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祸孽

　　来美国的第四年，聂昀昭提出了回国。

　　原因也很简单，疫情加经济衰退，日趋保守的社会氛围已经不像前几年那样适合华人的生存和发展，国内向他伸出了橄榄枝，足以让他摆脱聂梁的影响，做出这个决定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好，我去办休学。”霍霖稍一思索便道，这让聂昀昭有些惊讶，他一开始是抱着试探性的商量态度来谈这件事的，霍霖刚读了一年的艺术史博士，申请时颇废了些功夫，他本以为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弃的。

　　但他就是这样表明了态度，因此聂昀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回国的手续很复杂，哪怕不考虑航班熔断的情况最早也要明年一月才能成行，霍霖问他要不要回纽约，他答应了。

　　四年中大部分时间，他们其实是分开的，毕竟他们的工作都需要他们奔波各地，疫情爆发后很多工作都改为线上进行，相处的时间才多了些。

　　聂昀昭说不清他们现在的关系，他们会一起出门，一起吃饭，出现在彼此圈子的聚会中，可他们身上不见爱侣的默契与温柔，哪怕是在床上------霍霖近乎自虐，而他沉默配合，并且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他是喜欢霍霖带着一身的伤迷茫而餍足的样子的，那样的他反而有一些真实的人的样子，尽管这副姿态以痛楚居多。

　　霍霖前几年做的是电影策展，这两年有计划向艺术策展转型，但既然要回国，原来的计划只能拦腰折断，等回国之后一切都要推倒重来。

　　他现在手头还有一个电影展，光影美学主题的，时间暂时定在十二月下旬，办好休学手续后，他反而有更多的时间用在电影展上。这天晚上他半夜被吵醒，看到霍霖坐在窗台上小声地打着电话，说的是中文，并且对面的声音有些耳熟。他心底有微妙的不快，等霍霖轻手轻脚重新上床后他冷不丁问：“你在和谁打电话？”

　　霍霖吓了一跳，夜色中，聂昀昭很轻易分辨出他眼底的惊慌神色。“是明昀。”他静了静，然后说，“还有钱导，你认识的。”

　　叶明昀已经毕业好几年了，现在是钱家辉的御用摄影师，他这个究极颜控和钱家辉的个人风格简直不能更契合。

　　办展的事叶明昀知道，问过钱家辉的档期，但时间协调不过来只好遗憾放弃，他因为要回国提前了电影展的进度，钱家辉的新片又正好来纽约拍，一来一去时间刚好对上。

　　近年来全球文娱市场都趋于保守，大陆也不例外，钱家辉身在香港，几次风波又都态度鲜明，反而阴差阳错受制不多，在华语片市场算一枝独秀。他一来，展览的布置环节就又要修改，聂昀昭看到他白天坐在客厅里一个个打电话协调细节，偶尔会飚出一些他听不懂的艺术学专业名词，发现这份工作其实并没有他之前以为的那么轻松。

　　他不太了解人文社科，但他知道学科发展到尖端后的趋势就是融合壁垒，策展之所以冷门就在于拥有出色管理协调能力的人往往不会同时具有艺术品味和眼光，因此优秀的策展人是格外难得的。

　　他想得有些出神，回过神时发现霍霖正捏着手机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有什么事？”他觉得他的声音太过冷淡，尽管他并非刻意如此。

　　“下个星期我想在家里办个派对，可能会到很晚。”

　　“这是你的家，你可以自由安排。”他刚出口就觉得此话不妙，而霍霖的脸果不其然也白了几分，于是稍缓之后，他又低低补充道，“我本来也挺想去跟朋友聚聚，你时间订了跟我说，我约人。”

　　他在美国的朋友多数都集中在硅谷，且事业忙碌，只是为了喝酒闲聊摇人算不上太方便，他也不想开一百多公里的车就为了喝一顿计划外的酒，思来想去，他给程望发了消息，程望回他说可以，问他在哪里见面。

　　“我爸家里吧。”他说，“也许你比我还熟悉那里。”

　　熟络起来后，程望是个很好的聊天对象，他太聪明，以至于任何看似艰涩的话题他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接上，凌晨一点他回家，发现家里的灯竟然还是亮着的，他鬼使神差地站在落地窗边，看到霍霖懒懒地靠在钱家辉臂弯里，钱家辉撩开他的头发吻了他，霍霖并没有反抗。

　　他们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种此刻不容外人插入的氛围，原来霍霖在别人面前也会有平和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他只是如常地走到主宅门前，门锁的动静明显惊醒了两个人，当他推开门时，两个人已经分开了，霍霖的眼睛微微张开，钱家辉却施施然地理着衣服：“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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