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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叙
暴雨冲刷着废弃植物园的玻璃穹顶,水流在龟裂的玻璃上划出蛛网般的痕迹,像无数条爬行的银蛇。温叙站热带植物物馆的入口,藤条在她身后轻轻摇曳,尖端的蓝光映着馆内的景象——巨大旅人蕉蕉叶片上,趴着些半透明的影子,它们的轮廓与人类相似,却长着植物的根茎,正随着叶片的晃动微微起伏,像是在呼吸。
她的指尖碰了碰门框上的锈迹,那里刻着模糊的“1998”字样。这是环界最早的实验基地之一,比“婚姻围城”副本的历史还要早二十年。三天前,顾境去北方追查环界余孽,她则收到匿名消息,说这里藏着能“稳定T病毒抗体”的关键数据。此刻雨水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不是新鲜的,是陈年血渍被浸泡后的铁锈味,让她想起“戒同所”副本地下实验室的气味。
【系统提示:检测到低浓度T病毒残留!环境内存在“植物共生体”(未登记感染体),特性:能吸收人类情绪转化为养分,偏好“孤独感”与“自我怀疑”。】
温叙的藤条突然绷紧,尖端刺入地面。蓝光顺着土壤蔓延,她“看”到地下布满了纠缠的根系,这些根系并非植物所有,而是由人类的神经与植物纤维缠绕而成,每根神经的末端都连着个小小的胶囊,里面封存着淡金色的液体——是被提取的“情绪结晶”?热带带馆中央大王椰树树早已枯死,树干被掏空,里面塞满了泛黄的实验日志。最上面的那本摊开着,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依稀能辨认出:“第37次共生实验失败,受试体精神崩溃,根系开始吞噬其四肢……” 日志旁边,放着个生锈的培养皿,里面的绿色液体已经凝固,表面却还在微微起伏,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呼吸。
“沙沙——” 头顶的玻璃穹顶突然传来响动。温叙抬头,看到无数片蕨类植物的叶子正在蠕动,叶片的背面长着细小的眼睛,瞳孔是透明的绿色,正齐刷刷地盯着她。这些“蕨叶监视者”是植物共生体的初级形态,它们不会主动攻击,却能将观察到的情绪反馈给核心母体。
她的藤条无声地窜上穹顶,蓝光在叶片间流淌。那些眼睛瞬间闭上,叶片蜷缩成球状,发出“滋滋”的声响——它们感受到了温叙此刻的情绪:不是恐惧,是一种冰冷的警惕,像寒冬湖面下的暗流。这种情绪对植物共生体来说是剧毒,接触到的叶片开始发黑、枯萎。
深入蕨类植物区时,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地面的积水倒映出扭曲的影子,不是温叙的,是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她的右手缠着绷带,正拿着手术刀划向自己的左臂,伤口处没有流血,而是长出了细小的藤蔓。这是“情绪投影”,植物共生体在读取她的记忆——那是她在“红舞鞋剧院”副本被基因窃取者划伤后,伤口感染T病毒的画面。
“放弃吧,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被病毒改变的怪物。” 投影里的女人突然开口,声音和温叙一模一样,只是带着种非人的冰冷,“顾境迟早会发现,你体内的抗体正在变异,到时候他会像砍断红舞鞋一样砍断你的藤条。”
温叙的脚步没有停顿,藤条尖端突然转向右侧的旅人蕉。那里的影子正在偷偷变形,根系从土壤里钻出来,像毒蛇般缠向她的脚踝——植物共生体的真正攻击来了,它们总是先以“自我怀疑”为诱饵,趁目标分神时发动突袭。
蓝光爆闪,藤条如利刃般斩断根系,绿色的汁液溅在积水里,泛起细密的泡沫。被斩断的根系在地上扭动,像被砍断的蛇,断口处钻出无数根白色的神经纤维,试图重新连接。温叙没有给它们机会,藤条化作火焰状,将根系彻底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植物烧焦的气味,混杂着淡淡的杏仁味——那是神经纤维燃烧的味道。
实验日志的第53页夹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个穿着旗袍的女人,站在大王椰树下,手里捧着盆罕见的蓝花楹楹”,花瓣是纯净的蓝色,像凝固的天空。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阿芷,共生成功的话,我们就去云南看真正的蓝花楹。” 字迹的末尾有个小小的“环”字印章,与环界标志一致。
温叙的藤条轻轻拂过照片上的蓝花楹,蓝光泛起柔和的波动。她认出这种花——在“校园霸凌”副本的林小满日记里,夹着片相同的花瓣,林小满说那是“唯一愿意听她说话的东西”。原来环界的实验,从一开始就瞄准了那些“孤独的灵魂”?雨林林区的雾气越来越浓,能见度不足三米。这里的植物共生体已经进化出更复杂的形态:捕蝇草草”的叶片变成了张开的嘴,里面长满了人类的牙齿;猪笼草草”的笼子里盛着淡粉色的液体,表面漂浮着指甲盖大小的指甲;最诡异的是那些含羞草草”,叶片被触碰后不会闭合,反而会伸出细小的触须,像人类的手指一样抓住东西。
雾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是首老旧的童谣:“蓝花楹,开满地,摘一朵,埋土里,等到明年春雨季,长出个,小阿芷……” 歌声甜腻得发假,像是用录音机反复播放磁带带已经磨损,每个尾音都拖着刺耳的杂音。
温叙的藤条突然刺向左侧的雾气。蓝光穿透雾气,击中一棵望天树树”的树干,树皮裂开,露出里面包裹的人类骨架,骨架的胸腔里,长着一株正在开花的蓝花楹,花瓣的颜色比照片上的更深,接近紫黑色。
“你找到我了……” 歌声突然变得清晰,从蓝花楹的花蕊中传来。骨架的手指突然动了,抓住温叙的藤条,指甲缝里渗出紫黑色的汁液,“他们说,孤独的人最适合当花肥……你不孤独吗?顾境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总在想,他会不会像那些副本里的幻象一样,突然背叛你?”
【系统提示:检测到强烈的“自我怀疑”能量波动!植物共生体核心母体“阿芷”已激活,正试图入侵温叙的精神领域!】
温叙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无数个画面:“友情背叛”副本里顾境被幻象迷惑的瞬间、“校园霸凌”副本里他短暂失神的侧脸、“幸福里”副本里他看着“模范夫妻”时的沉默……这些画面被无限放大,每个细节都被涂上怀疑的色彩,像生锈的钉子扎进脑海。
藤条上的蓝光剧烈闪烁,险些熄灭。她的指尖微微颤抖——这不是恐惧,是被戳中心事的刺痛。即使再信任顾境,独处时那些阴暗的念头也总会趁虚而入,像此刻缠绕着骨架的藤蔓,悄无声息地蔓延。
“你看,你和我一样。?阿芷芷的声音带着诱惑的笑意,紫黑色的汁液顺着藤条向上蔓延,“与其等他背叛你,不如和我融为一体,永远不会再受伤……”
蓝花楹的花瓣开始飘落,每片花瓣落地,就会长出一株新的蓝花楹,迅速开花、结果,形成一片不断扩张的花海。花海中浮现出更多的骨架,都是过去的受试体,他们的手都朝着温叙的方向伸出,嘴里喃喃着:“加入我们吧……”
温叙深吸一口气,猛地闭上眼。她没有去驱散那些怀疑的画面,反而任由它们在脑海中流淌——但这次,她看到的不仅是顾境的“瞬间”,还有更多:“婚姻围城”里他挡在她身前的背影、“红舞鞋剧院”里他为她斩断诅咒的果断、“万魂主宰”决战时他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有我”。
这些画面像阳光刺破乌云,将怀疑的阴影寸寸驱散。温叙猛地睁开眼,藤条上的蓝光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紫黑色的汁液在蓝光中迅速褪色、蒸发。“孤独或许是花肥,但信任是火焰。”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藤条从骨架的指缝中抽出,蓝光如潮水般涌向蓝花楹的花蕊。
“不——!” 阿芷发出凄厉的尖叫,紫黑色的花瓣纷纷凋零,露出花蕊中藏着的东西——一颗被蓝花楹根系缠绕的人类心脏,心脏的主动脉上,插着枚环界的实验编号牌:“受试体001 阿芷”。这才是她的本体,一个被环界当作实验品,最终与植物共生的可怜人。
温叙的藤条突然放缓了攻击,蓝光变得柔和,缠绕住那颗心脏,却没有继续伤害它。“他们骗了你,孤独不是原罪。” 她的声音放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看,蓝花楹在阳光下也能开花,不一定需要痛苦当养分。”
心脏的跳动渐渐平稳,紫黑色的汁液不再分泌。蓝花楹的根系开始松开,露出心脏表面刻着的字:“等一个人带我回家”。这些字被岁月磨得很浅,却依然清晰。
雾气开始散去,雨林区的植物共生体纷纷枯萎,化作黑色的粉末。玻璃穹顶的裂缝中,透进一缕阳光,照在阿芷的心脏上,那颗心脏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无数蓝色的光点,融入空气中。
温叙捡起雨林区角落的一个金属箱,里面装着她要找的“T病毒抗体稳定数据”,数据旁边,放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阿芷抱着一盆蓝花楹,站在植物园的门口,身边站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笑容干净得像雨后的天空——那是环界最初的研究员,也是日志里反复提到的“他”,后来因为反对实验被处决。
雨停了。温叙走出热带植物馆时,天边正挂着道淡淡彩虹虹,阳光透过玻璃穹顶的裂缝,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她的藤条轻轻拂过那些光斑,蓝光与阳光交织,在空气中画出细碎的金线。
口袋里的通讯器突然震动,是顾境发来的消息:“北方余孽已清除,明天回去,带了特产。” 后面跟着个笨拙的笑脸表情,显然是刚学会怎么用。
温叙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指尖在通讯器上敲出回复:“植物园的蓝花楹快开了,回来时记得带个花盆。” 发送完毕,她抬头望向天空,彩虹的尽头,一只白鹭正展翅飞过,翅膀划破云层,留下淡淡的痕迹,像藤条在天空写下的年轮。
那些曾经的孤独与怀疑,终究会像植物共生体的残骸一样,在信任的阳光下化作养分,滋养出更坚韧的藤蔓。而她与顾境并肩走过的那些副本、那些战斗、那些彼此支撑的瞬间,早已在藤条的年轮里,刻下了永不褪色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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