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客

作者:河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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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烟霜月(15)


      每一路伏军都遇到了更多的伏军,君华尚且不知道这点,但她依旧快猜到了。

      她懊恼地发现,她们被算计了。对于定安将军来说,这次伏击算不得什么,她虽累了伤了,可她依旧是普通人无法逾越的一座高山。

      黑剑不断流过不同人的血,君华气喘吁吁地拄着剑,艰难地睁开眼,搜索可能的敌人。

      没有了。她杀空了这一路的敌军。

      那其他人呢?

      君华握紧了剑柄,双腿乏力,无力地单膝跪地。幸存的士兵连忙扶着她,躲到隐蔽的丛林角落。

      周围的丛林又悉悉索索地跑过一些着甲兵士,眼冒精光地搜山检海。她们不停地跑,屡次惊险地擦肩而过。

      终于,那些搜索的动静都远了。

      君华靠在树下,浑身乏力地闭上眼。

      她几乎不敢去想其他人的结局,连有她带领的队伍都只剩一千,其他人呢?她也不敢去想占城如今的存在。她几乎带出了所有老兵,留连泽与新兵们守城。她们守得住吗?占城是否丢失了呢?又丢失了多少?

      那样的设想太沉重,君华不敢去触碰。

      但她的头脑不允许她放开,她迫切地需要去思考些什么,再站起来去做些什么。

      于是君华想到了祁访枫,她收养的小妹妹。

      她也失陷过,在裘罗战场。那个时候,君华在南苍栾抵挡旭华军,她还不知道小枫丢了。事后,定安将军大为懊悔,她心疼坏了。她的妹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高泉被围城,尚有定安军千里驰援,这一回却是小枫一步一个脚印走回来的。

      这一路上,她哭过吗?深陷敌后,友军牺牲无数,她害怕愧疚了吗?她有没有怪自己这个大姐为何远在天边,为何没能像话本里的豪杰一样从天而降救一救她?她怨吗?

      “将军……”有人在喊她。

      那个声音颤抖着,小心翼翼地。

      君华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眼角不断有湿润的热意滚落。她动了动,转头一看,正要呼唤,嗓子却哑得厉害。

      “巧儿。”她沙哑地喊道。

      李巧儿的眼泪瞬间落下来了,她狼狈地擦着,又糊了自己一脸血。士兵笑得发傻,她说:“将军,您没事就好。”

      ……不好。

      她犯了大错,这错误不是她没事就能抵消的。

      君华深吸一口气,肺部却是一阵干涩疼痛,不由得咳嗽起来,面具后溢出猩红,掩不住的伤情。

      “……将军。”李巧儿唤她。

      她们看着她,每张脸都忧心忡忡,每双眼睛都忠心耿耿。

      鬼使神差地,君华想起了连泽的话,她说:望青没有下一个定安将军了。

      ……这也不是她死了就能抵消的。

      她是定安将军,她要救她们。

      “休息一下,收拾收拾,我们回援。”

      ……

      新兵显然是慌张的,她看着城下气势汹汹的兵马,颤抖着问:“夫人,我们怎么办?”

      “守。”连泽说。

      “……守得住吗?”

      “不能守不住。”

      新兵又问她:“那我们要守到什么时候?”

      连泽说:“守到定安将军回来救我们。”

      “她……”新兵的语气有些轻了,她说,“她回来,就能救得了我们吗?”

      连泽笑了。她早就老了,脸上皱纹因她一笑显得分外明显,那只泛起青筋的手握住了石头。

      她说:“从来就没有定安救不下的人。”

      “攻城——!”城下,郭靳喊道。

      战鼓擂起,云梯车滚滚前行,先登勇士爬上去又被石块砸下来。

      周而复始。

      ……

      君华带着仅存的定安军返程。

      她们跋涉了许久,几乎各一阵子就好几支追兵冲上来。君华没一次让士兵们上前,即使她们并不畏死。

      敌军在前,白发剑客握住黑剑,立刻冲了上去。

      辉光是被撕裂出来的,从那把流金的黑剑身上一点点撕裂出来,化作一道弯刀月牙,冲向了旭华军。

      ——她们立即熟练地散开了,但没用。

      站立在山坡上的白发将领再次挥剑,不要命一样撕出一道道斩击。她们散,她就扩大打击范围,誓要除掉所有敌人。

      一个凡人所能设立的最复杂的天罗地网都挡不住她一剑。

      她喘着气,不断地咳血,超负荷地压榨力量,以换取全员存活的胜利。

      硬生生杀退第一批敌军后,君华远远地看了眼众人簇拥的华盖,眼神冰冷。

      不仇琬也看到了她,披甲的君王握紧了佩剑,叹道:“如此勇将,当真可惜。”

      君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会介意,她转身就走,带着军队继续行军。定安军在前面跑,旭华军就在后面追杀,但这样的追杀往往没有结果。望青人当真有一个不会死、不会败的将军,只要她还站着,还握着剑,大罗金仙来了也越不过她去。

      渐渐地,这些原本在追杀敌人的旭华军畏惧了。

      她们不敢再上前,不敢去面对那把锋利的剑锋。

      重金悬赏、违令者斩……不仇琬用尽了手段才让这支臃肿怯懦的军队得以前进。

      伏击地点距离占城不过急行军半天路程,定安军走不完似的被拖在路上。

      追兵又围上来了。

      “将军!”李巧儿见君华一瘸一拐地出来,立刻担心地扶住她,“不要紧的,她们不敢上来!”

      君华握住黑剑,一众兵士吓疯了。李巧儿为首,她跪下来,抱着君华的腿,又嫌不够,恨不得再生一个脑袋,再生一具身体,好跪着磕几个头,让将军停手。

      “将军,将军!够了,真的足够了!”她哭着,“您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您会死的!将军,我们本来就是士兵,将士何惧战死沙场!将军不当如此!”

      那么多人在哭,君华回头望去,几乎要被恍惚的精神模糊了视线。她战斗了太久,以往蔚蓝的眼睛已经失去光亮,一头白鳞发末尾炸开,满是血污。

      她们都在哭,她们如此爱戴她,不惜要自己的死来换她活。

      风吹过,花白的小粒落在她肩头。

      南方的冬日,竟也下雪吗?她们竟已从夏打到冬了吗?

      君华有一瞬间的茫然。

      白雪落满了她的长发,那些圆滚滚的雪粒就像凝集的情绪,从她的记忆中溢出来了,一颗颗地挂在她的发上。

      她伸出手,白雪掉在她掌心。

      鳞片仿佛一堵墙,把所有横冲直撞的沸腾情绪锁在身躯内,几乎要将她的血肉都捣成泥,在鳞片之下哀哀地起伏。她撕下来掌心的鳞片,风雪忽而迅猛,微温的血融化了白雪,化作一滩狼藉的脏水,挑动着她跳动的脉搏,刺痛顺着伤口流向了四肢百骸。

      君华抬起头,刹那间云开见日,她刚才看不清白雪背后的云,现在看不清烈风之上的冬阳。

      末了,她定了定神,看向哭得厉害的定安军,笑着说:“将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我说了,我不会死。”

      ……也不会败。

      君华看向山坡下方,扫视一周,举起了黑剑。

      ——又一次,辉光撕裂了敌军。

      这注定是一场不寻常的战争,连天时也不大寻常。堪堪入冬,风岑境内竟然下起了雪,这场雪尤其大,几乎要比得上西北。

      定安军缺衣少食,即使有一个不败的剑神,她们也硬生生困在了半途。

      占城就在不远处,她们甚至可以模糊地看见由钟令带领的旭华军正在围攻它。四日不见,这座城已经破败了太多,城下尸骨无数,城墙破损严重,墙头忙着防守的人有不少都衣不蔽体。她们再一次打到了需要平民上场的地步。

      使徒拖住了大妖,没法出来援助她们,也能让凡人还有挣扎的机会。

      可这样的挣扎还能持续多久呢?

      就算是定安将军,她也使不出力气了。

      ……

      无独有偶,这场大雪也困住了不仇琬。她心急,迫切地想要了岱王的命,命军队上山包抄,反而被突如其来的雪困在山中。

      事已至此了,万不能败了!

      望青人忌惮她兵多将广,可当真还有那么多吗?从她登基以来,连年征战,她当真还有足以让望青人忌惮的兵马数量吗?

      ……没有了。

      王城也已十室九空,她强硬地押着氏族上前线,最后搏一回,看天子守不守得住国门。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半死不活地滋滋响。土地也已软和了,热乎乎地鲜血铺天盖地地浇下去,几乎要将它化成沼泽。大雪下了一会,就又冻起来了。它铺了厚厚的一层,就把亡灵封住了。

      踩在雪白的大地上,轻轻往下陷,附骨之疽般的血热混合大雪的冷,隐隐挣扎着一个个痛苦的生命。

      不仇琬战在地上,好像也被大雪冻住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每次跳跃都在向下坠落,直到它和土地融合,与那缕缕残魂化作长河。

      眼睛勉强蓄了滴泪水,血渍和泥泞一起阻拦它滑落,溶开了脸上冻住的伤口,细细密密地疼。

      大地上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有谁在行走。是谁呢?

      不仇琬回头看去。

      她同样一身血痕,铠甲破损,心口空着,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轻柔地环抱着她。那个怀抱越来越用力,把她的骨头勒得生疼,不仇琬听见了她抽泣的声音,那些热气扑在脖颈上,连同泣音一样转瞬即逝。

      “阿姊……阿姊,此后远行,自当珍重。”

      不仇琬失魂落魄地伸出手,还未触及那抹幻影,泪水就簌簌落下。

      此世奇景多,惟恨不可得而窥。孤负夙愿,惭归名山,终期后来,携手五岳。情以送远,诗宁阙乎?

      西风来信问归期,人去长夏芭蕉梦。蛙声醉荫懒散心,惊弦无端晃闲情。雁啼徒望红叶天,湖光多情借孤影。白龙来迟逐桃花,连船还诗□□芳。

      ……不仇琬握住了一杆断掉的长槊。

      她翩翩然旋身,没有宽大飘然如蝶翼的祝衣,脸上也只有狼狈的血污能充当油彩,拿断掉的长槊充当杆子,黑红交错的军旗就是幡布。

      抬手,迈步,起手扬幡……她一式一式地推进着招魂舞,军旗猎猎作响,狂风呼啸,却不曾吹歪她的动作。

      “……兵甲巍巍,旌旗蔽空。”

      “……血沃八荒,骨埋千冈。”

      沙哑的祝歌随着她的动作响起,言简意赅的上古乐曲被撕扯着奏响了。

      “……西望东顾,长河汤汤。”

      “……西望东顾,关山茫茫。”

      围观的士兵越来越多,静默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沉寂被点开了一束光。

      “……莫恋他乡,松柏苍苍。”

      不知道是谁附和起了第一句。

      “……祖祠皇皇,魂归故里。”

      那些光芒渐渐聚在一起,没有规律,没有纪律,安安静静地聚着。

      “……有我军士,永镇国疆!”

      不仇琬的声音越来越嘶哑,任谁都看得出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可是她没有停下,哪怕招魂曲已经唱到了尾声。

      有人忍不住低低哭泣,哭声扩散开来,哀乐一层层地唱着,越发高昂,已经有人止不住情绪,愤然地放声大哭了。

      不仇琬的声音也颤了起来,她似乎也想哭。

      陛下向来不哭的。

      “……西望东顾,长河汤汤,”

      “……西望东顾,关山茫茫。”

      她几乎是嘶吼地唱着,咬牙切齿的怒音和仇恨仿佛要将敌人吮血啖肉,简陋的招魂幡在那一刻又化作了长槊,饮满了鲜血,泛着寒光,携着威势一绞就斩杀了无数人。

      “……莫恋他乡,松柏苍苍,”

      “……祖祠皇皇,魂归故里!”

      “……有我军士,永镇国疆!”

      不仇琬在最后一式收回“长槊”,用力一踏,卷着军旗拧身一刺,直直掼出了破空声。

      ……

      旭华军重燃了斗志,悍不畏死地冲上阵地。

      她们也是战士,也在临行前与家人依依惜别,约定过来年闲散的槐花梦。她们也是为了荣耀与家乡拼杀的士兵,她们不畏死。

      阵地前沿,依旧是那个血甲白发的将军。

      君华看着她们,用嘶哑的声音命令道:“定安军,御敌!”

      “突围!冲下去,解占城之围!”

      “是!”

      黑剑骤然劈下!

      君华看不清前方是什么了。

      身体的本能带领着她战斗,所有感官都在蒸发,只剩一幕幕回放的记忆。

      在一个午后,尚且年幼的祁访枫在院子里看书,她和她聊起来,那个小姑娘一脸得意地抖着衣裳,流苏颤颤,兴致勃勃地给她念词。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藩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她说,大将军能一身转战三千里。

      三千里啊……她行过的路有三千里了吗?大抵、必定是有的。有几个三千里呢?小枫说,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转战过三千里,就能以一当百万了吗?她如今能挡几百万人呢?

      忽地,君华咧嘴笑起来。她的表情被挡在面具之下,只剩一双蔚蓝的眼睛飘着笑意,如被吹皱的池水,温柔而惬意。

      这句诗定然不能这么理解,要是让她知道了,没准要捂着肚子笑话自己。小丫头一贯没大没小,哪里管过阿姊的脸面。身为阿姊,总招她笑,也是不合格。君华撇撇嘴,偏生笑意难压,嘴角又翘上来。

      如此也好,她是该多笑笑。就像有一年冬季,她坐在自己肩膀上,一双眼睛瞧个没完,嘴里的点心塞不下了,又要发表意见,还要呜呜咽咽地回话,一张嘴当三瓣用。点心渣子挂在嘴角,若木笑她,她恼了一会,也开始笑。

      那样就好,多笑笑才对。

      前方绣金旭日旗招展,猎猎作响。乌泱泱的灰甲军一眼望不到边,一点点蚕食红到发紫的潮湿地面,威势逼人。

      一点皎白在墨中本当标志显目,但她打了太久了。利银铠早就光洁不再,反而镀上一层燕紫,仿佛融入对面去了。

      ……

      她们输定了,神来了也改不了命。

      ……

      她在低声说着什么,没人听清。

      ……

      “一身转战三千里……”君华握住了剑柄,这动作她做了千百回,熟练至极。眼前的场景渐渐模糊起来,心脏宛若活跃的炉心,将唤醒的力量沸腾着。

      不对……君华有些恍惚,她太累了,累得头脑发昏。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足够潮湿的血汽,她怕是会晕着。

      “留取丹心照汗青……”

      心脏跳动着,深海神树的血脉在她体内沸腾,重熔过的黑剑亮起金色的纹路,犹如流水过隙,又似枝丫生长,凝成剑尖微光。

      “我有白刃雠不义……”

      不对……对的……开头是……

      “一身转战三千里……”

      哈,她想起来了——

      “——我一剑能挡百万的兵!”她握紧了剑柄,灌注全身沸腾的力量,横着劈出一道剑锋。锋刃似白似蓝,宛若烈风压聚,海浪抽击。

      不仇琬瞳孔骤缩:“起阵!”

      她的命令瞬间传达,旭华军的随军修行者即刻施法,大妖压阵。屏障刚刚竖起,就被碾压而至的剑锋击碎,顷刻间横扫一片。剑锋扩散,无数士兵来不及躲闪就被绞成碎肉,血雾飞溅之下无人能看清前方的挥剑者。

      数年前抽刀断水,如今挥剑却兵,她是当之无愧的剑神。

      剑神看着一片血雾,眼泪无知无觉地涌出,眼眶通红。

      不仇琬当机立断,命令大军后撤,与钟令率领的军部汇合,大妖继续阻隔剑锋,从四面包围定安军。大军刚刚开始奔袭,定安将军就有了动作。

      银煞鬼站直身子,以刃击鞘,金属铮鸣贯彻长空,她嘶哑道:“冲阵!”

      血污一片的黑剑旗再次迎风招展,剑锋刮起的气流撑开了被浸重的旗帜,在风中啪啪作响。

      她身后,不足两千人的军队随军令策马,那些麻木模糊的面容又一次鲜活,似峥嵘不息。仿佛一群疲惫的行尸因为她的呼唤而复活,又一次化作强大的战士,义无反顾地战斗。

      两军交织在一起,定安军瞬间被淹没包围了。她们奋力厮杀,不断向最前方靠拢,跟随那把漆黑的大剑。

      无谓的奋勇。不仇琬紧紧盯着她们,她想,如果士气能决定一切,崇凌城为何而败!她会胜利的,她是天君,她有天命!

      黑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占城的城门也被撞开,兵士涌入其中。

      不仇琬闭上眼,终于松了口气。

      突然,战场上响起一阵不属于任意一方喊杀声。

      “靖远军,镇南军,侧翼包抄!”

      “杀!”

      东线的援军来得猝不及防。

      一支精神饱满投入战斗的军队立刻颠覆了战局。黑家军的数量骤然激增,重骑兵开道,步兵随之冲锋,□□居高临下地收割生命。

      地面上,战局正在一点点逆转。

      “羽族联军听令!”一身金甲的后华修挥开利剑,厉声道,“驰援!”

      高空之上,密密麻麻的黑影遮蔽了雪天。重弓长刀,风刃齐发。

      与此同时,水族联盟的临时首领正一脸疲惫地看向意外来客:“你保证,你的娘娘会给我们‘分地’?”

      “我保证,望青的领袖不会抛弃任何一名她的子民。”狼狈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江薇举起三指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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