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梦长安十五年

　　引子：

　　这是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暴雨狠狠的冲刷着太极宫，天空轰隆隆作响，像只恶魔在咆哮一般。

　　屋内身着睡衣的中年人，看着伏案上册子的内容，心中一阵悲痛。

　　他一遍遍的翻看着，画册的内容一遍遍的上演着，如同真的血浆一样洒向他的脸面，血热，刺痛。

　　苍老的面容，出现焦虑难过的神色。

　　这本画册，是一个太子，谋反不成反自杀的图样，是太子李承乾谋反前，命人告发自己的证据。

　　紧接着谋反的声音四起，李承乾和侯君密谋造反的军队直接冲向太极宫。

　　不一会，又出现了另外一个声音。

　　护驾的李绩前来禀报：“谋反者已拿下。”

　　这场谋反很快就被平息了，像梦一样短。

　　李承乾步履蹒跚的走向父亲，他身着战服，头发湿漉漉，雨珠和血渍混合在他俊朗的面庞滑落。

　　一步一个脚印，来到父亲面前，平静的看着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谋反？”

　　“既然要谋反，为何还要透漏消息给朕。”

　　“你是恨朕，还是恨自己。”

　　李世民三连质问，像一头雄狮疯狂咆哮，悲痛万分。

　　李承乾看着父亲失望的样子，一句也没有解释。

　　他绝望的说：“儿臣不敢恨父皇，请父皇杀了我吧。”

　　李世民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李承乾是他一手培养的太子，对他的栽培可谓是尽心尽力，完全是被肯定的接班人，在他心里即便是太子坡脚，也未动过换太子的打算。

　　严格的教育下，使李承乾身心疲惫，从小亲眼见过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得到皇位的，大伯和堂哥的阴影从小就在心里埋下了根。

　　在他眼里，父亲更加偏爱于李泰，这让他的心里更加的不舒服，以至于整日幻想自己被杀掉，下场就像大伯那样。

　　_____________

　　正文：

　　李承乾最难过，最煎熬的时期，是他的母亲长孙皇后去世之后，孤独，疲惫，害怕，一下子涌入而来，只有称心的陪伴，让他的精神有了些许的安慰。

　　“殿下，要早些歇息了。”

　　称心过来整理床铺，他留了一盏灯，挑了一下灯芯，让它稍微暗一些。

　　李承乾起身走向床榻：“留下守夜吧”

　　“殿下，这.. 要不请太子妃过来吧。” 称心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厉害。

　　“不用，有你就行了。” 李承乾看着称心的脸，安慰道：“不要怕。”

　　称心安顿好李承乾，透过微弱的灯光看着他的脸，这几天他都是皱着眉头入睡，称心不自觉伸手去抚平他的眉间。

　　第二天清晨，称心帮李承乾整理装扮，他看着称心的脸。

　　五官柔和，皮肤白皙，宛如女子般的模样。

　　称心整理他胸口衣襟，微微抬头，两人呼吸靠的很近，他赶忙转过去，整理后面的衣领。

　　在太极宫门口，遇见了魏王李泰，李泰见兄长规矩行礼。

　　李承乾看了他一眼，没有做任何表示。

　　李泰也不以为意，反正他知道父亲宠爱于他，这一点就足够了。

　　此时的李泰被恩宠蒙了心。

　　东宫

　　“殿下怎么每次下了早朝以后就不高兴呢。”

　　称心在李承乾进门的时候就察觉他的心情，他细心的煮了茶，倒上一盏，端到李承乾的面前来。

　　李承乾慢慢品尝，没有回答称心的问题，只是夸赞道：“今日茶煮的不错。”

　　称心也就不在问了，帮太子研墨，整理纸张，他身材纤细，身着素衣，一举一动像极了女子。

　　李承乾再次拿起杯盏，不下心碰了到称心的手，他抬起眼眸，看了称心一眼。

　　“殿下，还要续吗？” 他心中隐隐害羞。

　　“好。”

　　李承乾看着称心的身影，有些恍惚了。

　　··

　　称心一如既往的为他梳洗穿衣，准备好他上朝需要的东西。

　　一早上，群臣议论纷纷，李承乾听起来像一场市集喧闹。

　　李世民：“太子对此有何看法？”

　　李承乾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父亲。

　　这些天，他觉得自己像行尸走肉一般，总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又看向其他大臣，都在等着他的回答。

　　长孙无忌提醒着：“陛下问，北方的旱灾的良策。”

　　李承乾怔了一下，他根本没有认真听。

　　这时，李泰发话了。

　　“儿臣认为，开仓放粮，安抚民心为重。”

　　李世民看向李泰，满意点头。

　　李承乾目光移到李泰的脸上，那得意的神情，真的想当场给他一拳。

　　结束后，长孙无忌叫住李承乾。

　　“太子今日神情不佳是为何？”

　　“舅舅。”

　　“最近是休息不好吗”

　　李承乾低头。

　　长孙无忌发现自打妹妹去世以后，这孩子就像是抽走了魂一样。

　　面对舅舅的慰问，他还是说了一句没事。

　　李承乾发现自己只要看见称心，心情才会有所好转。

　　今日休沐。

　　“殿下画的什么？”

　　称心看着李承乾画的每一张都一模一样。

　　“这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等我画好了，给你看。”

　　李承乾画后好把它们放在一起，然后翻动起来，画里的人物就开始走动。

　　称心眼睛瞪大：“哇，殿下好神奇。”

　　“呵呵，喜欢吗”

　　“嗯，喜欢，殿下哪里学来的？”

　　他顿了一下：“ 老师教的。”

　　称心回想了一下太子的老师，都是朝中大臣，各个正直到不行，看着也不像会这种东西的人。

　　“她是大伯的妃子。”

　　“哦？”

　　“我第一次见这个动画的时候，是在大伯的书房里，我和堂兄一起玩乐，正好她也过来，堂兄在她手里看到了这个，好奇询问，我觉得很神奇，于是向她讨教。”

　　“那这个妃子一定很受宠吧”

　　“嗯，不止大伯喜欢，父皇也很喜欢。”

　　称心眨了眨眼睛，不解。

　　他苦笑了一下：“送你了。”

　　称心看着手上的礼物，心中满是欢喜，从来没有人送过他任何东西，所以他很珍惜。

　　李承乾有过很多大臣做老师，每一个都在教他如何为人君臣，仁义道德的大道理。

　　他监国期间，也是称赞连连，赢得父皇赞赏，可近几年不知为何，这个衡量权利的标准，开始偏移。

　　这导致他看李泰的心态有所不同，越发觉得他会是第二个秦王，他开始比较隐忍，在后来，忍都不想忍。

　　他的顽固，叛逆，终将爆发。

　　他最舒服的课，是唐岚教的，她很善于倾听，懂得如何教育。

　　是他最放松的课。

　　李承乾看着眼前的老师，心里开始烦躁。

　　“殿下，您在这样，臣要禀报陛下了。”

　　李承乾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殿下去哪里？”

　　他不但不理会，头也不回。

　　“太子殿下。” 老师怒喊，把手中的书扔在了地上。

　　马厩

　　李承乾的脚虽然受伤了，他还是要任性的骑马。

　　愤怒的训着马：“你这畜生想杀了我不成。”

　　马儿不听话，他便把手上的鞭子对着它抽了又抽。

　　一鞭比一鞭狠。

　　称心见状赶紧阻拦：“殿下…”

　　李承乾像疯了一样，他把眼前的马儿当做李泰，简直是往死里打。

　　称心紧紧抱着李承乾的腰，制止他在做傻事，哭喊着：“殿下，你冷静一些。”

　　整个身子也跟着颤抖。

　　李承乾把手上的鞭子丢在了地上，呆呆的看着前方。

　　太极宫

　　李世民生气的看着李承乾：“高明，你昨日为何对老师做出非常不尊重的事情？”

　　“呵，他们果然就会告状。” 李承乾没有认错反而不屑。

　　李世民被他的态度惹怒：“你这是什么话？”

　　李承乾低头，看向地面，不理会父亲。

　　李世民重重叹气：“你这孩子，自从你母后走了以后你怎么了？”

　　他语气低沉：“母后… 我不知道。”

　　长孙无忌看着父子两个人，上前调和：“也许高明，一时还没有接受。”

　　李世民再次对李承乾说：“身为储君，要尽快走出来。”

　　李承乾看向父亲的眼睛，反问：“那父皇走出来了吗？”

　　李世民微微蹙眉，他越来越看不懂眼前的孩子。

　　长孙无忌感受到父子气氛不对，提醒着：“高明，不要这么和陛下说话。”

　　李承乾极不情愿的向父亲行礼：“儿臣唐突了。”

　　长孙无忌送李承乾走到宫门口，语重心长的说：“你不要因为青雀的恩宠影响到你，你是储君，他只是普通的皇子，你们不一样。”

　　这些天，长孙无忌也看出李承乾的心思，也听说了他的举动。

　　李承乾看着舅舅，倔强道：“谁会因为他。”

　　长孙无忌安慰道：“孩子啊，有什么心事可以跟我说，不要压抑着自己，都是自家人。”

　　李承乾眉眼低垂，又是什么也不说。

　　··

　　心情烦闷，李承乾带着称心出宫走走，来到长安酒楼，叫了吃食和果露。

　　称心看着李承乾熟练的点单：“殿下，经常来吗？”

　　“小时候和堂兄经常来。”

　　“哦。”

　　称心四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人来人往，李承乾却神情自然。

　　他说：“在外面不必称呼我为殿下，叫我高明就行。”

　　称心害怕摇头：“啊，这是殿下的名讳，小的可不敢。”

　　“没事，你叫殿下被人听去，岂不是更麻烦。”

　　称心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然后点头道：“嗯。”

　　李承乾看他乖巧的样子，忽然很想调戏他：“那你叫一声，我听听。”

　　称心害羞又小心翼翼：“高.. 高明 ”

　　“呵呵，怕什么，这里又不认识我们，放心大胆的叫。”

　　吃完饭，他们又去了街市逛了逛。

　　“这里好热闹啊。”

　　“殿.. 呃，高明以前也常来吗？” 称心跟着李承乾右侧。

　　“嗯 。”

　　称心左看看右看看，甚是稀奇，自入东宫以来，他就不曾出过东宫的门。

　　“高明，你看着这个。” 他拿了一个小拨浪鼓，摇了几下，咚咚响，觉好玩极了。

　　“还有这个。”

　　“高明，看它”

　　“高明 ..”

　　一路上称心好不开心，喊着喊着也顺了嘴。

　　李承乾看着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往日萦绕在心头的愁绪，在这一刻，竟如轻烟般消散。

　　“今天开心吗？”

　　“嗯嗯，开心。”

　　称心点头如捣蒜，脸上孩子般的笑容，他又说道：“高明，长安好热闹啊，你喜欢这里吗？”

　　李承乾望着街上的人流，街市买叫，烟火气息十足。

　　称心以为他没有听见，又问了一遍。

　　“不喜欢。”

　　李承乾侧过身看着他，语气非常冷漠，没有任何感情。

　　“为何？” 听到李承乾说不，称心很是惊讶。

　　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称心以为自己问错话了，赶紧追了上去。

　　他生于长安，长于长安，对于长安的种种也只是停留那个时候，自从他最在意的人去世后，长安对他来说，就是一座牢笼。

　　称心追着追着，停下了脚步，李承乾回头，见他看着卖糖人的摊子发呆，以为他想要吃糖人，便走了过去，温道：“怎么，想吃？”

　　称心摇了摇头：“不是 ，我只是想到小时候，我和阿娘在路边乞讨，有一名小公子过来和我们聊天，见我可怜，便把手中的兔子糖人送给了我，我和阿娘都舍不得吃。”

　　李承乾念叨：“一名小公子？兔子糖人？”

　　“嗯，应该是一个名门贵公子，没多久他的家里人就找来了，给我们留了一点钱财便离去了。”

　　李承乾仔细看着称心，问道：“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阿娘病故了，我再无亲人，本想一命了之，遇到了汉王，他寻了我去太常寺，在后来.. 就来到殿下身边。”

　　他抬起称心的下巴，俊俏清秀的模样，眼睛都藏着胆小与害怕。

　　“高明..”

　　“原来那个小孩是你。”

　　称心不解。

　　李承乾转身，慢慢向前走着，徐徐说道：“那名小公子，是我的堂兄，李承道。”

　　“啊？原来.. 我小时候与高明见过？” 称心惊讶又透着欢喜。

　　反到李承乾没什么表情。

　　“如果没有父皇的谋反，今日的太子便是他，小时候我最喜欢去东宫，如今我最讨厌东宫。”

　　称心被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满心慌张道：“殿下，可不敢这么说。”

　　李承乾冷哼了一下，继续往前。

　　正走着，前方一马车在他面前停下，里面的人叫住了他。

　　李元昌掀开窗帘：“太子殿下，怎么独自出门？”

　　“皇叔？”

　　李元昌和李承乾的年纪相仿，李元昌却是长辈。

　　李承乾直接上了马车。

　　他慰问道：“最近怎么样，有些日子不见了。”

　　“还好。”

　　李元昌看着李承乾丧气的样子，感觉并不是很开心。

　　“怎么了？”

　　李承乾只是摇了摇头。

　　李元昌把他送了回去，告别时看了一眼称心。

　　他害怕的低了低头。

　　称心原本是太常寺乐童，善歌舞，也是李元昌送给李承乾的人。

　　··

　　皇宫

　　李世民看着李泰的文章不禁夸赞：“嗯，不错，青雀写的不错，书法也越来越精湛了。”

　　李泰听到父亲的夸奖心里乐开了花，但是嘴上谦虚道：“都是老师教育的好。”

　　听到这句话，李承乾狠狠的看了李泰一眼，这分明就是在内涵他，故意让父亲想起他的不好。

　　李泰借此又说：“儿臣近日也在学习，和文人们一起主编的《括地志》也在进行中。”

　　李泰本人其实也是才华横溢的，他不仅对文学十分精通，所藏书籍甚至和皇室的藏书楼一样多，还写得一手好书法，对书画鉴赏也相当在行。

　　李世民特令在他的府邸设置文学馆，任他自行引召学士。

　　文学馆？

　　李承乾一听这和当年的父皇有何区别？

　　父皇是什么意思。

　　李承乾的心突然慌乱，起来了的时候腿突然软了一下，他看着李泰离开的背影，眼神里浮现了一丝恨意与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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