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丢之后

　　“你回来啦。”

　　看到贺白，蒋沐凡微微的笑了笑。

　　贺白见他醒了，淡淡的问：“怎么睡这儿了，不怕缺氧吗？”

　　“不会吧？”蒋沐凡道，语气中带了丝酒后的赖皮，“要是会的话你早都叫我了。”

　　说着，蒋沐凡躺在温暖的水里动了动。

　　可能是一个姿势保持太久，胳膊腿竟麻了，让他不禁“啊”了一声。

　　贺白坐在一边身型不动：“躺麻了？”

　　蒋沐凡皱着眉：“嗯”

　　贺白：“还喝酒了？”

　　蒋沐凡面色红润的傻傻一笑：“……嗯。”

　　贺白轻哼一声：“你倒是会享受。”

　　“这就叫享受了？”蒋沐凡若无其事的仰起了头：“——我这是苦中作乐，你那才叫享受，跟大美女约了一晚上会。”

　　他忍着身上的酸麻，侧过了身子，眼神飘忽的冲着贺白问：“欸，约会的感觉怎么样？今晚的演出看的跟前几天咱们一起看的滋味不一样吧？”

　　贺白懒得理，对蒋沐凡“啧”了一声，冲水里伸出了手：“别乱说，出来了。”

　　可谁知蒋沐凡才不接他的茬，他打开了贺白的手，趴到了温泉池边上，不服道：“我哪有乱说？你今晚不是约会去了？”

　　蒋沐凡挑衅的冲贺白眨了眨眼睛。

　　“想姐对你感觉不错吧？我看她把妆都画上了。”

　　贺白：“……”

　　鬼迷心窍的，蒋沐凡只觉得自己内心的憋屈压根就无处释放，只能难以控制的被化成一把一把尖利却单薄的小刀子，尽可能的往贺白身上不痛不痒的扎着。

　　“啧，以前没觉得，现在忽然把你俩放一块儿，感觉看着还挺般配，你别看人家可能大你两岁，可站在一起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你这严肃正经的面相，说你比她大五岁都有人信…哈哈哈…咳咳咳…”

　　蒋沐凡心中酸楚的笑着，越说越来劲，甚至都开始咳嗽了起来。

　　正当他还想再说两句“祝你们发展顺利”之类的言辞的时候，贺白终于是听不下去了，开口扬声打断：“凡凡。”

　　贺白认真的唤了一声。

　　蒋沐凡抬头，眼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啊？”

　　空气在这一瞬间停滞，院中寂静无声，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没有。

　　他们所处的这处天台像是被上帝抽了真空，许久之后，贺白富有磁性好听的声音才在蒋沐凡上方慢慢的响起——

　　“你想好了？”

　　“……啊？”蒋沐凡借着酒劲，贪婪的望着贺白那深邃浓醇的眉眼，茫然道：“想……想好什么？”

　　他装糊涂，可贺白却不给机会。

　　朝前凑了凑，贺白那双深醇的眸子异常郑重的盯着蒋沐凡：“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贺白的瞳孔微微一收——

　　“想好了吗？”

　　蒋沐凡：“……”

　　又是一阵无声的寂静。

　　蒋沐凡放任自己在贺白的注视中只是短短沉沦了几秒，便及其克制的闭上了双眼。

　　咻……

　　骤然，真空被漏了气。

　　温泉水的叮咚，院里树叶的沙沙，被谁惊扰飞走的鸟，甚至是屋内时钟的滴答，此时此刻都有了声响。

　　蒋沐凡再次回到了现实。

　　他眼底没了那蜜甜的笑意，只剩下尽是锋芒的冷淡。

　　“嗯，想好了。”

　　蒋沐凡平静地说。

　　“你永远都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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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他没再躲闪贺白的眼神，毫不畏惧的盯着贺白的脸。

　　只见贺白也是神情自若，就像是在听一个不重要的小故事的结局一般。

　　忽然贺白笑了，可这笑容里带着一丝恼怒。

　　贺白道了一声“好”，站起了身缓缓朝后退了一步，和蒋沐凡保持着半米的距离。

　　冷着眸子，贺白居高临下的看着池子里湿漉漉的蒋沐凡，顿了一顿毫不留情的张开了口——

　　“那你敢当着我的面从这池子里出来吗？”

　　蒋沐凡：“……！”

　　如一记重锤，蒋沐凡被贺白的话震的梗住了——

　　贺白看到了。

　　自己从醒来看到他开始，就对他产生了龌龊的反应。

　　他看到了。

　　“……”

　　蒋沐凡的脸越发的红，愣在原地不敢说话，看起来竟是有些慌张。

　　可贺白才不心疼他，依旧不依不饶的逼问：“你敢吗？”

　　“你敢面对我吗？蒋沐凡？”

　　贺白的声音里带着痛楚，蒋沐凡能听得出来。

　　蒋沐凡望着贺白再次蹲下了身子，惋惜的看着自己，悲哀道——

　　“奇了怪了……之前那个横冲直撞一往无前的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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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双黑而深的眸子此时就像是在审判着谁一般。

　　贺白的不甘与恼怒，蒋沐凡觉得自己可能是明白的，毕竟曾经在他的穷追不舍下，他们两个的这场禁忌之恋也就差临门一脚了。

　　而如今自己却忽然翻脸不认人，贺白怎么能无动于衷？

　　蒋沐凡不盼着贺白能理解自己，哪怕终成了怨恨，他都无所谓，毕竟当初是自己硬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他应当负这个责。

　　原本还底气不足的蒋沐凡，想到这里，又不禁苦笑了出来——

　　贺白这厮长进了啊，什么时候变成他成了敢奋不顾身的那一个了？

　　蒋沐凡感叹，甚是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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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可惜晚咯，现在踌躇畏惧，不敢面对未来的那个人，变成了自己了。

　　不自然的笑容在脸上一僵，蒋沐凡勉强的冲贺白提起了精神：“不好意思啊……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消失掉了，我也找不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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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的许久，贺白都在定定的注视着自己，那眼神让蒋沐凡看着心里直发颤，直到最后的最后，微热的水温已经让他浑身的神经变得麻木，贺白才平静的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我尊重你。”

　　一时间，蒋沐凡如释重负。

　　贺白说完，便不想再看到蒋沐凡这副要跟自己较劲，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站起来转身拿了个浴巾在手上，冲蒋沐凡动了动手指，岔开了话题：“行了，赶紧出来吧，泡时间太久对心脏不好。”

　　蒋沐凡虽没回话，但倒也是这么想的，他想赶紧逃离现场，能多快就多快。

　　可结果不知怎么的，他半躺在水里挣扎了半天，结果连站都没能站起来，全身软的不听使唤。

　　蒋沐凡：“……”

　　温泉池也就及腰的水，蒋沐凡对自己这说不清的状态有些尴尬。

　　“你…你等一下。”

　　他结结巴巴的在后面回话，声音有些不经意的喘。

　　贺白挑眉，这才注意到了蒋沐凡发白的指甲和嘴唇，还有那脑门上一层不太正常的薄汗。

　　“动不了了？”贺白俯下了身蹲到了池边。

　　温泉使人放松，也会麻痹人的感官，起初蒋沐凡是以为自己可能就是因为一个姿势太久，躺麻了罢了。

　　可都过去了这么会儿了，他也顺着浮力换了几个姿势，都还好好的，只是有点累。

　　那疲惫的感觉蒋沐凡归功给了刚才对着贺白羞耻的反应，但直到现在蒋沐凡才后知后觉的觉得——这累劲儿似乎有点反常。

　　他感到浑身无力，甚至还有点发冷，想要再加把油的从温泉池中爬出来，结果却因为没有力气而连连脱手。

　　心道了一声完蛋，蒋沐凡差点再跌回温泉池中。

　　贺白似乎是看出了蒋沐凡是怎么回事，出手迅速的一把拉住了蒋沐凡的手臂，这才没让人掉下去。

　　蒋沐凡赤裸着上半身，突然被贺白这么一捏，敏感的就要跳起来。

　　他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想要撒开贺白的手，结结巴巴的嘟哝：“我…我我…我自己来。”

　　只见贺白手下很紧，沉声只是扔了句：“别乱动。”

　　紧接着也不顾自己身上会不会被弄的一身湿透，扑下身子就要将蒋沐凡从水池里捞出来。

　　贺白把半个胳膊都伸进了池子中，胸口接触到了水面，顿时就湿了一大块。

　　他大手拦住了蒋沐凡的腰，核心使了把力，将蒋沐凡从水池里一把拖了出来。

　　蒋沐凡连滚带爬的被人拉上了岸，等脱离了这温暖的池水之后，贺白才放开了他。

　　然而气儿还没来得及倒匀，一股刺骨的寒意忽然袭来。

　　那刚才在池水中的无力感陡然成倍增加，再被这冷风一吹，蒋沐凡支在地上手就要撑不住。

　　眼前一黑，手下一软，直直的摔到地上——

　　“我去…”

　　伴随着蒋沐凡一声猝不及防的低吟，贺白也被吓了一跳。

　　他道了句“小心”，接着连忙扶住了蒋沐凡的肩膀，没让他脑门着地。

　　把人稳住了之后，贺白麻利的将刚才拿到手里的浴袍裹到了蒋沐凡身上，不由分说的将人囫囵个儿的打横抱了起来。

　　蒋沐凡被这身体上的不适整的头晕目眩，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贺白将他抱到了一侧的那个单间里，轻轻的放到了床上。

　　这一上床，蒋沐凡整个人就都软了。

　　他难受的缩成一团，感受到贺白拿掉了自己身上潮湿的浴巾，之后再用被子将浑身上下只有一条短裤的自己包了起来。

　　等都整理好了之后，贺白附身到了蒋沐凡身边，脸上才终于露出了点担忧之色。

　　“哪里难受？”

　　贺白小声的问，伸手在蒋沐凡冰凉的额头上摸了一把，给他擦去了脸上的虚汗。

　　这算是蒋沐凡人生中第一次正经的犯低血糖，跟医院那次彻底的不省人事感觉还不太一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就觉得半个魂都掉了似的，只能闭着眼睛在被窝里摇头。

　　“晕，没力气。”

　　贺白：“晚上没吃饭？”

　　蒋沐凡闷哼了一声：“没怎么吃。”

　　贺白一听，斜睨瞪了蒋沐凡一眼：“那你空腹还敢在温泉里这么泡着？”

　　“还喝酒，你这样泡温泉不等着出事呢吗？……”贺白忍不住念叨着，站起了身，“呆着，我去给你热杯奶。”

　　蒋沐凡没吭声，闭着眼睛受着训，接着就听到了贺白转身出去的声音。

　　吧嗒一声，这荒唐的世界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有地暖，很暖和，被窝里也不渗。

　　蒋沐凡在这天旋地转之中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似乎也没有很长时间——楼下燃气灶开火的声音衔接着嗡嗡的一阵并不吵人的闷响，一经结束没几分钟，房门就又被捧着一杯热牛奶和一盘热腾腾的饺子的贺白再次缓缓推开。

　　不知为何这响动让蒋沐凡的鼻头有些发堵，他躲避着内心总是会时不时涌上来的汹涌，听到了贺白开口叫醒了自己，问了句有没有力气坐起来。

　　蒋沐凡面色惨白的点了点头，被贺白扶着坐到了床头。

　　贺白顺手给他背上垫了个软枕头，将饺子端到了身前：“来，吃点东西，你应该是低血糖了。”

　　说着他用筷子夹了一个饺子，还甚是体贴的吹了吹：“我楼下搜了搜也没什么吃的，就下了几个饺子，你凑活垫一垫。”

　　其实贺白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没有办法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扔哪儿放任不管。

　　可蒋沐凡却坐在床上紧闭着嘴，无动于衷。

　　于是等贺白把筷子在人嘴边肘了半天的时候，才恍然过来——

　　蒋沐凡这是不论自己是生是死，都是要先把推开自己这件事放在第一位啊。

　　无奈的忍住了脾气，贺白叹了口气，妥协的把饺子放回了盘子里：“怎么，就当是在照顾弟弟都不能了？非等你死到这儿了晾凉了才行？”

　　“……”蒋沐凡抬了抬眼，没吭声。

　　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这毫无意义的行为实在有些幼稚，之后才伸出手把那盘饺子端到了手里，自己一个一个无声的吃了起来。

　　他手上没什么力气，吃相看起来还挺斯文，像是细嚼慢咽。

　　贺白在一旁坐着静静地等。

　　望着蒋沐凡一口接一口的往自己的嘴里塞，有些没能忍住的，给蒋沐凡手上送了杯牛奶，意思让他润润口。

　　蒋沐凡也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等不由自主的喝了一口，那隐隐地情绪终于趁着自己稍有不备的再次出现，犹如洪水冲破生锈的闸口，再无法抵挡的迸了出来——

　　这已经融入骨血的相处本能，怎么能是这么简单的就可以割舍掉的呢……

　　蒋沐凡低着头将脸埋得很深，不叫贺白发现。

　　终于，他主动的开了口，嗓音带着些平静后的嘶哑：“……我跟妈说了，我可能不喜欢女孩子。”

　　贺白坐在原处没动，也一点没有惊讶之色，少顷——

　　“我猜到了。”他淡淡地说。

　　蒋沐凡依旧闷着头，委屈的强忍住哽咽：“我没跟她说完……可我…可我还是后悔告诉她了。”

　　听完，贺白心里有些难受。

　　“我知道，没关系。”他抬手抚上了蒋沐凡冰凉的脸，深吸了一口气，温柔的说：“别怕，凡凡。”

　　“以后不管怎么样，都有我呢。”

　　“不会再有人抛弃你了。”

　　“是你哥也好，不是也罢，都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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