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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谈冥府之源
和牧云说了半宿的话,察觉天光有些亮了千乐歌才迷迷糊糊在他怀里闭上了眼。
闭上眼没一会儿,她那每日卯时就会醒的习惯袭来,便悠悠睁开了眼,盯着湛蓝的床帏迷迷糊糊看了会儿,神智回拢,平日这个点也该起床了。
她略侧头,牧云着白色里衣躺在一侧,睡相倒不似他平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模样,正经乖巧,头发凌乱搭在脑后,长睫低垂,呼吸均匀,尚在熟睡。
千乐歌看着他这副睡着了温润恬静的俊美,不自觉莞尔笑了笑,手往下去解他扣在自己腰上的手,她怕吵醒他,不敢用大力,而青年手掌如铁牢牢握着,又十分坚固。
折腾了会儿,千乐歌才将他手拿开,自己慢慢从被子里挪了出来,方站起身,一双手又将她搂住带回坐到了床上,人已贴在了她背上,脑袋搭在肩头,声音带着晨起困顿的磁哑:“千歌,去哪儿?”
千乐歌一顿,轻声道:“该起床了。吵醒你了?”
牧云脸埋在她脖颈间,微凉的呼吸扫过:“千歌未免太过勤勉,还早呢,可以多睡一下。”
千乐歌有些失笑的握了他手,安抚的拍了拍:“你睡吧,我去看看有没有新消息——”
她话音没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了:“阁主——”
山钎火急火燎跨入门内,面色凝重抬头,而后一眼叨中了她两,目光陡然惊悚了起来,手指颤颤巍巍指向了她身后:“牧云?!你,你两——”
她这骤然出现,千乐歌脑子迷蒙了一瞬,立马回头去看牧云,他听见声音直起头正皱着眉看去,那双眼已完全清醒了,白色里衣有些凌乱的挂在肩头,露出胸前小块苍白紧实的肌肤和旧疤,远远一看,好似什么暧昧的红痕。
千乐歌眉头一跳,连忙收手将他衣裳领口拉的严严实实的了,张开手遮住了,含糊不清道:“……山钎!转头!不准看!”
山钎向来很听她话,虽然对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还是喏喏机械的转过了身子:“……哦。”
牧云漫不经心收回目光,看着千乐歌这捏着他衣服捏的紧紧的,生怕别人看见什么的动作,嘴角有了一丝笑:“千歌,你紧张什么?是她,门都不敲就进来了,再则,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千乐歌咬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一侧他的外袍和中衣拿了过来,将他盖的严严实实,面上起了一丝绯红,囫囵道:“别,别说话了!快,快把衣服穿好!”
牧云轻笑了下,慢条斯理把搭在头上的衣服拉了下来,噙着笑道了声好。
千乐歌见他自己在一侧穿衣了,看着背对着他们挠头的山钎,才有些尴尬的揉了揉脸,也拿了一侧的衣袍穿上,道:“山钎,这时候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山钎仿佛这才想起,连忙转过了头,凝重道:“大事!!千机鸟刚带来的消息,九州放在各门各派的传送门有异,亡灵军被那些传送门,传送至九州各处了!!”
千乐歌面色骤然一变。
“所幸那些传过来的亡灵军不多,传送门也都在宗门之中,有修士抵抗,没有下到城镇里。”
三人行色匆匆走在阁中,山钎道:“师兄说,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毁了西北玉烽城的那一扇传送门,不然亡灵军会源源不断传过来,到时宗门就难以抵抗了。”
千乐歌皱眉:“玉烽城那扇?想都不用想,明纺笙肯定是守在那里的,把九州里的毁了不行吗?”
牧云走在她身侧,道:“恐怕不行。这传送门通俗来说,就是在空间之中开了几条直路,明纺笙将入口打开,就算毁了出口,这条空间里的路也还在,更坏一些的情况是,毁了原有的出口,这路总得有个出口,那出口的位置就变得随机了。”
千乐歌皱眉道:“也就是说,把出口毁了,亡灵军不会传到宗门,反而可能会在中途某个地方出去?!”
牧云点头:“不错。”
千乐歌心头涌出不好的预感:“这下遭了。但凡看见它们从传送门出来,第一反应就是把门毁了吧?”
山钎挠着头,道:“师兄也这么说,所以千机鸟已往各州送信了,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千乐歌点头:“月阁有师兄坐镇,倒放心很多。”
她看向牧云,目光炯炯:“玉烽城现下风雪剑圣安杰以及古宸都在,也许,可以试试。”
牧云握住了她的手,坚定道:“试试。”
至千丈崖下的遁点,牧云伸手推开那扇玄铁的大门时,千乐歌侧头看他,声音轻轻:“在月阁下面设了一个遁点?”
牧云视线僵了一下,状似在专心致志看路,没看她:“之前有事才设这里的。”
千乐歌握了他手,扯了扯嘴角,还没说话,漫漫黄沙扑面而来。
两人跨出大门,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天幕边一片阴沉沉压城的黑潮。
方走出大街,她抬头在看传送门的方位,一白金色服饰的弟子走了过来:“玉烽城现在危险,怎么还在外面乱逛,快跟我们撤去安全的地方!”
千乐歌一看,这是剑魂宗的弟子,这是把她认成百姓了。
看来剑魂宗也已到了,正在撤离百姓,一看这街,空空如也,略有些断壁残垣,好似已经过一些打斗,但都不算大。
千乐歌问过玉烽城的传送门后,翻出山河剑,拉着牧云便往那处赶去了。
狂风之中,牧云环住了她的腰,低沉道:“千歌,恐怕你的担忧是对的,任光熹有问题。”
千乐歌侧头道:“怎么说?”
牧云道:“传送门,要大规模的传送,需要得到批准,任光熹有绝对的放行权利。他又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人怀疑。”
千乐歌皱眉:“但看剑魂宗弟子都在疏散百姓,他已是仙督,此局面于他有何利处?”
牧云摇头:“我也没想明白。”
山河剑至半空,玉烽城已在硝烟黄沙之中,轰隆哀鸣了。
戈壁荒凉,玉烽城作为大漠边缘关口,素有西北第一城之称,若要入腹地,或出大漠,都绕不开它,常住人口十五万余人,鼎盛繁华,也是仙门百家设立据点的不二之选。
只是现下,城里已一片狼藉,越往传送门,亡灵军肆虐过后的惨状便愈不堪入目,城墙倾颓,房屋街道翻出石块泥沙的筋骨。
再往前一看,一方耸立在黄沙之中,四四方方的石牌坊上,白衣青年执着青铜古剑,正立檐角,那方玄铁的面具仍戴在脸上,白衣飘飘,分毫无损的样子。
千乐歌视线在四周一扫,远处一白金色衣袍的青年和藏蓝色衣衫的男子正执剑朝他杀去。
正是赤霄剑任光熹和风雪剑圣安杰。
三人身法一沾即走,匆匆对了十多招,那白衣青年身影都没动一下。
千乐歌惊异道:“看起来一个剑仙和一个金仙之体合力,都近不了他身。”
牧云已伸手召出万象棍,化作了一把通体漆黑的剑,握住了她的手:“加千歌和我,就能近。”
他略侧了侧剑,剑身轰鸣:“近了身,就能杀他。”
千乐歌略一点头,祭出山河剑,刺了过去,加入了战局。
明纺笙若有所感,略侧了侧头,青铜剑硌住她的剑锋,眼眸微微一抬:“我还以为,你要等我把所有的金甲战士散出去,才会来呢。”
千乐歌一言不发,神情冷峻,山河剑架住他肩头,又被他很快震开,一把黑色的剑又接踵而至。
千乐歌只满心提气去攻,万象棍会滴水不漏挑开那把青铜古剑对她的杀意,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便让还要接风雪剑和赤霄剑的明纺笙略有不耐了,他收手一甩,荡开了四周的剑锋,冷笑:“你们不会这样天真,以为人多就可以杀了我?”
千乐歌落远了些,平复了下狂乱的灵气,握剑的手腕被震的发麻,还没喘口气,四周一片轰隆巨响。
千乐歌看着他高举的手,有些心悸的侧头一看,黄沙之中,亮起一盏一盏幽幽鬼火,无数骷髅骨军奔驰而来。
千乐歌心头一震:“蚩锦不是说十天?”
牧云沉沉看着那铺天盖地袭来的黑影,道:“她说最多,十天是最好的结果,看这情况,我们遇上最坏的结果了。”
一藏青色长衫的男子落至她们身侧,木头簪子挽着一缕灰白的发束在头顶,眉眼冷俊而儒雅,视线落在牧云手上那把黑气森森的剑上:“是千阁主?”
千乐歌看着他手上那把雪亮泛着冰蓝光泽的剑锋:“圣安杰,圣前辈?”
圣安杰略一颔首,又重新看了一遍牧云的脸,似在认他。
千乐歌侧了侧身,掩住了牧云。
他才挪开视线,去看那重重黑影往传送门去了,道:“传送门要毁,我和仙督牵制住菩提尊,劳烦千阁主和古宸掌门毁掉传送门。”
千乐歌摇了摇头:“你们牵制不住他,虽然这样说有些惭愧,但如果要一个人来牵制他,只能我来。”
圣安杰皱眉看她:“为什么?”
千乐歌无奈:“我不知,但这是他选的结局,圣前辈若不信,就试试。”
圣安杰略一点头:“好。”
千乐歌也不知他说的好是让她去牵制明纺笙,还是让自己去毁传送门,平息了呼吸一看,他已执剑朝那白衣人杀去了。
看来他说的好,是他不信,要去试试能不能牵制住明纺笙。
他去了,千乐歌便同牧云一起,去了传送门下,古宸带着弟子正起阵毁门,他身侧还有一个白袍的青年,眉眼生的实在过分妖异妩媚,面上没什么血色,站在一侧虽在帮忙,却好似没什么力气,懒洋洋的。
千乐歌盯着看了两眼,他若有所感,略侧眸看了过来,是一双极亮极透的狐狸眼,触及她略一眨眼,千乐歌好似被电了一下,连忙收回了目光。
听到他轻缓道:“哟,小牧云,我道上次去冥府不见你,原来是在佳人身侧。”
他略一打量他,挑眉:“耳坠子不错。很衬你。”
千乐歌一愣,看向牧云,原来相熟吗?
牧云面上亦浮出一丝笑:“泷前辈倒也一反常态,来救人了。”
那青年撇了撇嘴,声音也是软的一丝力气不用:“没法子,妻随夫纲。”
千乐歌微微一呆,还没反应过来,古宸咬牙切齿道:“叙旧的话能不能做完正事再说?”
千乐歌才回神,看着他这动作,道:“怎么做?”
古宸道:“把你们那尊贵的手伸出来,传出最大的灵力,我这阵便可以将其聚集到一点,尽快毁了这门。”
牧云屈指,像是从他身上召回了什么,又系在了千乐歌腰间。
千乐歌低头一看,是那枚能入遁空阵的圆镜。
听着古宸的催促,略一点头,正举起手还没运转灵力,一道剑锋自背后瞬息而至,千乐歌偏了偏头,山河剑正面迎击!
轰隆一声,飞沙走石,气浪轰鸣。
明纺笙执青铜剑同她不过毫厘之间,万象棍剑锋亦挑在他剑身之上,他冷冷道:“既然来了,你知道我想要的对手是谁!”
千乐歌侧头一看,圣安杰已执剑落到了一侧,皱眉看着她们了。
她提气一荡,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和牧云站在一起,眉眼冷冷:“好,你想死,那就来打。”
千乐歌屈指化力,提剑而上。
地上弟子们都被方才那一击的灵力场荡的东倒西歪,阵也要散了,古宸咬了咬牙,看着越来越近的骷髅骨军:“还要时间!”
圣安杰看着那三道人影打远了,才略使力,挥出了一剑,将密密麻麻飞驰前来的骷髅军荡开了。
任光熹擦了擦面上的血渍也落了下来,看向古宸:“他太强了,古宸真人,我知道你有法子,快把你的法子说出来罢!”
古宸端坐着,拂尘搭在肩头,愤愤道:“现在没法子了!哪有法子,想法子还不如快点来帮我毁了这门!”
任光熹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伸出了手。
这边千乐歌越打越心焦,太强了!
她和牧云一起都只能堪堪防住,出招的机会少之又少,山河剑每每至面庞都会被他挑开,下一刻又是青铜剑无穷无尽的攻势。
再下一次山河剑硌住他剑锋时,明纺笙不耐道:“太弱了!你的剑还不够狠!”
言罢,剑锋一斜,直往她脖颈处来,千乐歌看着山河剑抵在他心口的位置,眉眼闪过一丝狠戾,倒看看谁的剑快!
不退反进,脚下直直朝他压去,耳侧像当啷一声脆响,千乐歌余光一撇,她肩头的剑已被人弹开了,怕伤到她,来人用了肩膀来抵。
千乐歌心头一跳,山河剑刺出,勾起!
明纺笙略侧了侧身,极快一掌,将他两打开了些。
千乐歌脚下不稳,扶住了牧云,一摸,他那左手上的衣袍已有些濡湿了,一抬手,染了一手鲜红,她心头一颤:“牧云!”
牧云眉眼沉沉看向明纺笙,右手执着剑,侧眸看她,淡淡道:“千歌又这样。”
继而抬眼道:“伤到他了。”
千乐歌平复了下呼吸,这才顺着看去,青年那身白衣上,从心口至腰间,终于,染上了一道鲜红的血渍。
他自己拿手抚了抚,并不在意,嗤笑:“如果你只能让我受这样的伤,可阻不了我。”
言罢,屈指,青铜剑直朝脚下古宸起的阵而去,只一瞬就掀开了那些弟子,骷髅骨军的速度也肉眼可见的快了起来,如果方才是小跑移动,现在就是大跨步的飞驰而来,卷起阵阵黄沙,如潮水般朝传送门涌去。
她看见了风雪剑和赤霄剑的剑芒,在黑潮之中荡开,就好似在水流里掀开了一道巨浪,阻击了一瞬,但于事无补。
那些奔腾的黑影极快朝门里涌去,震的地面轰隆作响。
传送门能抑制修士灵力,对这些毫无灵力的亡灵军自然毫无作用,它们这一入,顷刻能至九州之内,那些宗门弟子怎可能是其对手?
千乐歌心头一颤,屈指提气,重新跃了过去,和他对了起来:“停手!”
明纺笙接着她的招,眼眸冰冷:“杀了我,就能停手。”
他认了真没过两招,千乐歌便被制住手腕,他松松一提气,她手下一松,山河剑从她手里落了出去,她咬了咬牙,提气一掌压下,想将两人打开些,但明纺笙死死擒住了她手腕,不让她离开:“就这点力度?!不够!”
千乐歌受制于人,心慌意乱,满心都是想挣脱,古宸远远在地上看见,大喝:“给她万象棍!!”
牧云正落在她身边,剑正横在明纺笙肩头,闻言面色一变,极快就要收回剑。
千乐歌侧头一看,左手轻轻一搭,在他收剑之前握住了那把通体漆黑的剑锋。
好似窒息的潮水涌来,顷刻淹没了她。
耳侧是万鬼同嚎,而她在不停的下坠。
一只冰冷的手一直死死拽着她,好似只一个瞬息,她略睁眼,从那冰冷的潮水里破水而出,剧烈的咳了起来。
她被一双手扶着,大口大口喘息起来,看清了这是地面,地面上沙砾染血,她双膝跪在地上,耳朵里仍有轰鸣,她闭了闭眼,看见牧云有些焦急的面容,好半晌,才听清他在叫她。
她定了定神,才捧住了他的脸,看着他唇边的血渍,有些恍然:“怎么……”
她一看,自己手上,全是鲜血。
越过他往四周一看,这里有颇大一个陷在沙地里的坑,她和牧云正在坑底,传送门的遗骸四散,已被打的稀巴烂了,连同一起打烂的,还有那些森森白骨,它们散落各处,但,没有再聚合起来。
她视线扫过陷在坑沿边站着,眉眼凝重的圣安杰和古宸,捂了捂额头,低喃:“我……这是,明纺笙呢?”
牧云将她抱住了,声音低沉:“被你打入传送门,不知道传哪儿去了。”
千乐歌揉着额头,猛的想起:“传送门?那他过去岂不应该会灵力低弱?”
她撑着地面,踉跄的站起来:“正是杀他的好时机,快——”
却又在下一刻脚下一软,倒在了他身上,她拿手一撑,摸到他手上那濡湿的血渍,心头又一紧,忙去掀他的衣袖:“我看看——”
牧云止住了她的动作,将她面上有些凌乱的发抚开,道:“若真的会让他丧失灵力,要恢复灵力起码也要四五日,不急着一时。先别管那些了,头不痛吗,千歌先调理下自己这身乱窜的灵力罢。”
那狐狸眼的青年蹲在坑边看她,饶有兴致:“你可知道你刚才有多厉害?都有这么厉害的人了,何必怕那菩提尊了。只要再拿着万象棍和他对一对,顷刻就能解决这些事了。”
牧云抬眼看他,冷声:“泷前辈,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那人耸了耸肩,撇嘴:“圣安你看他,我不过说了个这,就要凶我。”
圣安杰凉凉看了他一眼,将他拽着拉到了身后:“你但凡少招惹那姑娘,他能凶你吗。”
那青年瞪大了眼:“我什么时候招惹她了?!”
话音一落,千乐歌盘膝坐着调理的身子一顿,一口血涌了出来,继而身子一软,倒在了牧云肩头。
牧云一愣,连忙扶住了她:“千歌?”
千乐歌无声无息倒在他肩头,毫无反应。
牧云反手搭在了她脉上,眉眼沉沉。
古宸从坑沿也梭了下去,近了她身:“我看看。”
把完脉,他面色亦凝重了:“她制不住万象棍,阴煞之气入体反噬了。”
■
千乐歌再醒来,看见了月白的轻纱,从头顶洋洋洒洒倾泻下来,她吸了口气,回忆起晕之前的事情,忙不迭坐了起来。
一坐起来,头晕更甚。
一只手便扶住了她:“慢一点。”
千乐歌顺着看去,青年坐在床边,墨发垂肩,耳侧玉坠轻摇,散着幽幽的寒光。
千乐歌捂了捂头,道:“怎么回冥府了?”
牧云放开了她,道:“我开了遁点,千歌这身体也要找医师看看。”
他一说医师,千乐歌顷刻回忆起他那一手鲜红的手和唇边的血渍,忙坐了起来,去解他衣服,语气有些急了:“伤的怎样?”
牧云微笑着捉住她的手:“不是什么大伤,已让黄忠看过了。”
千乐歌皱着眉,定定看着他:“我看看。”
牧云挪开目光,道:“别看了。亡灵军虽大半被千歌毁了,但还有在传送门毁坏之前入门的,数量不少,九州各个传送门毁了五个,有五路都失去了踪迹,千歌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千乐歌已伸手将他肩头衣服扒了下来,刺目的鲜红映入眼底,他这整条手臂,从肩头往下至小臂都被震出破裂的细密伤口,血肉模糊,她有些恍然的伸出手指,却又收了回来,酸涩的去看他:“又骗我,这是小伤?!”
牧云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才自己将衣服捞了回去,侧过了头,淡淡道:“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千歌为了刺他一剑,自己命都不要了吗。”
千乐歌闭了闭眼,略抬手手指拂过他唇角,颤声:“这伤不会让你有内伤,我拿了万象棍,又伤你了?”
牧云反手握住了她手,沉沉道:“这次,千歌醒来的时间比之前更长,更难叫醒,你不能再拿它了。”
千乐歌有些悲伤的看着他:“若有下次,离我远一些,我不想再看到牧云在我手里受伤。”
牧云轻轻扯了扯嘴角:“可我也不想千歌变成那副样子。”
他轻轻抱了抱她,慢慢抚着她面颊,收敛了些心神:“明纺笙失去了踪迹,九州都在找,被传送过来的亡灵军数量也不少,各宗门难挡其锐,到处都差人打架呢。传过来能确定的四个方位,一个圣安杰他们去了,一个鉴心门傅柏崖和蓬莱仙守着了,还有一个方位是古宸和任光熹,最后泽州的离月阁不远,千歌不在,凭司马青和山钎,恐怕情况危急。”
千乐歌脸埋在他肩头,缓了一下,睁开眼:“好,回月阁。”
行在路上,千乐歌想起那白袍狐狸眼的青年,问道:“那位泷前辈,牧云看着和他颇熟悉。”
牧云道:“算不上熟悉,只是相识。他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每年会回沧源黑沼林寻药引,偶然遇见打过两场架。他性子熟络,爱交朋友,也爱在鬼门关鬼混,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千乐歌忆起他说的话,结结巴巴道:“他他他,他和圣安杰是——”
牧云莞尔一笑:“嗯,道侣。圣安杰执风雪剑守染也城便是因为他,他们的故事说起来就太长了,泷泽川最开始也不姓泷,是沧源里的人,姓闵,风雪剑最开始也是闵家的。待此事了了,再细细讲给千歌听。”
千乐歌听的似懂非懂,略颔首:“好。想来他们二人走在一起,会比寻常的更加艰难。”
牧云像是想起了什么,道:“说起他,倒想起了一件事,千歌猜猜,闵家最开始是从哪里搬来冥府的?”
千乐歌侧头看他,道:“牧云这样说,难道我知道这个地方?”
牧云颔首道:“不错,而且我们还都去过。”
他道:“龙王村。闵家最开始,是从龙王村搬来的。”
千乐歌顷刻回忆起,那龙神,或者说是明纺笙在蜃景里在龙王村带走的那些人,难道,他是带到了沧源来?
千乐歌抬头,看着那四面巨大的铜镜,因为惧怕阳光,所以住在了这暗无天日的冥府,用铜镜来反射光线?
她有些惊异道:“难道冥府最开始,是明纺笙修建起来的!?”
牧云抱着手走在她身边,点头:“不错,确实是他带着人来了这儿,又建造了铜镜照明,这铜镜周边起了个法阵,可以压制修士,不知道为什么做这个,猜测可能当时他正在被玉符门的人追杀,做来抵御的。不过后来这些从龙王村里带来的人大多都被他杀了,只剩了零星几个人,我们在蜃景里看见的那个,捂着头说‘让我死让我死’的那个老头,就是活下来的一个,也是闵泽川没有血缘的爷爷。他当日和那几个尚活着的出门去了,才躲过一劫。”
他道:“当时这边正逢战乱,颇多流民入了沧源,躲进了冥府,这便是第一批入冥府的人了。那老头收留了一对夫妻,便是闵泽川的父母。”
千乐歌看着他这抱胸的动作,看了看好几眼,还是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手臂自然垂了下来。
牧云见她要来牵他,自然乐意之至,任由她牵了,同她十指扣住,自顾自道:“后面便是千鸩羽出现了。接手了冥府,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应当是他发觉这里面有长生的人,所以留下来探查原因,那些经由明纺笙能长生的人,最后也都寿终正寝了,也应该是因为千鸩羽的原因。”
他道:“因为他们没有长生活下来,我一直没往这方向想,今日千歌问起他,才想起这事。”
入了一方漆黑的房间,推开木质的大门,寒凉的空气涌入,四周都是刀剑相击的颤鸣。
詹松苓执剑挑开重重压在肩头的铁斧,俯身一旋,将四个马蹄齐齐砍断,跃到一边,看着那骷髅骨军栽倒在地,略屈指,给剑身上了一层厚重的灵力,一剑刺出,碎了这骷髅的身躯。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一月白弟子服饰的少年走近:“师兄,百姓大部分都撤到了兰汐镇了。但有一队外出做活的,还未寻到踪迹。”
詹松苓点了点头,抬头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骨群好似连绵不绝直到天幕似的,道:“找,找到了尽快撤进去。城门一定要守好,不要让它们入了城镇。”
话音一落,两把长戟一左一右朝他两刺来。
詹松苓抬起有些酸软的手执剑挡了,被压的往后退了几步,正咬牙想挑开时,一柄青白薄剑斜斜插过,剑身一偏,毫不费力打开了那重若千钧的铁戟,气浪轻轻一荡,将那两个骷髅军掀开了数十米。
詹松苓见着这把剑便心头一喜,抬头一看,那剑飞快回到一只玉白的手里,来人着淡蓝泛青的衣袍,浮光涌动,发丝衣角在寒风中猎猎飞扬,眉眼清漠,仙气凌人。
在她身边,墨衣玄袍的青年寒眸冷色,玉坠衬着银饰轻摇,凛冽锋利,冷锐俊美之极。
詹松苓心头霎时松了口气,至了近处:“师父!师丈!”
千乐歌看着他这副脏兮兮但仍神采奕奕的模样,道:“嗯,辛苦了。”
詹松苓胡乱抬袖一抹脸,满不在乎:“是弟子应该做的。”
千乐歌略一颔首,道:“这些骷髅军要全粉碎了才聚不起来,你们打起来太费力了,我来。现在交你另外一个任务。”
詹松苓站直了身体,严肃:“好!”
千乐歌掂了掂山河剑:“看好你师丈,不要让他拿剑动气。”
詹松苓满心以为她要给自己一个很难完成或者说是很重要的任务,闻言有些迷茫的看向那墨衣玄袍的青年:“啊?”
牧云听到师丈二字眼里有了一丝奇异的光,听到后面有些古怪的挑眉,歪了歪头看向她:“千歌?”
千乐歌略侧头对他道:“还要动,伤要不要好了。”
又侧头对詹松苓道:“记住了?”
詹松苓将他一打量,青年仍然气定神闲,站的从容,没什么受伤的姿态,但见他师父如此严肃,便正色点头:“是!弟子记住了。”
千乐歌便提着山河剑,迎着肆虐的亡灵军去了。
詹松苓站在一侧,收回目光,灼灼的盯向牧云。
牧云凝神看了一会儿,见她游刃有余才收回目光,侧眸瞥了他一眼,浮出不耐:“不要这样看着我,去做你自己的事。”
詹松苓坚定摇头,立的端正:“师父说让我看着师丈。”
牧云眉眼的不耐便浮出一丝无奈。
一直到天幕将息,千乐歌才甩了甩有些酸麻的手腕,将山河剑从那最后一堆骨粉里召了回来。
看着那队背着背篓拿着农具的农户入了兰汐镇,月阁的弟子正守在门口,千乐歌抬头看着兰汐镇三个字在夜幕里散出幽暗的光芒,慢慢抬手抹了抹脸上的薄汗。
一方带着冷香的手帕擦过她额角。
千乐歌愣了愣,侧头去看,牧云拿着手帕正替她擦脸,目光柔和的扯了扯嘴角:“千歌倒是不计前嫌。”
千乐歌满不在乎揉了揉脸:“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杀。”
她方说完,看见牧云身后,叽叽喳喳的弟子正掩唇低语,目光如炬的扫视她两:“这谁呀?”
“这你还看不出来?!”
“可是阁主不是……”
“不过他有些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
“咳!城门不用守了?受伤的师兄弟不用照顾了?怎么在这儿说闲话!”詹松苓状似严肃的走到那群弟子中间,打断了他们的闲谈。
那些弟子并不怕他:“师兄,我方才听见你叫他——”
“他和阁主是……”
“好了!赶快去做事!”詹松苓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将那些弟子轰散了。
片刻后,几人围坐在火堆边。
司马青收回手,将银针排开,有些疑惑的看牧云:“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那个明纺笙如此厉害吗?”
牧云收回手,笑着露出尖尖的齿看他:“你是不是把错脉了,没多严重罢。”
司马青对着他这沉沉好似警告的目光,疑惑的回望,虽不知为什么但还是闭紧了嘴没再说了。
千乐歌一言不发,坐在一侧在看司马青给他下针。
山钎倚在一侧揉着自己手腕,苦恼道:“这些骨头架子可真烦人,出来又不出来完,偶尔冒一个出来,害得我们都要在这儿守夜,不能回阁休息。”
詹松苓抱着膝坐在一侧,坐的近了他才看清,他师丈耳侧带着的玉坠,十分眼熟,心道师父要青玉原来是做这用的,便心神飘忽了下。
须臾,净白带着人下山给她们送了吃喝。
在听说这不是他做的,众人正经严肃的表情才缓和了,去端了碗舀饭吃,看着那熟悉的人在四周毫不见外的游荡,千乐歌看了半晌,出声道:“黎辛,你不是要去找千鸩羽的尸首吗,还在我阁里做什么?”
黎辛亦拿着勺子在给弟子添饭,对这些弟子一口一个谢像是觉得颇有意思,深以为然的受了,闻言,怒道:“我在帮你做事哎?你就这么对你叔?一点礼貌没有,不知感恩。”
净白坐在她身边,没管他,支着手烤火,温声道:“这传送门被毁了五个,至少有五队在门里失去了踪迹,月阁下面没有传送门倒是陆陆续续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两个出来,瞧着是要要在这里开一个出口往这边出来。”
千乐歌收回目光,嗯了一声:“若是朝月阁来倒是好事,只怕它们落在什么防守都没有的城镇,就不妙了。”
她复而问道:“明纺笙的踪迹,有消息了吗?”
净白摇了摇头:“没有。四个尚完好的传送门都没看见他的踪迹,怀疑还在门里。”
牧云托着腮在看那边给弟子舀饭的黎辛,道:“也许,是有人给他藏起来了。”
千乐歌回头看他,回忆了下几个传送门去布防的人选:“你是说他可能从四个门出来了,但是有人隐去了他出来的消息?任光熹?”
她揉了揉脸,道:“任光熹是有些奇怪,但他做事又让人抓不到错处。”
净白道:“对了,之前出了事之后,就在查紫道真人这派,找到他们真正的藏身之处了。”
千乐歌一愣,看向他:“在哪儿?”
净白定定看她:“白云山。”
千乐歌又是一愣:“白云山?”
净白略颔首,道:“青云门被灭门之后,白云山荒废,没多少人去过,他们住在偏远的青音峰,月阁上去寻人时,已人去楼空了。看着住了颇多年了。”
千乐歌怔住,呢喃:“青音峰,和青相峰挨的很近。”
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捏成拳头的手掌,牧云低缓的声音响起:“既他说千歌是他自己选的结局,那么,总要看着才放心,住得近才说得通。”
千乐歌感觉着他有些微凉的手掌,扯了扯嘴角,嗯了一声:“只是,我竟从未发现过身边有他的踪迹。”
净白温声道:“不想他了。进入传送门的亡灵军不少,四个方位,来月阁的亡灵军倒是最多的,其他三个方位的亡灵军已消灭的差不多了,都在往这边赶来支援。”
千乐歌皱眉,道:“任光熹,这人实在奇怪,可又摸不准他的路数——”
就像你明知道这是个冷不防要出剑的危险,总时时防备,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剑,又怎么出剑,让人心神不宁。
牧云托腮道:“我倒有个猜测,明天也许能试试他。”
千乐歌侧头看他。
牧云看向在远处毫不知情兴致勃勃拿着勺子添饭的黎辛,勾了勾唇角:“只是,要一个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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