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依我看，那个水母人只是界人潜意识生成的别的人格。”神宫拓也坐在汽车后排说道，他头望向窗外，屁股也离门很近，一副离邻座的纳什?洛克哈特越远越好的架势，“我也帮你看过了，没有什么外部侵入的痕迹，你也可以在断网模式下再尝试一遍。要是还能见到那位老哥，那么对方就是你本人没错了。”
　　“但为什么我会不认得对方呢？既然都是我的话，直接给我钥匙（master key）就好了。”我瞄了一眼导航，路况不错，照这个情况大概还有十分钟就能到目的地了。
　　“因为他是你，又不是你。”洛克哈特说，“就好比精神分裂的连环杀手每个人格都是独立的，有的能一起对话、下棋，有的则一直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存在感稀薄。如果水母人比‘见波界’的权限更高的话，他可以控制你，你却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也许是洛克哈特顺着神宫拓也的话继续说了下去，不服气的小天才又给出了另一个假设，“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格，但是水母人是未来的你。通过媒介和过去也就是现在的你通话，所以才会说‘还不是时候’。那样的话水母人已经知道在将来的某个时刻，你可以获得钥匙。”
　　“那如果卡斯帕尔现在出车祸身亡的话，是不是未来的水母人就会消失，过去的时间被修正，我们也就不会记得这段谈话？”从洛克哈特的嘴里跑出了很恐怖的话。
　　“不见得。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水母人身处我们所在的宇宙，也许是其他世界线上的，只是被界人感知到了。”
　　我一边腹诽乘客怎么可以杀司机，一边无语反问：“为什么你们都喊他水母人？”
　　“不酷吗？”神宫拓也说。
　　“很好啊。”洛克哈特应和。
　　两人在热衷于损我这点上倒是达成一致。
　　“一点都不！听起来像是什么b级片的怪兽。”我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觉得想要搞清楚那个神秘影子的性质，需要记录下使用时的脑电波。看看对方出现时有没有峰值上的规律。把它作为数据来研究可能会更好。更近一步，如果能直接成像，这样外部也能监控和干预。”
　　“后者可能直接写邮件给玉虫制造让他们追加软件功能会更快，我估计他们也已经开发得七七八八了，就差点消费者紧迫的需求。”神宫拓也说。
　　“不行啊，我当年不小心把人家的midori拐走了。现在没准还在通缉名单上。”
　　“又不会暴露你ip，我帮你中转好几圈，他们就找不到了。”
　　“如果拓也君不行的话，小玛基也是可以帮忙的。”
　　洛克哈特笑得满面春风。
　　神宫拓也嫌弃地啧了一声，“为什么你这个家伙今天也要来啊？”
　　“当然是来见传说中的科技部首席。小玛基对迪乌斯?马基纳先生很感兴趣。”
　　“那她和我们一起来就好了，你没必要跟着吧。”
　　“我也想看看自己的义肢有没有什么改造的余地，加点武器什么的。”
　　“哦，那好办。”神宫拓也伸出一只手，“你把腿拆下来我们带过去，你自己找根拐杖拄着打车回家就好了。”
　　“这就不劳我们的小天才同志费心了。”洛克哈特笑着回握住神宫拓也的手，后视镜中某人吃瘪的脸很是有趣。
　　“玛基，你是不是平时也挺辛苦的。”我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蓝发少女。
　　她飞快地在平板上打字，随后播放：“已经习惯了。”
　　很快，我们在一处临近海边的仓储区停好了车。今天的风还挺大，凌乱的黑发糊了我一脸。同样困扰的还有玛基，她悄悄戴上了兜帽。
　　“哪个是迪乌斯?玛基纳先生的仓库？”洛克哈特望着一排排四方的平顶建筑提问。
　　“你所看到的，都是他的。”不知为何，神宫拓也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得意，“所以我也拿了一两间用来堆我自己的发明和杂物。”
　　“他平时就住这里吗？”
　　“住不住不知道，他是私生活保持神秘派，但是搞研究和做实验肯定是在这里。”
　　“那他现在在哪个仓库里呢？”
　　“实话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平时很谨慎，也不分享坐标什么的。”神宫拓也伸了个懒腰，“一会儿等门卫到了就知道了。哦，来了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远处出现了一团黑色的身影，随着距离的缩短，一只威风凛凛的杜宾犬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神宫拓也热情地揉了揉狗头，动物也回应他的抚摸，原地踏着小碎步，扭动着屁股。
　　“这就是门卫？”洛克哈特有些哭笑不得，“我还以为是人或是机器人。”
　　“机器人容易被黑掉，那个人信不过。”神宫拓也伸手去探挂在杜宾项圈上的圆形银牌，上面标着数字6，“当然，小动物也有损耗。这只我其实也没见过。但我在迪乌斯那边留过气味，所以它认得我。它们非常训练有素。”
　　“看出来了。那我如果一个人摸到这里的话，是不是会被咬死？”洛克哈特笑道。
　　“是的。”神宫拓也严肃地说道，“所以我劝你也别打什么坏主意。”
　　“哎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职场新人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我也就提醒你一下。”神宫拓也轻轻拍了拍大型犬的背，“好了，带我们去见你的主人吧。”
　　跟随着杜宾健步如飞的飒爽背影，我们终于来到了某个看似和周围没什么两样的仓库入口。但是一旦踏入内部，就会发现两侧的墙全都有门相通，甚至还有通往地下的楼梯。
　　“欢迎诸位远道而来。”迪乌斯?玛基纳先生从一张堆满设计草图的书桌前起身，他看起来和我记忆中的没什么变化，甚至连发际线也没后退。
　　倒是纳什?洛克哈特反应比较大，他激动地上前和对方握手，“见到您实在太荣幸了。您和我想象的样子不太一样。”
　　“哦，是吗？那一定是拓也描述得太公式化了。”年约四十，穿着白底浅灰色竖条纹衬衫、黑色西裤，戴着藏青色领结，夹着同色背带的男人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穿着印有高校logo的t恤，乱蓬蓬的中长发，耳朵上架着一支黄色铅笔，不修边幅的怪人？”
　　“没准是另一个极端呢。”洛克哈特笑道，“披着白大褂，戴着学究气的眼镜，沉默寡言地伏在案前。”
　　“有过，幻想自己会得诺贝尔奖的年轻时候。”迪乌斯笑了，额前那一小撮旋起的头发随着身体的起伏微微颤动。那恐怕是这位科技部首席最有趣的外貌特征，轻薄的刘海和其余服帖的麦色短发格格不入，它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钩子，是由每次沉思时笔杆缠绕发尾久而久之形成的天然弧度。“现在已经没有那种雄心壮志了，只想依着自己的兴趣随便做点东西，然后解决一些朋友的烦恼。”
　　说完他走到刚才所在的桌前，拨开一堆纸，取出了一粒黑色纽扣似的小玩意，然后置于手掌，摊开给纳什?洛克哈特，“才第一次见面，不用送礼，太客气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是一个洛克哈特新安的窃听器，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但是三七分青年面不改色心不跳，收回了自己的小玩意，“我现在明白您为什么是首席了。”
　　“只是多失败了几百次实验，多浪费了几十年青春而已。拓也和玛基今后会比我更有作为的，你们年轻人好好相处。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也尽管提。”迪乌斯轻描淡写地说道，目光一一扫过刚才提到名字的人，最后投向了我，“见波你的问题我已经从拓也那边听说了，一会儿我们重现下当时的情况。机器你带来了吧。”
　　“嗯嗯。”我点了点头，举起手里的箱子，“还有我想再确认下若草在不联网情况下可以正常使用box吗？如果有隐忧的话，还是让他不要使用了。”
　　“这个没问题。在你送给他之后，他先拿给了我，我已经全部检查过并改造成最适用于若草的机器了。安全性不用担心。”迪乌斯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往仓库深处某片电脑区域走去，“不过对他而言，只是可以读点新鲜的数据而已，没有我们人类从中获取的乐趣那么多。不过你送给他的礼物，他还是很喜欢。”
　　“若草能够喜欢就好。”我心里很是欣慰。
　　与此同时，迪乌斯?玛基纳先生已经把数据线插上了box的主机，电脑屏幕上跳出了一个简洁的黑底绿字弹窗，看起来像是在自动跑什么程序。我是基本一行字也看不懂，但是神宫拓也和玛吉看得津津有味。
　　“啊。”男人突然错愕地吐出一个单音节，“你系统设置用户信息的时候是联网的。”
　　“是的。”我蹙起眉，没懂其间有什么问题，“是强制的流程。”
　　“但是你网络没有挂代理，手机也是用的真实号码。”
　　“手机号那栏应该是紧急情况时给附近医院联络用的，所以我填写的真实信息。在设定完之后，我使用时应该是未联网状态。”
　　“哪怕是那个电子幽灵出现的时候？”迪乌斯?玛基纳说。我想对方指的应该是水母人。
　　“是的，拓也检查下来是那样。”
　　“哦，那就肯定没错了。”迪乌斯先生十分相信小天才，但他的眉头还是紧簇着。
　　神宫拓也也意识到了对方不自然的神色，“出什么问题了？”
　　“见波的号码暴露了，你们恐怕也需要搬家。下次他使用时你帮他改一下网络。”
　　“等等，第一个分句我可以理解。”神宫拓也试图理清其中的逻辑，“四舍五入地址也公开了，我也能懂，但这种信息差不多都是透明的，只要想看，谁都能看，就像是海水中的一滴水，需要担心的点在哪里？”
　　这回我先反应了过来，“如果有人就是想要找到这特定的一滴水。”
　　“发生了什么？”一旁的洛克哈特摸不到头脑。
　　“还是界人的历史遗留问题，那个midori事件，不清楚细节的话三色堇之会的档案里有。”神宫拓也重重地吐出一口气，“你那个手机号平时还用在哪里？”
　　“什么地方都有吧，超市会员、视频网站注册、邮箱认证……”我心虚地说道，“偶尔在出任务时也会留给路人，让他们有消息的时候联络我。”
　　“总之就是到处都有足迹是吧。”神宫拓也叹了口气，还是看向了迪乌斯，“所以这个信息对上了会怎样？”
　　“我不确定。以你们对玉虫制造的了解，他们会找上门来吗？”迪乌斯问。
　　“为了若草？从京都追到波士顿？”神宫拓也撇了撇嘴，“不会吧。界人你觉得呢？”
　　“我其实也觉得不会。成本似乎有点太高了。”
　　“国际航班飞飞不挺快的吗？”洛克哈特浇了一盆冷水，“大公司找个人出差分分钟的事。”
　　“这个你们自己考虑好。”迪乌斯先生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其余记录暂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运营也没有偷偷连上网络收集用户信息。你们实在不想搬家觉得太麻烦的话，删掉或者修改后台数据也可以，这些都是小事。”
　　“对哦。”神宫拓也恍然大悟，“这个好办！”
　　“等电子幽灵的问题告一段落后，有一个更紧急的事情我要和pandaman讨论。”迪乌斯说。
　　“是什么？”我问。
　　“是时候编写信息安全手册了。”
　　“呃……”神宫拓也突然面露土色，“大人，既往应该不咎吧？”
　　然而迪乌斯?玛基纳反问，“你看见bug会不抓吗？”
　　“只要能跑，我我我也可以接受鲨鱼头大象尾巴马腿的。”神宫拓也终究在干活和出卖灵魂之间选择出卖灵魂。
　　但是迪乌斯?玛基纳作为科技部首席还是说了不行。
　　“漏洞必须补上。这是为了你们外勤人员的安全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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