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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位
皇宫内,勤政殿,窗棂紧闭,厚重锦帘垂落,几盏烛火在殿角摇曳,映得殿内人影幢幢,满是压抑。
嘉兴帝斜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层叠锦被,却仍止不住地发抖。他面色惨白,颧骨高耸,往日里睥睨天下的眼眸,此刻浑浊无神,呼吸气弱。
殿内寂静,只听得见嘉兴帝喝汤药声。
“传......传楚王李珏......” 嘉兴帝声音细弱,刚一出口便被咳嗽打断,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一丝暗红血沫。
内侍总管高要早已候在榻边,见状连忙躬身应诺,脚步轻声,快步退出殿外,高声传旨:“陛下有旨,宣楚王殿下即刻觐见!”
旨意传出,勤政殿外,等候文武大臣,皆是心头一沉。连日来陛下病情反复,今日已是油尽灯枯之态,这一召,显然是要托付后事了。
“父皇!” 李珏冲进殿内,一眼便望见龙榻上气息奄奄的嘉兴帝,泪水瞬间涌满眼眶,他扑到榻边,双膝跪地,紧紧握住父皇枯瘦手,“父皇,儿臣来了!你感觉怎么样?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了......” 嘉兴帝缓缓摇了摇头,手指用力攥住李珏的手,嘴唇翕张,话语断断续续,“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
他喘息着,目光扫过侍立的太医与内侍,沉声道,“都......都退下......”
众人不敢违逆,纷纷躬身退出,殿内只余下嘉兴帝与李珏父子二人。
“珏儿......” 嘉兴帝凝视着儿子,眼中神色复杂,带着不舍愧疚,“朕登基十余载,临朝之初,国库空虚,党争不断......朕虽竭尽所能,却终究......没能给你留下一个安稳的江山......”
“父皇言重了!” 李珏哽咽道,“父皇护国安民,平定叛乱,扶持忠良,儿臣感念于心。江山安稳,皆赖父皇之功,儿臣唯有铭记教诲,方能不负父皇重托。”
嘉兴帝轻轻摇头,咳嗽了几声,气息愈发微弱:“你性子、太仁厚......这帝王之路,从来不是单凭仁厚便能走得下去的......”
他抬手,指着榻边明黄色锦盒,“这里面是传位诏书......朕已写下......传位于你......”
李珏浑身一震,泪水滚落:“父皇,儿臣何德何能,敢承此大任?朝中还有宗亲长辈,儿臣只想在父皇身边尽孝......”
“这不是请求......是遗命!” 嘉兴帝声音冷厉,随即又咳嗽一声,“朕意已决......你、必须接下。你要记着,坐在这把椅子上,第一要学的,不是德,也不是能,是......疑。”
李珏猛地一颤,抬头望向嘉兴帝。
嘉兴帝的目光越过他,似在回忆那些过往岁月里斑驳的血影,道:“朕这一生,错了许多,也、对了许多。唯一没错的,就是这疑字。朕的母后,皇后,宠妃......还有那些口口声声忠君体国的臣子......珏儿,你说,他们心里,真的把朕当成君,当成主吗?”
“父皇......”李珏不知如何回答,只觉一股寒意,顿从尾椎窜起。
“他们眼里,朕是棋子,是幌子,是......挡箭牌。”嘉兴帝连咳好几声,李珏连忙想唤太医,却被那只枯手猛地用力抓住!
李珏心中一凛,知道父皇要交代后事,连忙凝神倾听。
“听朕说完!朕用一辈子,看明白了一件事,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不能信任何人。尤其是,你看起来最依赖的人。”嘉兴帝一字一顿,每说一个字都耗尽全力,“记住一定要绝外戚,太后一族虽已败落,但后宫之中,仍有外戚余孽,日后选秀纳妃,务必慎之又慎,不可让外戚势力死灰复燃,干预朝政......”
李珏含泪点头:“儿臣记下了。”
“其次,督朝臣......” 嘉兴帝双目圆睁,眸色凝聚,“朝中大臣,各有派系私心,你要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有功者重赏,有过者严惩,不可偏听偏信,更不可让权臣结党营私,架空皇权......”
“儿臣明白。”
嘉兴帝的呼吸,愈发急促,攥着李珏的手,愈发用力,语气狠厉:“最要紧的是兵权,兵权如猛虎......可护国安邦,亦可反噬其主。傅家手握虎林营兵权,世代忠良固然不假,但功高震主,历来是帝王大忌......”
李珏心中一紧,刚想开口辩解,却被嘉兴帝打断:“你听朕说,忠勇侯骁勇善战,军中威望极高,他现在是你的刀,锋利趁手,为你扫清了障碍,将来......也会是你的刀吗?”
嘉兴帝盯着他,目光如冰锥,“不,珏儿。他会变成悬在你脖子上的剑!傅家世代将门,在边军在朝野声望,你看不见?雁家主......那个病弱公子,他和傅赐鸢站在一起......财力,兵力,人心,他们都有了!”
“父皇,傅殿帅忠勇赤诚,雁家主她......”
赤诚?”嘉兴帝厉声打断,虽气弱,却字字诛心,“琅琊王当年不赤诚?他是怎么死的!朕的猜疑......固然有错,可若他毫无把柄,毫无让人可乘之机,别人又如何构陷得了!兵权,就是最大的把柄!财势,就是催命的符咒!傅家现在对你忠心耿耿,是因为你还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因为他还有所求,因为......外敌当前!”
嘉兴帝艰难地喘了几口气,继续嘱托道:“这把刀,你现在要用,使劲用,平定边患,稳定朝局。但用完了......必须收起来,藏好,藏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如果、如果藏不住,如果它自己生了别的心思,或者别人觉得它该有別的心思......”
他声音陡然低沉,语气狠辣,道:“必、要、时......削其藩,减其兵,夺其权,若其势大难制......甚可诛之。”
“诛杀”二字,轻飘飘落下,却如万钧巨石,狠狠砸在李珏心口。
“不......父皇!” 李珏大惊失色,连忙道,“傅家世代忠君,傅殿帅更是儿臣的挚友,屡屡护驾有功,怎能......”
“忠烈?”嘉兴帝惨笑,笑容悲凉,讥诮道:“孩子,帝王家,没有怎能,只有必须!今日的忠烈,就是明日的心腹大患!朕、朕当年,或许也有人这样告诫过你的皇祖父,关于琅琊王......可惜,朕听晚了,做错了方式,酿成大祸......如今,朕把这血换来的教训告诉你,是希望你别重蹈覆辙,是希望你能用更、更稳妥的方式,保住这江山,也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父皇,如今朝局动荡,若是......”
“朕不是让你现在动手!” 嘉兴帝厉声咳嗽,嘴角血沫更多,“是让你......警惕!人心易变。还有雁家......雁氏富可敌国,那雁岁枝智计无双,虽助你良多,但财力可通神,若与兵权勾结,后果不堪设想......你要扼制其财势,不可让其入朝插手朝政,更不可让雁家与傅家结盟......”
这些话,如重锤般砸在李珏心头,他望着嘉兴帝布满猜忌的脸,心中悲恸万分。他知道,嘉兴帝一生都在皇权的漩涡中挣扎,猜忌早已深入骨髓,即便是对有功之臣,也难有全然信任。
“父皇,儿臣......” 李珏想说些什么,却被嘉兴帝疲惫地挥手打断。
“朕累了,” 嘉兴帝的眼睛缓缓闭上,呼吸越来越微弱,“记住......记住朕的话......永远要防着,谁都不能信,守住......李氏江山......”
话音未落,嘉兴帝的手,无力地松开了,颓然落在龙榻边缘。
“父皇!” 李珏撕心裂肺地呼喊,摇晃着父皇身体,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他伏在龙榻上,放声大哭,悲恸哭声穿透殿宇,传出勤政殿外。
高要早已在外等候,听闻哭声,心中一沉,连忙带人冲进殿内,见嘉兴帝已然驾崩,当即跪倒在地,高声哭喊道:
“陛下,驾崩啦!”
“陛下驾崩!”
一声声传报,从勤政殿李传出,如惊雷般在皇宫上空炸响。很快,丧钟长鸣,浑厚低沉钟声,传遍盛京大街小巷,连绵不绝,带着无尽哀恸悲戚。
等候在殿外的文武大臣们闻声,齐齐跪倒在地,哭声震天,叩首不起。
傅赐鸢听闻遗诏中,对傅家警惕,心中五味杂陈,却依旧恭恭敬敬地叩拜,尽显忠良本色。
皇宫内外,素缟遍地,宫女内侍们披麻戴孝,往来奔走,脸上满是哀戚。盛京百姓听闻帝王驾崩,也纷纷自发涌上街头,跪地哭拜,哭声与丧钟交织在一起,笼罩着这繁华帝都。
龙榻之上,嘉兴帝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犹如沉沉睡去。而龙榻之侧,李珏缓缓站起身,泪水流淌,眸色沉重。他握紧了手中传位诏书,父皇临终叮嘱犹在耳畔,那字字句句,皆是帝王心术,也是他未来要面对的重重考验。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不再是那个可以任性楚王,而是大明新君。等待他的,是千疮百孔朝局,及虎视眈眈势力。
前路漫漫,荆棘丛生,但他必须扛起这份责任,守住这片江山。
丧钟依旧在鸣响,回荡在盛京每个角落,宣告着一个时代结束,也预示着一个新朝代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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