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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棺中
夏日阵雨前的闷雷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狂风刮卷着,掠过路边的树梢,一旁的大树被狂风吹乱,树枝像无数根鞭子在舞动挥打。闪电黑压压的云层时隐时现,仿佛要击毁地上的一切。
季梵晞疯狂的飙车,一瞬间不知去了多远。
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匆匆忙忙,溅起一路水渍。
车内一片沉默,只有莎萨的哭声不断,抽泣的几乎哽咽。
蓝翼被她哭的心烦意乱,若不是碍着对方是女人早就冲上去一阵狂扁。
“哭什么哭,如果主上真的有事,你马上就跟着去,到时候有的你哭”
季云岚瞥了一眼,没有说话。
戴维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把她埋进去的”
莎萨只是哭。
“你还有没有对她做过其他的事?”
莎萨猛然抬起泪迹斑驳的脸。
“我想杀了她,同时也要让她尝尝最可怕的事,我要让她比我痛苦百倍千倍”
戴维苦涩的扯了下嘴角。
“她不怕痛,我试过”
橙衣的眼神立刻带上攻击的敌意。
“倒忘了您是多巴哥王子,当年差点让主上和老大都丢了命”
莎萨愣愣的停止了哭泣。
“你也是被她毁了?为什么你不恨她,为什么不肯帮我”娇媚的脸困惑不解。
“你们都要救那个魔鬼,她是用了什么妖术,她一定是吸人血的妖怪,可怕的.....”
“闭嘴吧,你”后面的紫衣重重一拳打在她旁边,吓得她收住的眼泪再次滚落下来,索性豁出去的叫喊着。
“传言都在说她是血盟里永远长不大的妖魔,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她用容貌诱惑父王,下毒手杀了他,还迷惑那个人对她言听计从,她是个好人,不应该跟妖魔在一起,一定是妖女的邪术”
紫衣气的血管都要爆了,一直没说话的橙衣阴恻恻的看了一眼。
“再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衣服,不信,你就试试”
哭闹的莎萨立刻噤声。
紫衣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季云岚轻咳了声。
“三位谁能说说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她似乎认识小晞,而且.....”颇有好感,与对某人的刻骨仇恨截然不同,这点显而易见。
三人眼神交换对视了下,别过头。
车里瞬间寂静了片刻,戴维开口。
“她是瑙鲁国的小公主,瑙鲁国王当年自视国力强盛,触怒血盟教王,招来杀身之祸。大概是雪使下的手,利用瑙鲁王的弱点刺杀成功,父亲一死,莎萨被继位的叔叔视作麻烦,她被迫逃亡出来,辗转之下做了白虎帮帮主的情人。之前在宴会上应该是看到了,所以就有了这次处心积虑的报复”
这么说还是那个女人惹来的报应。季云岚顿时不以为然,甚至对莎萨还有了几分同情。
蓝翼看出来,冷笑一声。
“原本这件事也无须主上亲自动手,只是当时雪使拒绝侍寝激怒了教王,以至于本该由弑血堂执行的任务丢到了我们头上,先是老大去的瑙鲁国,任务失败,都是因为这个女人挡在瑙鲁王的身前,她一时心软没下手”
“她不是恶魔,是她放过了我和父王,都怪那个妖女”提起前尘往事,莎萨忍不住争辩。橙衣手一动,她立刻止声,蓝翼继续说着。
“对,老大放过了你们,结果就是性命不保,按血盟的规矩要处以酷刑,钉在广场上暴晒七天七夜活活弄死。你以为我们有资格选择,做不好杀手,在那里连活着的资格都没有”
季云岚毛骨悚然,这才知道侄女一度如此危险。
“那后来”
“后来雪使面见教王揽下责任,只身一人刺杀瑙鲁王成功,才救下了她。我敢打赌,老大一定很后悔没一枪把你们父女一起崩了”
“你胡说,明明是她的错。是她害得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害得瑙鲁为了争夺王位引发战争血流成河,到现在都还缓不过来,害得阿曼达姐姐被特立尼达王子冷落,最后连性命都丢了。姐姐本来过得那么幸福,是那个女人毁了这一切!”
受不了蓝翼的冷言刺激,莎萨又哭出声,眼泪就没停过。
季云岚暗自叹息。
橙衣直起了身子,眉眼冷笑。
“你真要逼我说实话,那就掀开好好说,你给我仔细听好了”
“杀人是我们活下去的方式木和你们这些身娇肉贵的王孙贵族不同,我们自幼就在血腥杀场里摸爬滚打,将来也会是这么活下去。诅咒的时候不要忘记先给自己的好命祈祷,至少你没有像野狗一样被人驱使着互相残杀”
“瑙鲁王对你来说也许是个好父亲,但对别人”橙衣不出声的讽笑,目光刺人发憷。
“他用铁血手腕驾驭国家,做事冷血无情,随意残杀大臣,又嗜好幼女,每个月从宫殿后门抬出来的女童都有□□具,他如果是冤死的,那被他折磨致死的那些女孩又算什么,活该被你父亲享用凌辱?”
“至于你姐姐的不幸也完全归咎于你父亲。他色欲熏心,连自己亲生女儿都不放过,一开始仗着瑙鲁国力强盛,把怀有孽种的女人硬塞给了特立尼达,嫁过去不到七个月就流产生下了死胎,哪国王室可以容忍下这样的耻辱,瑙鲁第一美人又怎样,瑙鲁国力衰微她会有什么结果可想而知。”
蓝翼轻鄙的摇头,残忍挖苦。
“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雪使杀了他,下一个步上后尘的肯定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的人还真是幸福,连自己的处境都茫然无知”
莎萨呆愣住,连哭都忘了喃喃的拒绝相信。
“骗人,父王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我在雪使手下专门收集各国消息,王室那些肮脏的秘闻能瞒得过我?再说这种丑事周围国家谁不知道,怎么不问问身边的人”橙衣冷笑,抬脚踢了下戴维。
“戴维王子,我说的可是事实?”
戴维叹了一声算是默认。
季云岚听得瞠目结舌。
莎萨看了半晌,突然起身扑过去揪着戴维的衣服歇斯底里。
“不可能,父王和姐姐不可能是这样,骗子,你们都是骗子”绝望的咒骂,几近崩溃的哭泣。
橙衣听得心烦,起身坐到紫衣旁边。
“会不会一下说得太多”并没有同情,只是觉得麻烦。
“她活该,也不知道雪使会不会”紫衣闭眼靠上车窗,吐了一口气。
“像她那样的女人,没那么容易死”戴维挣开莎萨的手,淡淡跟了一句。
橙衣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又静了好一会儿,戴维重新询问莎萨。
“你什么时候把她埋下去的,让谁埋的?”
莎萨没有反抗的意志,木然抽噎着回答。
“四五个小时前,我用钱买的几个混混”
四五个小时。
一时在座的人心都凉了,隔了许久,戴维又问了一句。
“你,还对她做了什么”
“我想折磨她,对那些混混说怎样都可以”一滴一滴的眼泪坠落,肩抖动的越来越厉害。
“可是那些人都不敢,碰过她的人都死了,她一定是魔鬼”
季云岚神色一变。
“毒?”
蓝翼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雪使在自己身上下了砒石散”
可杀不可辱,戴维半佩服半苦笑,车内一片死寂。
疾驰的汽车突然停下来,车里的人突然一顿。跳下车,乌云密布,四周空旷,迎面而来都是腐朽的荒凉,眼前是一片高低错落的野草。
情急之下,人又多匆忙间就上了木易的车,刚才那些不能为外人知道的谈话肯定被听了个完全,尽管目前来看是友非敌,但万一流传出去,不知道会炸出怎样的水花,后续还是要想办法防范一下。
季梵晞已经冲入荒草地,众人也都散开寻找,荒凉的空地上各处散着扬土的声音。
不是莎萨亲手埋的,她也不知道在哪里,瘫软在旁边看着一群人的动作,神情呆滞而又麻木。
季梵晞疯狂的看着地面,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冷汗从鬓角划入潮湿的泥土,随着不断挖掘,一张扭曲的脸浮现出来。
心里顿时一跳,看人应该是刚死不久,黑中带青的面色就是砒石散的中毒症状。
尸体被摞了好几层,一处地方竟然被丢了三四具尸体。她一一丢出去往下挖,最深处的棺材板终于显露出来。异常的动作吸引了其他人聚拢,鸦雀无声的看着下面冷硬的棺木。
蓝翼跳下深坑帮忙将泥土划开,她深吸一口气,和蓝翼一起赤手将棺盖掀开。钉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旁也有拿了工具帮忙撬的,突然破裂的木屑划破了手掌,她完全没有感觉,只是愣愣的看着呈现出来的棺内。
真的是初雪。
天色暗了下去,但棺材里的人很白。
那个纵横捭阖杀伐果断的人,此刻躺在狭小闭塞的棺木中,已经完全没了动静。
撕了零碎的衣服显然整理过,遮掩住了大部分身体,露出□□的纤足,额角还带着磕碰后的淤青。纤细的手指痉挛的抓在胸口,脖子上还有几道血丝。全然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羽扇般的睫毛闭合着,紫色的唇角似乎还有一抹淡淡的嘲笑,仿佛在嘲弄着这可笑的命运。
一瞬间宛如凝固。
蓝翼软了软腿,险些没有站住,橙衣和紫衣张着嘴发不出声音,木易面色惨白,戴维无法置信的看着棺木中的人,季云岚的目光扫过,忧心忡忡的看着一动不动的侄女。
季梵晞却出奇的平静,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毯子裹住她,抱着她跳了上来。
“初雪,醒醒”她轻声诱哄着,好像怀里的人只是沉睡着,温柔而有耐心的呼唤。受伤的手按在怀中人的心口,但掌中的温度冰冷身体没有起伏。
季梵晞急匆匆将人放平,进行着心肺复苏。
“初雪,别睡了,你不是想离开京都?起来吧”
“你不会死,对不对”她触摸着柔嫩的脸,受伤的泥污划过细致的肌肤,她不停的进行着人工呼吸,看着脸上的泥水还细心的用衣服拭去。
“你这样子真难看,醒醒”
不管如何动作,面前的人始终一动不动,像一个精致的人偶,毫无生气。
“你不是喜欢燕子风筝,我给你做更漂亮的,你起来”
“初雪”
她不停的呼唤,手上的动作不停,小心翼翼的哄着,但也逐渐开始着急。
“还是这么冷,你总是这样”
“她俯下头,一次次把呼吸渡入初雪口中”
天空中的闪电一下接一下的炸亮,映出两人贴在一起的轮廓。古怪的吹气声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最后的低吟。
“醒醒,你醒醒啊”
“那么多伤,那么多危险你都撑过来,怎么可能就这样死掉”冰冷的手垂在身旁一动不动,她呢喃低语,甚至去看她的睫毛,指尖温热的血从初雪的眼角慢慢滑落,鲜红而刺目。
“初雪,别这样,睁开眼,看看我”
“初雪,求你,醒过来啊”
绝望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极短的静滞让人压抑,风吹过荒地将腐坏的气息吹散,无情的在这里肆意扫荡。
季云岚被噎得难受,想上前拉开侄女,却迈不动腿。木易想走近查看下初雪,被季梵晞一掌挡开,木易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对方好意关心,侄女过激的反应让季云岚感觉抱歉,考虑着想说什么,蓝翼替她说了一句勉强算是解释的话。
“雪使身上有毒,不能碰”
季梵晞没有管自己,心无旁骛的看着初雪。
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了一下,始终没有离开视线的木易瞬间亮了眼,压抑的窒息变了声调。
“快看”
修长的眉皱了皱,好像是被人禁锢着太过难受。唇一动,猛然的呛咳起来。
“还活着!她还活着!”紫衣激动着扑到橙衣身上猛摇,橙衣没推开她,同样是难以抑制的喜悦。季云岚松了口气,戴维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才发现拳头握的太紧,指节都有些发疼。
一阵要命的呛咳后,她终于有了微弱的呼吸发青的脸色逐渐趋于正常。
季梵晞抱着她虚软的跪倒,冷汗这是才细密的渗出,浸湿了后背。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瞬。
黑黑的瞳孔茫然无光,突然开始挣扎推拒,季梵晞制住绵软的手,哑着声音安抚着。
“是我是我,别怕”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怀里的人安静下来,在她的引导下抚上了轮廓分明的脸颊。
“东君?”
自从离开血盟,她从来没有再叫过这个名字。她拉过初雪的手抚上眼额,压制住心底翻腾欲出的情绪,暗哑着回复。
“是我,别担心”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急急的要说出来,却被呛住了。季梵晞稍微扶她起来,轻轻拍着她的背。
“我身上有毒,砒石散”
“嗯”
伴随着一道闪电,借着灯光,季云岚瞥见自己的侄女脸色发黑,分明是中毒的样子,吓得魂都要掉了。
“小晞!”
季梵晞抬头对姑姑笑笑,托起初雪的小拇指划过被木屑刺伤还在滴血的掌心,让解药进入血液中。
“没干系,这就解了”
不再理会季云岚的紧张,她转向怀里的人,纤白的手正摩挲着眼睛
“是天黑了吗,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刚从,出来,眼睛还有点不适应,过一会儿就好了”低哑的声音极其温柔,好像怕惊吓了什么似的。
“棺材里?”苍白的脸几近透明。
“我知道”她呼吸紊乱,顿了一顿,极其疲惫的一笑。
“其实这种死法,还不错,至少是个全尸”
“别瞎说”抱着人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感受到她的不安,初雪将头轻轻倚在胸前。
一声响雷划过长空,粗大的雨点砸落下来,淌起一股热烈的土腥气,初雪忽然梦一般的低语。
“我看见,妈妈和书墨来接我”
“那一定是看错了”季梵晞像是没有感觉到旁人,只是呢喃的轻哄着她。
“也对”濒死的瞬间会让感官失常,初雪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恍惚而又错乱。
“他们都是我杀的,怎么可能来接我”
“是教王杀得,不是你”她吻了吻苍白的眉眼。
“杀人的是我”她的声音微弱而又虚乏,憔悴的陈述事实。
“是教王。你已经杀了他报仇,没人会怪你”季梵晞爱怜的看着毫无焦点的黑眸,心底柔软的近乎疼痛。
初雪不再坚持,漫无边际疲倦涌了上来,她将脸埋入胸膛,小小的身子蜷缩起来,掩饰难以化解的孤寂。
“我累了”
“我知道”
酝酿了许久的暴雨终于落了下来,将天地化作一片苍茫。
所有人都离开了许久,木易又回到空空的土坑,指尖摩挲着翻转过来的棺盖。
静默许久,温雅的面容苍白如灰,任由雨水倾盆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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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68章 入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