的攻击范围，林青没有追着痛打落水狗，“善良”地等着艾德里安站起来。艾德里安轻舒一口气，原以为林青已经放他一马，结果少许的松懈反招致了突如其来扇到小腿上的枪尾巴。

　　这结结实实的一记，疼得艾德里安眼冒泪光，再也不敢走神，急忙防守拦住下一扫，随后对面的枪尾炫技般舞动，如同春季落在风中的梨花暴雨袭卷全身。艾德里安明白自己陷入了剑短于枪的经典距离劣势局面，只能咬牙吃了几记横扫，硬顶进中距离。

　　林青根本没后退，他本就一直在放水，要不然能让艾德里安在地上滚到天荒地老，看着长剑直闯中门，他故意不去招架，直接放了进来，送给小孩一个展示自我的机会。

　　局面变成了艾德里安剑招攻、林青枪法拦。

　　枪本不善防，以攻为守才是王道，识货的裁判席看到林青一连拿枪惊险防了数十招，一阵阵惊叹时低时高。至于其他观众看不懂，只能看出艾德里安占据了上风，激动得呐喊“上啊”“挑翻他！”。

　　你来我往地过了五分钟，林青觉得面子给的差不多了，枪画阴阳，荡开了长剑的薄弱处，背后回马，穿过空门朝艾德里安的面中捅去，俨然要复刻夜晚那一回的“惩罚”。

　　艾德里安的长剑被荡歪时已经无力回天，颤抖的眼睫望着枪头那锐利寒光，竟是赌气地松开剑柄，眼睁睁看着枪来，和那晚一样不躲不避。

　　知道这孩子倔强，林青心下微叹，手里的劲退了，压下枪尾，让枪头只是轻轻挑起青年的发丝。

　　却不想，艾德里安突然侧头张口一含，竟将枪杆咬在嘴中，哪怕林青提前收了力气，枪身依然在他侧脸磨出一道刺目的血痕，趁林青错愕之际，他夺枪滑铲一套连招，将林青绊倒在地，再鲤鱼打挺压在上方。

　　林青倍感头疼，这个咬枪的野路子绝对是伤敌八百自损两万的错误行为，但凡他没有收九成九的力气，艾德里安只会满口是血，颌骨错位。

　　“你个不讲理的……”林青仰首，娃娃两字憋在喉咙中，却是有些说不出来。

　　艾德里安眼白发红，抽筋的双手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臂阻止他翻身，被挂了血痕的左脸像涂了迷彩妆，满身都是刚才滚地时沾的沙土。

　　灰头土脸，也不愿意认输。

　　哪怕他知道大公只是在陪他玩，他也只是利用了大公唯一的弱点——君子可欺之以方。

　　“我不是什么小男孩，”漫天的叫喊声下，艾德里安的声音很小，但很有力量，“我并不需要你的同情。”

　　林青听懂了他未说出口的话——再敢施舍，他就会像今天这样，骑在他身上耀武扬威。

　　有趣，太有趣了。

　　林青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真实的笑意，他身形一动，化作一朵云气消散。

　　等到艾德里安再找到他时，是看台的尖叫指引着他转过头。

　　大公握着他掉落的长剑，剑的末端纹丝不动地悬停在他脖颈边，而艾德里安恰好跪着，这个姿势，就像宣誓成为对方骑士时的那个仪式。

　　因为【世界】是虚拟的神明，艾德里安许诺成为对方骑士时只是朝着虚空单膝跪地，仪式并不完整。原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体验这种动作的时候，没想到又是交代在这个恶魔手上。

　　奇怪的是，他并未觉得有多少屈辱，反倒是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艾德里安带着血痕的俊美脸庞抬起，缓缓道：“我认输。”

　　林青不再看他一眼，宝剑像扔垃圾一样随意插进沙里，拾起了长枪，华丽的乌黑披风还是和未开始战斗那般光鲜亮丽，他脚踏在空气中，每一步都留下一朵焚烧着空间的地狱火焰，伴着那徐徐消散的台阶，回到了高处的裁判席位。

　　四周一片寂静，陡然，皇帝的包厢里响起了孤伶伶的掌声。

　　于是掌声如夏雷那样轰隆隆地蔓延开来。

　　“艾德里安——”有人带头喊。

　　“艾德里安！艾德里安！艾德里安……”

　　亚瑟偷瞥着林青的侧颜，一时不知说什么，斟酌片刻，安慰道：“呃，你单身，所以应该不会成为丑闻。”

　　林青没什么感情地说：“你应该担心的不是我的丑闻，而是我是否会把你们火热出炉的第一骑士变成血祭品。”

　　“你。”亚瑟不敢吱声了，论神牌的正面战斗力，一百个太阳也打不过恶魔，他只能背后发毛地祈祷恶魔大公是在开玩笑。

　　观众在陆续退场，林青闭上眼睛，安详地坐在位子上。

　　有官员过来向他鞠躬：“大公阁下，陛下请您去他的包厢一叙。”

　　林青远远朝那个包厢看去，原来皇帝也还未离开，虽然他很想直接从空中走过，但还是跳下台子，恪守礼仪地在皇帝包厢的侧门敲门，得到答应后才推门走进。

　　皇帝的座位在最高处的露台，隔断的帷幕半拉开，天空的晚霞凄美，西移的日照将华美神圣的拱门投下阴影，正好将伊利亚三世和他的宝座笼罩在黑暗中，沾染了几分朦胧的不祥气味。

　　林青拾阶而上，定在落后伊利亚三世椅后半步之处。

　　“这些规矩，难得你还记的住，”伊利亚三世摆摆右手，“来之前有临时抱佛脚吧？”

　　林青看懂了他的手势，将厚重的帷幕完全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兄长，今天的表演你喜欢吗？”林青反问。

　　他勤练不缀的枪法和体能，难道也是临时抱的？

　　伊利亚三世久久不说话。

　　林青也没再继续追问，顿了顿，他单膝跪了下去，腰杆挺直，额头微低，比今天艾德里安无意间做出来的动作要标准无数倍。

　　“你知道我不相信这种动作，”伊利亚三世衰老的声音拉长了叹息，他才五十，却好像活完了这辈子所有力气，“我们所谓的骑士精神，只是当年父亲为了巩固统治随意定下的顺口溜。”

　　“你记错了，兄长，”林青淡淡道，他的眼睛只能看到王的靴子根，“不是我们定的，是民心、王心选择的；也是你的心、父王的心选择的。”

　　伊利亚三世浑浊的眼球望着竞技场的对侧，那头，行政官员的特殊包厢，所有人都已经走了，余留空空荡荡的房间。

　　“我听太阳说你气得想杀了艾德里安做祭品。”

　　林青眼皮都懒得抬：“太阳还小。”小屁孩的话你也听？

　　“还小？你那时才十五岁，就远走他乡，自打你不告而别，我再也没有续过其他骑士……”

　　伊利亚三世突然打开了老年人喋喋不休的话匣子。

　　“我想破头了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宁可在那种苦寒地方建立公国，做个孤魂野鬼的大公，也不回来接受我给你的封地……”

　　林青欲继续辩解，伊利亚三世却紧接着道：“把【恶魔】交出来，我们回到从前，你会是待遇最好的亲王，那件战利品，既然你不想给别人，就永久封存在地下室，如果你想要一张大阿尔卡纳，封存在库内的【战车】和【隐士】，你任选其一。”

　　这种光明正大的试探，令林青心里不住地叹息。

　　选【战车】就是做将军，选【隐士】则是做闲云野鹤，伊利亚三世仍在观察他还有多少野心。

　　“恕臣不能从命。”

　　林青无奈地说出这句话。

　　伊利亚三世就不再说话了。

　　林青跪了二十多分钟，期间莱昂皇帝就像睡着了，在软垫上一动不动。

　　后来皇后派的宝剑侍从进来说皇帝该休息了，林青才扶着地板慢慢站起来，摸着发热的额头，半闭着眼懒懒地走出去。

　　即使保持训练，这具身体毕竟也三十八了，经常失血加上生活环境严寒，并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写意。

　　【皇帝】为什么一定要他交出【恶魔】？

　　除了担心他威胁统治，也许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莱昂面临末日灾难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个人的私欲还是牌后神明的操纵？

　　看来，即使是表面上最希望莱昂统治稳定的【皇帝】，也不能完全相信。

　　…

　　走出竞技场，热闹的风吹上脸庞，心情才终于轻松了些。

　　这会儿已经红霞满天，围着竞技场的各式各样的摊位、活动，都在赶着最后的一点时间使劲叫卖招客。

　　舞娘拍着腰鼓，摇动手臂上缠绕的缎带，将艳丽的大红和香味甩到路人的脸上；吹着短笛、拉着琴的乐手在有节奏的舞步中横穿闹市；晒黑男子叫卖妻子做的面包，方言又粗又急，但是光顾的客人并不因此减少；富有的哲学家贵族和数学家贵族争执得走不动路，似乎能唾沫横飞到天黑；同一个骑士的治安队伍每过一段时间，就经过同一条道路；布道的修女抱着花篮，用花挑着洁净的水洒向路人，真挚的感谢声此起彼伏。

　　林青独自立在闹市的街头，遥看地平线上的日落。

　　这个世界是多么明艳。

　　如果不能修复这个世界的bug,它就只能一次次坠入撕裂的漩涡，变为泡沫，哪怕没有谢流云让他失去性命的威胁，他也会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来做这个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从原住民的角度来讲，从来都是理所应当。

　　“大公阁下为何空耗珍贵的光阴，站在此处发呆？与其这样等着太阳下山，不如我带着你四处转转？”

　　艾德里安清亮悦耳的声线传来，很难想象，那晚的公鸭嗓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明明身处欢欣鼓舞的庆典，林青的眼底却是洗不掉的落寞和烦忧，艾德里安屏住呼吸看着他少见地外露情绪，砰砰跳的心脏如同被勾引了一样，抬起指尖，触摸在林青眉心，轻轻将那些皱痕抚平。

　　清醒过来的林青摆头躲开了青年后续的动作。

　　艾德里安掩盖住眼底小小的失落，故意绽开狡黠的微笑，问：“走吗？自从竞技场建起来的第一天，我就在这里生活了，我会是归乡游子最好的导游。”

　　“带路。”

　　青年笑笑，背着因为愉快绞在一起的双手，优雅地边退后边描绘着这里常见活动的玩法，以及因为这十几年竞技兴盛而诞生的各种新风貌。

　　东边是新建的骑士学校，西边是斗兽奴隶的训练场，南边有王城最大的教堂……

　　多人斗狮成功的秘诀是一拥而上，单人斗狮存活的秘诀是有足够的耐力、要多练习长跑和摔倒后的迅速起身，斗牛则不一样，不能太想着躲，必须依赖一瞬之间的爆发力，不然反而容易被牛锁定，斗豹是最危险的……

　　艾德里安娓娓道来，其中一些活动含有太多详实的细节，未免引人思考。

　　林青有着天生恶魔的debuff，没有任何共情青年的能力，虽然他很容易就想到，艾德里安应该曾是在这个旧名为斗兽场的血腥之地讨生活的底层奴隶之一，要说他的生命，远比那些觉得自己没有被搭救所以很惨的同村平民，来得更低贱、更艰难。

　　但既然对方拒绝他的怜悯，那林青就不会做多余的事，只是听着青年的导游，直到红天被擦成黑幕。

　　艾德里安说起另一件事：“大公阁下，太阳亲王今天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我想了很久，是否真正的骑士精神也应该包含勿以善小而不为？我之前的理解太极端了，多帮助几次被伤害的同伴，去做几次治安任务，以我的天赋和遇见您的幸运，也会成功成为第一骑士的。”

　　林青停住了脚步。

　　艾德里安见状也停止了倒退，他看着林青比夜色还深邃平静的黑瞳，真诚地等待着。

　　“可以那样去做，只要你别忘记，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林青知道自己说出的，是对艾德里安最残酷最冷漠的话，但是他别无选择，“如果属于你的那份责任没有被完成，我会对你，追根究底。”

　　艾德里安想笑一笑，但是他的心情似乎也并不像看起来轻松，只是抿嘴努力地有个皮笑。

　　“那，不知道……【恋人】可以向自己的合作对象讨要一份今天的投资吗？”

　　林青扫了他一眼，捏住艾德里安的下巴，行了一个贴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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