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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6 章
严清泉话音旁落，指尖一抖，手中空空的茶碗跌落桌沿。
随即，便是一场长久的沉默。
严清泉不想说，也不愿去想。
他不得不这么做，师傅、师兄、师姐都从他的道上背离，独留他枯守阁中，等待一场不可能的重逢。
“你知道为何藏渊阁现在不掌判案吗？”
官鸢摇摇头，她来到京城之时，藏渊阁的神话已经没落，剩下的只有一尊空壳，以及一直留在原地的严清泉。
他一步不前，太过执拗，生苦生疼。
“直到师傅死去，我也一直未曾出阁，藏渊阁后继无人，我被迫撑起阁主这个名头，拖着它撑过一年又一年。”
当年藏渊阁盛况，几乎在朝中一手撑天，眼红的使坏的不在少数，没了燕秋来，藏渊阁原本的权利就是一块肥肉，而那朝中数臣便是饿狼。
他们扑上前来，企图将这盛世的童话，吞吃殆尽。
而严清泉用它称得上瘦削的肩旁，护住了藏渊阁最后的气运。
“如今的藏渊阁，以及没有判案文官，立律文官，只剩记录文官，我们能做的也不过整理往昔文卷案宗，藏渊阁原本掌握当下与未来，如今它只能执掌过去。”
“我不如师傅果断，也没有师兄的慈心，更没有师姐的机敏，我…呆笨至极。”
严清泉低下头，官鸢隐隐看到一两滴泪珠，那年旧案，一次错判，困住了太多太多人。
官鸢于此看到了公正的必要性。
严清泉习惯性的摩挲指尖，那是他翻阅文书残留的习惯，当年姜忆苦一案，他翻遍了藏渊阁所有记录在案的宗卷，历朝百年，今朝数载，无一解法。
穷尽春秋，他不能救他。
“师兄，我做不到…”
如今他两鬓斑白，依旧没有走出旧时的梦魇。
救不了想救的人，他所坚守的公正，成了笑话。
就如同他。
一身旧雪，檐下无光。
“师兄，你当时…究竟想要告诉我什么呢？”
*
姜忆苦被官兵劫走，严清泉用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拦，直到她的出现。
“藏渊阁阁主燕秋来，命你放人。”
那几个官兵面面相觑，拿不准主意，蹲下身向燕秋来行礼。
燕秋来微微蹙眉，看着面前的官兵，走上前欲从他们手中劫下姜忆苦。
“师傅…”刚刚激烈的反抗，姜忆苦受了不轻的伤，他猛的抬起头，嘴角的血还没擦干净，眼里闪起一丝希望。
“师傅，救我!我没有罪！我没做过！”
燕秋来微微点头，上前一步，那些官兵迅速起身子用刀剑阻住燕秋来的前路。
“师傅！”
“此人乃我燕秋来座下命官，你们要清楚，此行此举便是与藏渊阁对立。”
“今日胆敢在此胡作非为，明日项上人头，你们可要保住了！”
燕秋来又是一步，直勾勾撞上那刀剑，伸手屏开卫兵，将姜忆苦拽到自己的身边。
她比姜忆苦矮一个头，却坚定的将他护在自己身后。
“师傅…”
姜忆苦大抵是烧糊涂的，燕秋来紧紧握着他的手，姜忆苦只觉得握住了他最后的希望。
“今日师傅在这儿，没人能带走你。”
“燕阁主，怕是说笑了。”
一架马车缓缓停在燕秋来身侧，她有些警惕将忆苦往身后藏了藏，又向严清泉使了个眼色。
严清泉状态比姜忆苦好不了多少，也是一身青紫。
“师傅。”
“别让他们带走姜忆苦。”
燕秋来拍了拍他的手背，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她盯着那马车上下来的人，轻声安抚道。
“别怕，师傅在这儿。”
一只手掀开幕帘，只见到半张脸，嘴唇开合。
“燕阁主，可是要违背皇命？”
燕秋来将姜忆苦拦在身后，面向那人，不曾退后半步。
“徐江宰相，你说皇命，圣旨何在？”
徐江不说一言，掏出一块令牌，放在燕秋来面前。
“见令牌如见女皇，燕阁主，为何不跪？”
姜忆苦拉着严清泉就要往下跪，被燕秋来一把扶住，强行托起。
“师傅在这，你们不用跪任何人。”
严清泉隐隐见到车帘后那人的勾起的唇角，他似乎就在等这一刻。
“藏渊阁阁主，抗旨不尊，并谋反罪，送见女皇。”
周边暗巷冒出一圈又一圈的官兵，他们如同笼中鸟，逃无可逃。
“燕阁主，赏个脸吧。”
“前来一叙。”
几个官兵向着燕秋来上前一步，燕秋来依旧不动一步。
“我上去？我阁下命官的安全如何保证。”
见燕秋来油盐不进，徐秋长叹一口气，开口说到。
“燕阁主还是同往前一般。”
“可这次，姜家一案非比寻常，牵涉的可是朝中那位…”
“七皇子。”
“我来，是帮你。”
燕秋来闻言微微蹙眉，徐江的话不能全信，但倘若牵扯到那位，怕今日再纠缠，别说姜忆苦连严清泉都走不出这里。
燕秋来转身对严清泉说到。
“你看着你师兄，你性子稳重些，我去去就回。”
燕秋来微微抿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严清泉的头发。
“别怕，师傅在这。”
只要师傅在，没人能伤到你们。
*
官鸢猜到了结局，姜忆苦被朝廷带走，而燕秋来多半…凶多吉少。
严清泉轻声说到。
“我不知道师傅用了什么办法，又是做了什么交易。”
“我被安全的送回藏渊阁，而师傅与姜忆苦被带走。”
严清泉抬头看向那张空着的座椅。
“那张桌案，原是姜忆苦的。”
严清泉低下头，苦笑一声。
“如今想来，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用功。”
严清泉吐出一句，官鸢扭头去看那张桌案，那桌案被保存的很好，仿佛他的主人只是起身去做一件事，马上就会转回。
严清泉花了心思，认真维护着藏渊阁的一草一木。
“姜家那个案子，是绝密的。”
“当时的记录文官，是我师傅，那场案后，我再没见过她。”
“这份卷书，大抵是师傅拼死送出来的。”
“我一直留着它。”
有哪里不太对。官鸢敏锐的察觉到，如今的严清泉对她不会有隐瞒，但并不代表他会主动说。
能摸到多少，是官鸢的本事。
倘若连这也做不到，严清泉不会相信她的能力，也不会继续帮她。
“你同谁做了交易吗？”
这本文书来的实在奇怪，它的内容不谈，本该损毁之物，又怎会通过囚徒之手逃出生天。
严清泉一愣，半晌才回到。
“你很敏锐，知道的也很多。”
“我的确同一人做了交易，但那人是谁我不能告诉你。”
*
“秦止，舟相你当是见过的。”
秦止侧过头，瞧向那张与舟行渊全然不似的脸，转身向景瑟说到。
“太后说见，那便是见过的。”
秦止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含着笑轻声说到。
景瑟抬起手，示意秦止起身，使唤身边侍女送上一块玉石。
“真是听话。”
“你小时候可是养在我身边，最乖的孩子。”
秦止起身，接过侍女托盘上的玉石。
“太后厚爱，秦止不敢不受。”
景瑟看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舟渡，笑着说到。
“还是秦止讨人欢心，舟相虽然聪明，但在某些方面还是要多学。”
“太后教诲，舟渡谨记在心。”
景瑟勾了勾唇角，开口说到。
“那你知道，我为何要送你这份大礼吗？”
“渡心知，若是事成即顺水之舟，若是不成便是颈侧尖刀。”
景瑟摇了摇手中羽扇，轻声说到。
“当年，向阳出逃，坐的正是秦家马车。”
“倘若我没记错，那马车上便是曾经的秦家小少主，秦如烟。”
“我说的对吗？”
景瑟笑着看向秦止，他手中那块玉石发出温润的光。
秦止笑着将它摔碎。
“太后要的，便是如此。”
“秦止猜对了吗？”
那碎成数块的玉石，折射出他的脸，眼角红晕，有如血痕。
*
景向阳勉强还能抬起头，刺眼的光晃的他睁不开眼。
几日刑讯，金刚之身，也无法承受。
细细密密各样的伤痕叠在他的身上，从颈侧到腰间。新伤叠着旧伤，溃烂发炎，惨不忍睹。
门框间虚晃走出一个人影，景向阳眯起眼，微微抬头看去。
他的眼前一片血色，那一抹黑让他昏迷的神智短暂清醒。
“哟，这就撑不住了。”
“这可比我当年的万分之一都比不上。”
“呵。”景向阳轻笑一声，并不回话。
这无疑惹怒了景知予，又是一鞭抽在他的身上。
“唔。”
一声闷哼，景向阳吃痛从牙缝中蹦出。
他其实…很怕疼。
景向阳眼底闪回曾经的画面，那个曾经对他最好的皇姐，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景向阳又咳出一口血，那血顺着他的伤痕流下。
“皇姐…”
当年不是你想的那样。
景向阳的话吐在嘴边，又吞了回去。
这话说出来，已经没用了。
那些迟来的真相，早已过了时效。
那些未曾说出口的话，如同一张被揉皱的废纸，落进火里，碎成千万翩飞红色的蝴蝶，永远沉睡在那个深夜。
也许他不该上那辆马车。
也许这一切的悲剧，便可就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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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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