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红如血

　　一个城市就那么大，每天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可能在别的地方认识，此时是陌生。

　　钟桑年近来很疲惫，妻子和他渐行渐远，他已经预感到他们的婚姻要到尽头了，只是很担心儿子的想法，婚姻仿佛一直在为儿子挣扎一样。
　　他忽而想起初恋，又想起莎莎，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初恋的影子，那是妻子不能给他的感觉。

　　肩膀碰了一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都怔住了。

　　“抱歉。”钟桑年很急切地想离开，但被人拉住了手腕。

　　“好久不见。”褚裟本来要去见经纪人，没想到会遇上故人，电话响了，他知道是经纪人打的，得走了，于是他留下一个号码给钟桑年，边走边回头叮嘱对方，“打给我。”

　　难过、愤怒和委屈一瞬间爆发了，钟桑年想追上去给褚裟一巴掌，但他又不知道为了什么，为了那不幸福的七年婚姻生活？为了当初被他抛弃的他？
　　他一直尽力躲避他，即使在同一个城市，两个人也几乎连影子都不曾相遇过。

　　故事要从他们大学时说起。
　　他们俩就是钟桑年在钓鱼，褚裟对他给的鱼饵不满意，可又舍不得离开，他又想把他钓起来，他不想让他钓起来，但是又担心他钓不着鱼心里难过……

　　如今想来也是无聊至极了。
　　不过他们的战争还没来得及升级，世纪大战还未开始，爱情的萌芽就出了点小麻烦——

　　刘晶出现了。
　　事实上，她从一开学就喜欢上了钟桑年，一直处于暗恋状态，直到她看见喜欢的人和校草走在了一起。
　　她不想做小三，也不想看着喜欢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于是接近了褚裟，试图让对方移情别恋。
　　如果钟桑年被喜欢的人伤了心，她就有机会了。

　　褚裟确实渣，只要找个不错的男人接近他，估计刘晶就成功见到他背叛钟桑年了，偏偏她是亲自接近，褚裟对女生没有兴趣，还戳穿了她的真实目的。

　　刘晶恼羞成怒，骂了褚裟一顿后就把之前的聊天记录发给了钟桑年，造谣说褚裟的各种不是，可惜那时钟桑年铁了心地喜欢褚裟，没信她，而且婉拒了她。
　　这下刘晶把自己的不得意都算在了褚裟的头上，她一会儿求他成全自己，一会儿又破口大骂。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褚裟点头了，他是这么说的，“我不喜欢麻烦，人让给你了。”

　　这是很荒诞的一个爱情故事，最狗血的小说都写不出那样神经病又无缘无故的结局来。
　　他胜券在握，可他退出了，他毫无二心，可他被推出去了。

　　也许是出于报复，又或者是自我堕落，再或者是感动于对方的陪伴与安慰，钟桑年之后真的和刘晶恋爱了，他们甚至在毕业后结婚了，还有了一个所谓的“爱情结晶”。

　　原本他们可以粉饰太平地生活着，也许可以过一辈子。
　　但有一天，喝多了的钟桑年说了一件事，他和褚裟睡过。

　　刘晶不能接受自己的丈夫不是处男，她嫌弃他脏，发疯一般地摔了很多东西，然后闹离婚，威胁他要把他是同性恋的事告诉公公婆婆，让他们的儿子唾弃他，把这件事放在公众平台上，让他为辜负了她的七年买单。

　　为了自己的形象，钟桑年只能一忍再忍，他开始深切的后悔因一时冲动和刘晶结婚了。

　　“怎么还没来？”经纪人再三向外张望，她觉得褚裟不是个爱迟到的人，应该是……

　　“怎么了？”

　　“褚裟可能是跑错地方了，他一向不分东南西北。”经纪人张洁拿起手机打电话，褚裟没接，她抓了抓头发，“我出去找找。”

　　“我跟你一起？”

　　“你在这里等。”

　　窦宥点点头，他没坚持一起去，而是气定神闲地坐着喝咖啡，等经纪人走了大概三分钟后，他从窗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似乎正在找地方，他敲了敲玻璃窗，“我在这里。”

　　窗外的褚裟穿着绿色背带裤和红色毛衣，裤腿卷起，一双黄色的板鞋，头上戴着棕色的针织帽，色彩非常明朗，表情有些细微的懵懂感，这样子让窦宥想起童话故事书封面上的小女孩，这个联想意外的合适。

　　“我好像迟到了。”褚裟看了一眼腕表，坐在了窦宥对面。

　　“半个小时。”

　　“这边的商业街太复杂了，我找了半天，不好意思。”褚裟招呼服务员过来，“麻烦给我一杯柠檬水。”

　　“张姐去找你了。”窦宥没有打量褚裟，他一直看着手机，看上去有些孤僻，“我给她发消息了，她这就过来。”

　　“褚裟，你掉沟里了吗？”

　　“张姐。”褚裟的表情很是无辜，让人不忍心责怪他。

　　张洁捶了一下额头，“算了，你得亏是长得好看，不然我就骂死你。”

　　“这个是新同事吗？”褚裟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他也没给窦宥眼神，两个人仿佛都有社恐。

　　“对，昨天晚上你直播遇到过。”

　　“黑熊精？”

　　“是我。”

　　“你看你们两个多有缘啊，名字都是名著里的故事，黑熊精偷袈裟。”

　　“袈裟被黑风怪窃走，孙悟空去南海请来观音，自己变化仙丹，诱黑风怪吞下，降伏此怪……黑熊精凭借偷袈裟得了机缘，做了观音的手下，是很有缘分。”

　　出乎窦宥的意料，他以为褚裟是个活泼开朗的大男孩，就像直播里那样，如今听到对方话里有话，他愣了一下，但立马就适应了。

　　“以后多多关照。”

　　“你今天直播的时候和窦宥组队吧？公司已经签下他了，本来带新人也在你的工作范围之内，可以吧？”

　　“可以。”

　　“麻烦你了。”

　　因为不熟，加上褚裟并不像直播里那样“可爱”，窦宥也不是特别会巴结人的人，气氛一度很尴尬，只有张洁在说话，到最后她也放弃了，一副“快点结束吧”的躺尸样。

　　大概过了一会儿，褚裟就告辞了。

　　“你不要介意，褚裟工作的时候和私下里是不一样的，他对你没有恶意。”

　　“我知道。”窦宥并没有多想，很多直播都有剧本，主播有个人设也很正常。

　　到了晚上八点，褚裟准时直播，他一边玩手机一边调镜头，“老板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接一下。”

　　【你们老板不是只跟漂亮妹妹聊天吗？】
　　【你什么意思？我们裟裟难道不是漂亮妹妹吗？】
　　【你居然敢泥塑裟哥，不怕他拉黑你吗？】

　　“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限我的流量？”褚裟皱起眉头，认真地按照剧本演，“我为公司做了那么多，这样是不是对我不公平？”

　　【怎么了？】
　　【黑心公司，居然限我老公的流。】
　　【你们公司是不是要压榨你？】
　　【裟裟，我们永远支持你。】

　　黑熊精向您发起组队邀请。

　　褚裟一脸委屈地听着电话，心不在焉地接受了组队邀请，他直到跳伞才挂了电话，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队友是黑熊精，“怎么又是你啊？”

　　【是昨晚的黑熊精。】
　　【哇哇哇，这命运般的相遇，我磕了。】
　　【乖乖老公是我的，不准这个偷袈裟的黑熊精抢。】
　　【我是唐僧，袈裟一直都穿在我身上的。】

　　窦宥作为房主发起的是两人组队，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妨碍剧本照常进行下去。
　　他带着褚裟跳了伞，落地就去捡枪，随手打死了个人机。

　　一队人过来了，他们以为一动不动的褚裟是人机，就开枪打了他，结果被悬崖上拿着一把M24的窦宥爆头了。

　　“谢谢你啊。”褚裟开了麦，他的语气很低落，弹幕不停地在安慰他，他有点困，怕打哈欠让这些观众出戏就努力忍着，“我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你下局不要带我了，我不想拖累你。”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吃鸡就好了。”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我靠，好好磕。】
　　【我家崽崽以后都有人宠了吗？】

　　褚裟结巴了一下，他拿起水杯喝了口水掩饰紧张，“你真是个好人。”

　　“我是新人，以后还要靠你多多指教。”
　　窦宥倒不是在演，他是实话实说，剧本什么的有褚裟，他是被带的那一方，这么看着那个私下里冷淡至极的人在屏幕前装可爱有点想笑，怪有意思的。

　　“啊，我去，有车子，我没有枪。”褚裟演得太入戏了，一激动就跑远了，结果看见地图上有红色的车轮。

　　“你躲一下。”

　　褚裟蹲在了石头后面，一辆深绿色的吉普过来了，“我要没了，这很难不被发现，卡视野都不好卡。”

　　吉普开到了大石头跟前，褚裟和车子只有一石之隔，车子绕着石头转了一圈，褚裟也跟着躲了一圈，车开走了，两个人瞎了一样没看到蹲在石头后面的褚裟。

　　【眼瞎精英。】
　　【这两人梦游呢？】
　　【躲猫猫大神：袈裟。】
　　【裟哥的心理素质太好了。】
　　【剧本都演不出来这种效果。】

　　这两个憨憨玩家逗笑了褚裟，他抱着平板倒在了电竞里，“我不行了，他们在演我，咯咯咯……”

　　吉普突然遇到了袭击，两个人没下车，开车的那个想撞死拦在路上的窦宥，但他车技不行，两三下都没撞到人，他的队友跳车跳残血了，被窦宥一枪爆头，他扔了个雷，不停地用火机攻击车子，然后车子爆'炸了。

　　黑熊精用M24淘汰hjbeijx。
　　黑熊精用M24淘汰秋名山车神。

　　“兄弟们，有bug，这个人是因为车子爆'炸给炸死的，为什么上面显示是被我队友打死的呢？这样你人头就有五个了，好气啊，我还没开张呢。”褚裟玩游戏的技术并不差，但他为了直播效果时常会故意表现得很菜。

　　“又来了一队人。”

　　“让我来。”褚裟捡了枪朝来人跑去，跟个野猴子一样在草地上狂奔，他听到耳机里传来某人的笑，“你笑什么？”

　　“装可爱。”
　　窦宥用手挡住了嘴角的笑，只用一只手拿着平板看前面的小人奔跑。
　　屋里很暗，没有开灯，他发现即使没在看褚裟的直播间，自己也能想象到对方此时的样子。

　　褚裟挑挑眉，表情有些不屑的样子，这下没在装，他意识到自己在直播，立马就又恢复了刚才活泼开朗的样子，“我想装就装，两枪送走他们，哎，没送走，我再补一个，你可不准抢我人头。”

　　“有辆蹦蹦，我开来找你。”

　　“你们得压枪，不然就成描边大师了。”褚裟喝了一口可乐润喉，然后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块炸鸡送到镜头前，“粉丝先吃。”

　　“你没吃晚饭吗？”

　　“没有，刚点了炸鸡和汉堡。”

　　“这些东西不健康。”

　　【黑熊精担心袈裟质量不好。】

　　褚裟被弹幕无语到了，“什么叫担心我质量不好？我去医院捐那个的时候，护士说我质量很好。”

　　“你在说什么鬼？”

　　“好害羞啊！”

　　“别装了，先开始的人就是你，小心，河对面有人。”

　　河对面的草丛有个人在移动，只露出了一个头，观众甚至还没发现那个小小的黑点是个人，敌人就被褚裟用十字'弩射杀了。

　　“可以啊。”窦宥的声音透着一丝欣赏。

　　“当然，我可是我们平台的一哥。”

　　“我们平台也没几个男的。”

　　“别拆我台。”褚裟把两只手摆成七，然后叠在一起放在鼻梁上，“黑熊精兄弟，你看我这样像不像一只鹅？”

　　【艹！崽崽可爱到我了。】
　　【血槽已空。】
　　【准确击杀观众若干人。】
　　【熊哥别说他装可爱了，平时就已经可爱死了。】
　　【嘴巴好粉啊！我要亲他！】

　　“我看不到。”

　　“你不看直播吗？太过分了吧！”

　　“回头看。”

　　“那好吧。”褚裟用平底锅拍死了最后一个敌人，空投落下来，“我来举奖杯。”

　　“你手机响了。”

　　“喂，你好。”褚裟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愣了一下，“我在直播，结束给你回电话。”

　　“你要是有事就去忙，我等你。”

　　“没事，不着急。”
　　褚裟有些心不在焉的，这次倒不是为了剧本在演戏，他接下来的几局游戏都是人狠话不多，到点就下播了。

　　……在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在忙？
　　……为什么放了我的鸽子？
　　……你出差回去了吗？
　　……为什么突然间不理我了？
　　……那家咖啡店的咖啡很好喝。
　　……我想你了。

　　褚裟看着桑叶的消息，如果对方知道他就是莎莎，会不会立马拉黑自己？

　　“喂。”

　　“是我。”

　　“我知道，刚才是我先给你打电话的。”

　　“钟桑年，你还恨我吗？”

　　“当然。”

　　“那就好，晚安。”褚裟把电话给挂了，一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恍然间，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钟桑年通红的眼，烦躁地捶了一下桌子，“该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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