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垂青[快穿]

　　盛大的周年庆典的收尾节目，是一场上下同乐的骑士大赛。

　　今天的决赛在下沉的竞技场举办，环形石阶有百重四区，从下往上，四个区域分别属于元老院议员和大贵族、中小贵族、骑士、平民；而皇家成员、行政大臣和主教则坐在半空凸出的独特平台上；皇帝和教皇在南北两侧各自独享一个包厢，包厢由拱门提供着垂荫，其上有大小雕塑六七十个，姿态各异，有着不输大教堂的神圣华美。

　　竞技场外侧，不同形制的雕梁画柱撑起了七十八个编号门口，入场时刻到来时，人群根据门票上的引导从四面八方不同的门口涌入，向上登高，去往正确的座位。

　　今日，锣鼓喧天，万人空巷。

　　骑士阶层是平民蜕变为贵族唯一的上升通道，人山人海百川汇入竞技场，只为一睹四位新骑士团团长诞生。

　　预选赛决出了十六名胜者，决赛的赛程是十六进八、八进四、复活挑战，就此决出每个骑士团的团长；最后则是四进二、二进一，决出莱昂第一骑士的荣誉归属，获得荣誉称号的人在休息半个小时后，将会获得一次挑战前任第一骑士的机会。

　　凯旋门。

　　艾德里安身着蓝白骑士制服，黑色紧身长裤，站在星币骑士团预赛获胜的四人之中。他右手中未出鞘的长剑不安分地在地面上笃笃撞击，似乎可以藉此平复焦躁的心情。

　　这不是他第一次进入这个号称大陆最宏伟奇观的竞技场，每当他站在生门，向竞技场遥远的彼端——黑洞洞的死门望去时，都会回想起当年那个瘦弱的、营养不良小孩，第一次站在这里时，身边还有九个迷茫无措的成年奴隶，他们一同握着短剑，准备与雄狮一决生死的时候。

　　瘦小的艾德里安什么也没有，没有美貌、没有体魄、没有他们口中的“天才”之称。

　　甚至没有同伴、没有亲人，没有可以指望的人。

　　即使后来在无数次浴血奋战后侥幸活下来，被教廷看中，通过选拔进入星币骑士团，他也始终知道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

　　从来只有他保护别人，没有别人来保护他的道理。

　　但是这一次……

　　“骑士入场巡游开始！”

　　百重台阶上的人海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

　　身边的骑士还在冒汗整理着衣冠，艾德里安已踏步按剑越众而出。

　　俊美青年的脖颈抬高，下巴尖扬起，向四面看台高高挥舞左手。他的颈间戴着一朵纯白的领花，领花中心镶嵌了一颗翠绿的多切面宝石，在清晨的朝阳下散发着璀璨的绚丽光彩，像极了这二十余年青年骄傲的人生。

　　裁判看台上，坐在最中心偏左的座位的，是一个浑身深沉黑色打扮，仿佛能吸走全部光明的男人，此时正单手手背托着下下颌，懒散无情的神态掠过逐个出场的天才骑士。

　　最中心偏右的另一个人，则是金丝镶边血红骑士制服的太阳亲王，男子的金发恰如太阳神的耀眼，皇室直系的英俊在这位亲王的脸上也得到了完美的诠释。

　　这位【太阳】持有人刚满三十岁，是伊利亚三世的堂侄亚瑟·凡·伊利亚，今年年初被册封了王城外郊的一小块草地作为亲王的封邑。同时，他也是上一任“第一骑士”名誉的拥有者，刚从最高骑士会退休。若不是林青意外到来，他本该是这场大赛唯一的主裁判。

　　艾德里安来到裁判席前，向裁判致意，依次与两位主裁判对视。

　　太阳亲王目光温和，微微点头。

　　恶魔大公冰冷的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好像厌烦着一切。

　　然而，艾德里安与林青对视时，莫名记忆起那夜，暖和粗糙的大手擦过他敏感的耳朵，反反复复。

　　那是一只，真切、慈悲的援手。

　　他将手放在心前，恭敬地朝男人低下了头颅。

　　开场巡游结束，又背诵了骑士誓词，比赛的正式环节终于开始。

　　作为贵族子弟的选拔团，权杖和宝剑的团长候选者明显更加有竞争力，他们长相帅气、体魄强大、技巧精湛，外加心态沉稳、信念坚定，也得到了更多观众席上关心的尖叫和欢呼。

　　然而残酷的团内竞争让他们只能耗尽体力，战至最后一刻，甚至是双方都失去了武器、筋疲力尽，只能用柔道和摔跤进行肉身的搏斗。

　　被淘汰的贵族子弟倒在地上放声痛哭，无数的男人女人为他们心碎。

　　相反，在星币和圣杯的团内竞争中，除了艾德里安，另外七个人的技巧都十分粗陋，他们有些人的容貌也不堪入目，在战斗时还会有多余的街斗搏斗的犯规小动作，多次被裁判喊停拉开，比赛的观赏性差了一个档次。

　　艾德里安就像教廷骑士团唯一的明珠，同样收获了观众的呼喊加油。他每一次战胜对手的姿态都显得那么轻松，因为星币团内的其他对手实在太差劲，复活挑战赛结束后，他也没流几滴汗，而那几滴汗，还有一半要归功于这身闷热的骑士制服。

　　很快，赛程来到了四进二，二进一。

　　林青在台上观摩，得益于对冷兵器和武功的掌握，他知道，艾德里安的实力即使经过了黑暗力量的翻倍，仍然不如权杖和宝剑团的第一名。

　　但因为另外两位在之前的比赛里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就有了破绽，艾德里安可以凭借以逸待劳的优势和他们打消耗战，从而赢得胜利。

　　他已经看见了艾德里安右耳上的菱形缺口，这个青年就是那晚带着【恋人】牌闯入他房间的神秘人，本身的实力外加大阿尔卡纳的神力，天时地利人和都在此人。极有可能，艾德里安就是原来时间线里的第一骑士称号拥有者，那个统领四大骑士团，站在抗击帝国末日的第一线的英雄。

　　正如自己所想，艾德里安在决赛中虽然险象环生，但仍然通过消耗战的方式连续战胜了权杖和宝剑的第一名，夺下桂冠。

　　太阳见此情景微微点头，向林青投来询问的目光，这是准备宣布最终胜利者了。

　　然而，台阶上突然翻身跳下一个也穿着骑士服的人，径直来到场中，揪住艾德里安的领花，大声控诉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趁着理查德和拉里最疲倦的时候与他们比斗，你即使拿了第一骑士的称号，也是胜之不武！”

　　林青皱眉看着闯入者，这还是个熟人，几日前他在校场救下来的，那个星币团雀斑小子查尔斯。

　　艾德里安连续经历两场鏖战，此时满身汗水，在脱力的边缘，猝不及防被查尔斯推了一个踉跄，靠着剑撑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看台观众不得影响比赛！请立即离开！”场内裁判跑了上前，分开还在气愤推人的查尔斯。

　　艾德里安又被连续推了几下，已经摇摇欲坠，苍白的容颜令人不禁心生怜惜。

　　但查尔斯还在持续不断地喊出更加不利于艾德里安的话——

　　“艾德里安，你就是一个没有任何骑士精神的卑鄙小人！在骑士团里的人被欺负的时候，你身具强大的武力，却从不站出来保护他们；在城里施粥布道的时候，你没参加过任何一次教廷提出的保卫任务，只顾自己的训练；在同伴受伤的时候，你当面嘲讽辱骂他们是猪狗是牛羊，是最差劲的材质，永远不配获得像你那样的成就！”

　　“你这样的小人凭什么成为第一骑士！你连成为一个骑士都不配！你是那么自私自利、高高在上，看看周围这些辛辛苦苦战胜了对手才来到你面前的人吧！他们被你的恶心战术打败，而你——却踩在他们的失败上获得荣誉！呸，你真让我恶心！”

　　观众在短暂的静默后开始哗然。

　　那些贵族子弟最先有所反应，站起来用力地伸出拳头，高喊：“不公平！不公平！”

　　随后又有人喊：“理查德！第一！理查德！第一！”

　　那个在决赛输给艾德里安的贵族青年，理查德，还因为体力消耗殆尽躺在沙地上无法起身，汗水流进他的眼睛，让这个坚强的人也仿佛在哭。

　　尖叫声愈演愈烈，重赛的喧哗响彻了场馆，好像暴雨里的狂风在来回。

　　艾德里安沉默地用剑撑着尚未倒下的身体，不作一言。

　　裁判席上，亚瑟陷入了沉思，如果重赛，势必要拖到两人伤势全好，充分休息，虽然公平了，但拖延了赛程，也会损耗这份骑士荣誉的公信力，更会让人质疑之前的这份赛制诞生的所有胜利者。

　　主要是，在艾德里安以前，也从未有过平民阶层的人取得过第一骑士的荣誉。

　　真是可惜啊，要是侯爵之子理查德·克拉克还能坚持住，赢得了冠军，也就不会惹出这么多麻烦事了。

　　“来人，快马去我的城堡里取太阳之泉，”亚瑟站起来说道，“给两位骑士服下后，休息两小时，重新……”

　　“——我看不用这么麻烦。”

　　太阳亲王的话被打断了，闭嘴用探究的目光望着身旁的表兄。

　　林青的双腿交叠放在石桌上，一副好好的生命被浪费掉的姿态。

　　“与其看两个毛头小子再打一场，不如现在就把星币骑士牌和宝剑骑士牌拿过来吧，让他们分别激活了，用神牌的力量比一比。”

　　“骑士之牌，只能由遵循骑士精神、信仰骑士荣誉的人最高水平地发挥出来，这一点，我想不仅是我，亚瑟也是知道的。艾德里安和理查德究竟谁更适合成为第一骑士，神，会告诉我们答案。”

　　亚瑟怔忡片刻，觉得是个不错的方法，这样也不需要浪费自己辛苦蕴育出来的太阳之泉了。

　　“那就依兄长的。”亚瑟和煦地笑道。

　　场内，被几个裁判压住的查尔斯突然也大声喊道：“我申请也进行这一次较量！不论输了还是赢了，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想看看，我这么多年信奉的骑士精神，能不能得到神的认可！”

　　亚瑟脱口而出：“胡……”

　　“哈哈哈哈，好小子，”林青发出一阵大笑，“我真没看错你，那你也来吧，就由你用星币牌，好做个比较让世人都看看！”

　　太阳恼心地再次看向林青，自从这个混账进了王城，就唯恐天下不乱，如果他的情报没错，这个什么查尔斯之前在校场上闹事，也是被林青保下来的。

　　他生气地坐下了。

　　林青施施然站起来，接过副裁判递过来的四张牌，对着场中的三人问道：“宝剑团的理查德就用宝剑骑士，查尔斯你用星币骑士，剩下的权杖骑士和圣杯骑士，艾德里安你任选一张。”

　　不同的骑士牌，在权能上有一定的区别，按理来说，是不能随便乱选的，在哪个团里接受相应的培养和训练，就会对哪张牌有最高的适配度。

　　但艾德里安若是剧情里统领全国的第一骑士，又怎么会惧怕区区一个换牌？

　　而假如艾德里安不是，那林青也就懒得再费精力关注他了。

　　台下。

　　褐发青年闻声抬起头，清澈的蓝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神采。

　　“权杖。”他盯着林青的面庞，试图要从那张面具上看出任何裂缝。

　　林青低眸，轻轻地挑起唇角，手指捻开，三张骑士牌从指尖向不同方向飞出，来到对应的人手中。

　　在那张权杖牌经过林青的手指时，似乎还流转过一丝微弱的光华，像在留恋着什么。

　　可是权杖骑士不明白，那只手已经是恶魔的手，即使灵魂未曾改变，也不能再回到原来的光明之下。

　　就连单纯握着这几张光明侧的牌，林青的手指都感到了灼烧的疼痛。

　　三张牌分别落入三人手中，立刻光芒大放。

　　神力注入了三人体内，那是与普通的体力完全不同的能量，理查德马上就重新站了起来，拿回了自己被打飞的宝剑，而查尔斯用的也是平时星币团使用的剑盾组合。

　　而艾德里安感受着牌内的权能，深呼吸几次，将自己的剑收入鞘内，交给了裁判，申请了一把新的长枪。

　　是的，权杖骑士最擅长的是枪，这一点，艾德里安很早就知道。

　　但直到林青随手在校场上扔出那杆枪，救下即将受到虐待的查尔斯时，他才领略到长枪不同寻常的魅力。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为了冲锋陷阵而练的大枪，难度非同小可。

　　不过也许是天赋使然，前两天他一个人时琢磨降神术，从复刻林青的实力中体会到了神妙的枪法，结合【世界】的规则权能帮助，他很快领悟了那两种特殊的枪技：八极枪，虎头星辰枪。只是可惜，更进一步的融合枪法他尚且无法完全理解。

　　于是，林青坐在裁判席上欣赏到了自己的枪法-退化版。

　　太阳瞠目结舌地看着查尔斯被一枪尾抽飞，理查德的家传宝剑再一次被打落，这次不是剑挑飞的，而是狂猛的八极枪势大力沉地砸掉的。

　　理查德再次失去剑，彻底道心破碎，他的双手因为和枪拼力气被打的红肿，颤抖得连捡起宝剑骑士牌都不能够。

　　林青津津有味地看完了这两场虐菜，出乎所有人意料，唯独没出乎他意料的——艾德里安对骑士牌的掌握度非常惊人，堪称逼近完美；理查德只发挥出了七八成左右，这也是骑士团成员一般能够修炼到的水平；查尔斯则十分不堪，他只发挥出了五成，由于本身实力就不够，他显得更为贫弱，连输两场，惨的令人不忍细看。

　　那些指责的言论便不攻自破。

　　亚瑟将金色的奖章颁给艾德里安，忍不住问：“既然他说的并非事实，你为何不反驳？”

　　艾德里安平静地回答：“因为他说的都是事实。”

　　亚瑟有些愕然。

　　“事物具有两面性，”艾德里安说，“人们往往只选择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一面。”

　　抱歉。只有这样，他才能投入所有的时间来训练，成为第一骑士，保护【世界】，保护这个世界。【世界】预言的末日在倒计时中步近，仿佛一座正在倒塌在他肩膀上的大山，他的压力大到不能喘息，连一刻也不容缓。

　　成为第一骑士，一句话的事，就能让贵族子弟再也不敢随意欺辱平民骑士。

　　但若他永远也成为不了，那不如，教同伴们死心。

　　平民阶层没有积累，比不上贵族是无力的客观事实。

　　亚瑟的面色有些纠结，眉头紧锁，半晌还是没说什么，转身离开，那抹鲜艳的金袍转过圆弧，犹如帝国贵族落幕的余晖。

　　艾德里安没有理会太阳的不解，他的目光越过亲王的肩头，看向留在裁判座位席上，那位以混乱邪恶而臭名昭著的大公。

　　事物具有两面性，而你，也是，对吗？

　　…

　　休息半小时后，再次返回场中的青年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金色骑士服，优雅的第一骑士专属服饰衬托出他利落的身材，宽肩窄腰，长腿蹬着黑靴，悠扬的雪白披风在精瘦的小腿边飘动。

　　艾德里安举起长剑，遥遥指向了主裁判席——的左侧。

　　清越的声音响起：“尊敬的恶魔大公，您也算‘前任’第一骑士，对吗？后辈对您的骑士技艺仰慕已久，请指教！”

　　林青微讶地一侧眉扬起，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在王城各位达官贵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值了。怪不得说初生牛犊不怕虎，才隔几夜的仇，今天就要找回场子。

　　感受到全场成千上万束目光聚焦在自己脸上，林青忽然失笑，把袍子往后甩，站起来拿走了坐在他旁边的副裁判的制式配枪。

　　副裁判正是前权杖骑士团团长，愕然地看着大公像强盗一样不问自取。

　　皇帝包厢。

　　伊利亚三世凝视着林青的动作，看到他仍然选了枪，眼角的皱纹一颤，嘴唇深深地抿在一起。

　　林，你真的还记得吗？纵然是欺骗，是否也会有一丝真心掺杂。

　　“骗我还好，不要骗了你自己……”

　　整整二十三年啊，我最亲爱的弟弟，我的爱犬已经逝去，我的爱人换了两任，新出生的孙侄不知道我的名字，你的心，难道能和这冰冷的皇座一样，永远属于我吗？

　　伊利亚三世望着跳下台的林青，男人那成熟的样子不复当年青涩，唯一不变的是那股张扬的自信，下意识喃喃道：“要赢啊，我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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