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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蛊为患
谁料何元初这趟门一去好几个月,还发生了许多事。
不知道哪个游历万千的鬼道凡人偷溜进了太和山,还见到了太和山的密室,甫一离开,就将他在太和山所见所闻传扬开来。
“太和山密室中有太多尸骨,十几间屋子都堆满的骨头,谁家十多年前有失踪的小儿亲友,寻一寻说不准能寻得到嘞!”
这话放在太平盛世,戳死太和山的脊梁骨,打杀上去都不为过。
无奈,现下不是能为十多年前亡故的亲人讨公道的好时候,此事惹得众人激愤怨怒,仍不了了之。
而不显山露水的红枯山所在的南涧,也有人去探过,不得而入,却声称那里与往日无二,安居乐业。
心思活泛的想着怎么才能将南涧据为己有,红枯山掌门莹嫇先下手为强,说道:“南涧繁茂功在燕然山旧址,山上魔人众多,守一宝物,能使大地回春。”
宝藏真假不得而知,但却是凡人的希望。
不巧的是,太和山弟子惨遭魔人入侵,山中数名弟子被绑至燕然山,魔人大放厥词,对太和山下战帖,“我们要登顶王座,攻占仙门领地,覆灭仙山,抓了他们仙门弟子的就是我们,缩头乌龟,有胆就来燕然山!”
如此挑衅,顾双城能忍,太和弟子忍不了。
太和山集起人马,向燕然山进发,意图就是绞杀魔族。
可顾双城到了燕然山,并没有见到一个魔族,他们太和山的弟子被困在枯木桩上,看守他们的是无数尸傀。
顾双城皱眉,不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
一身浑身包裹在黑袍下的人缓缓从木桩后出现,挑衅道:“太和山也看中了燕然山的宝贝,自导自演弟子被抓这一出是想与我们夺宝吗?”
顾双城:“你是谁?”
“芸芸众生谁不是你太和山的债主,我当然也是。”
低沉喑哑的嗓音伴随怨鬼嚎啕声响彻燕然山,天色昏暗,黑气缭绕遮蔽冰原明月,不知道何时聚在山脚下四周的人,已经将他们围困在山上。
“你们拿出来让凡人在妖魔四起的世上有自保之力的外道之术,说是拯救世人,不过是拿我们当试验品而已。这等外道之术,还不是靠着拐卖、残害我们得来的!”
“现在还有抢夺我们唯一的希望!是想要我们当傻子让我们被外道侵蚀神志永远自相残杀吗?”
“我们无缘无故失去的亲人,我们舍弃的人性,都回不来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希望你们也要抢,我们活成这副模样,今日你们这罪魁祸首也别想安然离去!”
顾双城擅长辩解,他门下太和山弟子以为顾长老会争辩一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没吭声。
这番话的真假五五开,却足以煽动山下驱使尸鬼的凡人。
太和弟子急躁不已,他们是来救被绑的师门弟子的,不想让人撕成碎片!
“长老,此事尚未分明,还是先回太和山再作打算。”
“做什么打算?世间凡人千千万,如今学了本不能掌控的禁忌术法,仇视太和山,你有何妙计?”
顾双城很坦然,多年前在追杀何元初和傅东风的时候,他的实力减损大半,说不准哪日就死了。
乐游山当年的悲剧是他和李还真两个人一手策划的,顾双城自觉那是个精密精巧的计划,至少每一步都没出错,而曾经的乐游山不似他如今这般无力都被整垮了……
所以眼下这个粗制滥造的阴谋到底是有多轻蔑他!
可又不得不承认,死在修习外道的凡人手中,死在他们的怨恨中,实在是死得其所。
尽管如此,顾双城不是乖乖等死的人。
苍蓝色的剑光划破黑雾,简直就是黑夜中无处撕咬冤魂的指明灯,顷刻间顾双城雪色外袍上就沾满腥气。
新死的太和弟子倒在地上,尸骸缓缓站起来,举剑劈向同袍。
形似此景的场面顾双城见过许多,他曾为主使者,曾为旁观者,如今他成了受害者,才懂切肤之痛。
野心膨胀的李还真夺天下权势轻视凡人性命,为权势名利就罢了,一旦将他们试验的结果放出去,这就是下场。
鬼哭魂嚎的阴云下看不清身影,有一个不甚分明的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覆灭乐游山,为什么不惜丢弃人性也要试什么外道控尸之术?”
“不为什么,我有个已故师兄名叫李赋秋。”顾双城顿了一顿,终究没有说当年恩怨,只道:“他死前说,世人早晚有大灾。在你们看来蛊术驭尸驭魂是外道邪路,但它其实是我们为凡人找到的生路。”
顾双城说:“凡人无仙骨,他们没有自保之力,就是待宰的羔羊,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故而太和山教会他们凡人能学的术法。”
没想到这话还能用在此处,凡人生来孱弱,不能保护好他们,那就教给他们自保的办法。有此初衷,饶是寻仇的人也得说,顾双城并非阴狠毒辣毫无人性之人。
“你是乐游山的人?哦,当年重创我的小丫头还活着。”
何元初心道:那可不是我重创了你,不过现在一个人杀你都不是问题了。
“我至今都不敢相信,您这么自私自利凶狠毒辣的人,竟然在心底藏了那么一个忧国忧民的念头,真是讽刺啊!”何元初看着眼前逼得她走至末路绝路的人,顾双城那样风光得意的时候,依稀如昨。
“不惜背离伦理,抛却人性,就是等着这么一天,授人以渔?”
顾双城:“你叫元初是么,听说你在乐游山学医,想必知道医术中的药方药效如何得来的。”
神农尝百草是个最耳熟能详的传说,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长无名之草,人的用处且不提,草的用处总不会自己标在身上。而医药典籍中那些匪夷所思的人骨、人肝、人肉、人血入药的方子有几百个,医家前辈如何知道,又怎敢以此著书立说名显后世?
伦理不是生来就有的,善恶是圣人规定的,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活着。
何元初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太和山所行诸恶,起码以人为试验的事,不全是错,他们早知道有一天凡人要在夹缝中讨生活,提前为他们抉择了活路。
“如您所说,太和山并非全然无一丝美德的存在。世上的黑白混淆,善恶模糊,人们当然可以选择罔顾人伦,但您该知道,太和山从白的、善的那边,走过边界,走出去太远,你们,穷凶极恶!”
何元初与他缠斗,世人的公道世人自己来讨,她就是为了报仇来的。
重创此人后并未杀他,只将再无反抗之力的顾双城留在了燕然山上,她在旁观。一剑杀了多干脆利落,何元初要他心生忏悔,悔不当初!
周遭鬼气森森没有攻击何元初,顾双城单膝跪地,脊后沾血,风骨异于常人,静静看着她,忽然说道:“你也学了那种东西?”
何元初点了一名已死的太和弟子,新丧的尸骨还没有僵硬,由他举着剑连刺了顾双城数下,剑剑都不再要害上,顾双城却避不开。
是以名太和山的小弟子。怎么说呢,不讨人喜欢,顾双城不喜欢,太和山的弟子他其实都不喜欢,太凶太狠太笨,但十八九岁的蠢少年逞凶斗狠也不是件极讨人厌的事。
另外的还有李常金的拥趸,他们太和山不成器、没出息、小小年纪心肠恶毒的弟子们,他们变成满山跑的尸傀,举剑来杀他了。
应了那样一句诅咒,“为亲所杀,所杀皆为亲……”
顾双城不得不说,他做错了,李还真做错了,太和山做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满目惊然,适才明白过来,他自诩授人以渔的术法,到底给人间带去了什么。
燕然山是他的葬身之地,是诸多太和弟子的葬身之地,可惜是尸骨无存了。
“还不如死在三年前呢。”顾双城嘲笑天空飘落的雪花,却用恳求的眼神看向何元初,“杀了我吧。”
何元初道:“后悔吗?”
不知啊!光阴不会回流,若能回……顾双城祈求,“你早点杀了我就好了。”
乐游山上,初闻燕然山魔人绑了太和弟子,钟酉气急败坏道:“太和山怎么还耍这种手段,双月境的人在乐游山,顾双城还想耍什么心眼!”
“反正耍不到咱们身上。”温青时宽慰他,就是话说得不怎么好听,“乐游山还未重振兴,犯不上偌大的太和山针对,双月境的人,以他们太和山的本事还吃不下。”
道理是这个道理,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好像在说他们乐游山太弱了,钟酉冷哼一声,没有理他。
太和山搞什么猫腻还没明白,那头燕然山打起来了。
后来人去看,说那山上就剩了残肢断骸,整个的尸首都拼不齐,有见地的说,被反噬了,这就叫“养蛊为患。”
太和山一夕门庭冷落,乐游山掌门继位大典在即。
山上人多热闹,迟迟不见何元初归来,反而是浮玉山莫素衣来了乐游山送贺礼。
自莫素衣那年下山后回到浮玉山,沉寂了几日后山中低调地办了掌门继位大典礼,浮玉山七代掌门,陈昏。
依照礼制,仙门盛事典礼,各家都该是掌门亲自道贺的,钟酉都想好了,陈昏敢来,他就敢将人拒之门外。
好在陈掌门是个识趣的人,浮玉山来的是莫素衣。
仙室山对何元初有三年收容恩情,和尚庙深陷苦难众生,如今礼崩乐坏,来与不来不讲究礼数了。
大典的吉日是何元初算的,眼瞅着就是明日了,人还没回来,钟酉去乐游山门前等。
登高不免远眺,冰原雪峰,交织在一起仿佛天与地的白灵幡。
仙人称之为双月境,凡人称之为罪域的地方,坍塌的月亮降落的地方。
烈阳不会再照耀大地了,钟酉有这样的感觉,他们走到了穷途末路。
但绝境尚且可逢春……钟酉回头见乐游山内装点起的绸缎笑了笑,红绸白雪,希望是个好的开始。
他双手插进袖间,近日都着广袖大衫,盖因温青时说,“你小师妹成了掌门你就是长老了,来往宾客不多,也得拿出来主人家的气魄来。”
于是钟酉换了他的异域蓝衫,摘下身上叮铃咣当的银饰,束发戴冠,照镜的时候觉得自己像一个人,一个白衣胜雪,如松如竹的清雅君子。
闭眼无奈,镜中人影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再睁眼,就见披霜戴雪几人御风而来。
最前方是终于回来了的何元初,之后是红枯山的来客,白麓。
钟酉:“怎么才回来,你是挨个去请他们了?”除此之外,钟酉想不到何元初做了什么。
何元初奔波一路辛苦,明日还有走大典的流程,钟酉让她早去休息。
是夜,他心里藏着事,又不知该不该说,不知不觉溜达到了试剑场。中庭只有一盏灯火在风雪中摇摇曳曳,忽然一阵风来,烛影拉长拉短,映出了另一人面孔。
“这次下山回来的时候,听说太和山让人一锅断了,四师兄知道是哪个仁人义士做的好事吗?”
“他们不顾凡人性命养蛊,不知仁义传授蛊术给凡人,被凡人所杀,自食其果。”钟酉义正辞严说完,踯躅不决。
他想跟小师妹说的事与此有关,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曲濯呢,他不是乐游弟子,是太和山顾双城的亲传弟子,他如今怎么了?”
何元初:“师兄想让他死还是让他活着振兴太和山?”
钟酉摇头,其实这两个选择他都不想,只是听闻太和山顾双城身死,又去打听了一下,他的亲传弟子没死,这些年游历冰原山川,颇有侠士之风,别人看来他自然是不该死的。
而对他而言,此恨此仇难消,但非亲非友……想不想他死,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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