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当归

　　这里是地下室，阳光照不到，就算在夏天也无比阴冷，她刚来的时候就觉得这里阴森森的。

　　有三个内间，一间存着尸体，一间是厕所，那另一间……

　　现在，她倒想念起江昙和那具女尸。

　　洛暮看着内间里没了动静，也不知道他进去做什么。留在桌子上的皮箱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

　　她移动身子趴在内间的门口听了听，来到桌子旁边，艰难地站起来坐在桌子上，背过身伸手用力触碰他的箱子。

　　那箱子似乎没盖紧，还没等用力便听话地摊开在桌面上。

　　“太好了……”

　　她小声窃喜，好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侧过身努力去拿里面的医用剪刀，肋骨与腰扭在一起，姿势令人极其痛苦。

　　像得到宝藏一样，她搭配着另一只手兴致勃勃地去割捆紧的绳子。

　　可这绳子太粗，就算拼了命去割也不为所动。

　　求生的欲望越来越强烈，手腕已被绳子磨得红肿，甚至划破了几处。她顾不得去疼，额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忽然脊背一凉，她回过头，撞上了那双夜色里凄寒的眼睛。那人站在门口，带着怒意死死盯着她，全身汗毛立了起来。

　　“放下。”低沉的声音传出，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冲上来。

　　“对，对不起……”洛暮从桌子上摔下来，却吓到忘记放下手里的剪刀。

　　“放下！”

　　洛暮放下剪刀，颤颤巍巍地向后撤退，之前的恐惧再度回升，她哽咽到红了眼眶。

　　江昙缓了口气，走来弯腰捡起那把剪刀，又是冲洗又是消毒。洛暮紧张地盯着他，一举一动都让她感到害怕。

　　“不论是工具还是尸体，你再敢碰一下，我就让冯穆来杀了你。”

　　这话听上去冷酷又真实，也对，像他们这种人从来都不只会打嘴炮。洛暮缩在一角，没敢说出一句话。

　　虽然看上去害怕，但她心里早就暗暗吐槽了一番。

　　合着这人压根不是因为我解绳子生气，而是因为我动了他的剪刀？一个破剪刀而已有什么好稀罕的？放我出去我给你买十把都行，还那么凶。

　　而且话也说回来，谁会愿意碰你的尸体啊！

　　等江昙平复下来，洛暮偷偷抬眼看向他，眼里满是怨念。

　　他看上去跟她也差不多大，年纪轻轻就跟冯穆这种□□沆瀣一气，真是个不分是非好歹的人。

　　江昙洗了手，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接着将一直戴在脸上的口罩拿了下来。

　　看他戴口罩戴习惯了，竟然觉得那也是他的一部分，就算不拿下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只是口罩摘下的瞬间，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那副浅咖色瞳孔显得尤为明显。

　　侧面的轮廓棱角分明，在光照下如春风化雨，时隐时现。

　　洛暮的身体僵在那里，身上的水滴随着心绪，蒸发到心里某处无人知晓的地方。

　　但现下此情此景，就算这张脸再怎么好看，她也强迫自己去抵触。

　　怎么形容呢？明眸皓齿？不对，他怎能配得上这么好的词语。

　　虽然屋子没有窗户，但他的脸上像映着一束凄冷的月光。峻眉颇有立体感地衬托着那双眼睛。

　　她明明刚才还吓得魂飞魄散，起承转合之间，竟让人看得心静。

　　“江昙，你是入殓师啊……”

　　她不知道哪来的胆量，主动与他说起话来。

　　江昙也有些惊讶地瞥了一眼，却不知自己惊讶什么。

　　看到他表情没变，又洗了一遍手擦着毛巾，这才放下心来。

　　“我今年二十四岁，你年纪有我大吗？”

　　依旧没人应答。

　　“那个……跟你商量个事行么，我的手一直被绑在后面，背和胳膊都很酸，我感觉我的胳膊快被卸掉了。你能不能宽容宽容，把我的手绑在前面，这样我脸痒了，就不用特意蹭墙了……”

　　江昙根本没理会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内间的关门声。

　　“原来第三个房间是他的，他住在这里？”

　　洛暮感觉自己看了奇异人生，这人的胆子是真的大，日夜与尸体共处一个屋檐下，令人敬佩。

　　不过想想她自己现在的遭遇，似乎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江昙好歹有床睡，她却只能在这冷冰冰的地板上凑合，这么大的庭室只剩她一个人，估计还没等冯穆杀她，就先被吓死了。

　　入夜，洛暮生无可恋地靠着墙角，地板又硬又凉，夜里的地下室就像冰窖一样，根本无法入睡。

　　她起身开了灯，看到衣架上那件白大褂。

　　既然是他工作时候穿的衣服一定很脏，那我披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

　　按理说一天前她还十分排斥这些东西，可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靠近衣架，背着手要扯下那件衣服。谁知衣架是三腿的很不牢固，她那一扯便让整个衣架翻了个身，狠狠地砸在桌子上，顺势也碰翻了江昙的化妆箱。

　　这地震般的动静让洛暮的心又吊了起来，她紧紧闭着眼睛不忍直视自己闯下的祸。

　　现在只希望江昙睡得死一点，不会被这么大的声音吵醒。然而愿望总归是愿望，听见推门声的那一刻，洛暮自杀的心都有了。

　　他穿着衬衣走出来，表情与之前并无两样，只是看着很慵懒。

　　洛暮被看得头皮发麻，她庆幸现在屋子里没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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