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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巴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借着打开帐篷换口气向外看去。
帐外两个眼线正一起闲聊,时不时往帐内瞥一眼,若此刻有半点异动,不仅自己会被左贤王猜忌,连刚燃起的查证之心都会化为泡影。
他缓缓展开手掌,将纸条按在膝头的沙土上蹭了蹭,故意让字迹模糊几分,再揉成小团塞进靴筒。
这样即便被眼线搜了身,也只会当是没用的废纸。
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帐子,对着旧部叹道:“左贤王说再攻不下行宫就断粮,可咱们手里这些掺沙的东西,哪有力气打仗?”
这话瞬间勾起旧部的怨气,有人把手中的头盔往地上一摔:“将军!咱们不能再替他卖命了!再这样下去,不等攻下清河坞堡,我们便先饿死了!”
两个眼线听见骚动,立刻走过来呵斥道:“吵什么!王上自有安排,再乱说话军法处置!”
“弟兄们饿急了口无遮拦,我这就劝劝。”巴图适时抬手按住旧部,对眼线陪笑道,“对了,我想亲自去主营问问王上,到底什么时候给粮,总不能让弟兄们空着肚子打仗吧?”
眼线对视一眼,没有阻拦:“我们跟将军一起去,也好帮将军回话。”
巴图心里冷笑,面上却应得痛快:“好啊,有两位跟着,省得我嘴笨说不清楚。”
三人刚走出帐群,巴图就故意放慢脚步,落后眼线半步,用突厥语对身边的亲信小卒道:“先前那藏红花味道甚好,你去寻那两个于阗贩子,问问他们可还有多的,挑好的献给大王。”
小卒会意,等眼线走远些,才贴着帐边的阴影往东侧飞也似地挪走了。
巴图则引着眼线往主营走,一路上东拉西扯说些“旧部难管”的话,故意拖延时间。
另一边,小卒刚跑到土坡下,便被两个兵卒拦住。
他刚要开口,其中一人便道:“可是巴图将军让你来的?”
小卒点头:“将军托我来购藏红花。”
兵卒立刻转身,引着小卒往坡上走。
绕过几丛半人高的野草,小卒看见坡顶蹲着个穿皮袍的青年,正用千里镜观察西侧阵,身边站着的正是刚才见过的阿古拉。
“是巴图将军有消息了?”青年转过头问道。
“将军让我来递话,说想确认藏红花之事,只是身边跟着两个眼线,不方便亲自来。”小卒如实回话。
青年眉头微蹙,转头对阿古拉道:“你同殿下说,巴图已有疑心,但被眼线牵制,让他再等等,我先想办法把眼线引开。”
“我已经来了。”盛闻带着碧儿姬、尉迟苹和几个亲卫赶来。
阿古拉立刻道:“殿下!巴图将军那边有了回应,但身边有眼线,暂时没法脱身。”
“不急。”盛闻对青年勾了勾手指,后者会意,将千里镜递到盛闻手中,“巴图是个聪明人,会为我们拖延些时间。”
“我们重操旧业就是了。”
青年顿时会意,先派个人去主营附近放把火,以坞堡守军偷袭粮囤的名头,左贤王肯定会调眼线去护粮,到时候巴图便能脱身了。
青年立刻叫过两个熟悉地形的牧民,“你们去主营西侧的干草堆,用火箭点火,别烧太大,只需要造出声势就行。”
牧民领命而去,骑着快马往主营方向跑。
帐群里,巴图正被左贤王的人堵在主营门口,似在争辩着什么。
待牧民的身影离去,盛闻放下手中的千里镜,一拳砸在那青年胸口,“宁直你这混账,吃什么长的,怎么高了这么多?”
宁直装模作样地傻笑了两声。
离京之前,盛闻仗着自己胡吃海塞,比宁直高了快半头,眼下过了一年,宁直这小子竟然好像抽条了一样,一眼看过去竟有成年人的身量了。
宁直笑着揉了揉被捶的胸口,侧身让过身后一个肩宽背厚的青年。
青年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着柄虎头刀,见盛闻看来,立刻单膝跪地:“臣镇北侯世子景破蛮,参见殿下!”
“起来吧。”盛闻抬手扶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刀上,“令尊和父皇在坞堡内如何?”
“父亲正带着亲兵守北门,陛下虽未现身,但打探来的消息均无大碍。”景破蛮顿了顿,语气沉了沉,“只是…崔明砚怕是撑不住了,陛下将其俘虏后便日日昏迷,线人所报,近几日咳血不止,如今恐怕只剩一口气了。”
盛闻于心中摇了摇头,若崔明砚身体康健,未被族中的分支子弟夺取了权柄,胜负还未必这样快分晓。
宁直补充道:“崔珩现在就在左贤王的偏营里。这小子先前想借左贤王的人兵复崔氏,给左贤王献了围堡困粮的主意,如今见咱们这边有动静,正暗中联络右贤王与崔氏的旧部,怕是想两头下注。”崔珩表面同左贤王作为盟友,然而他如今所有的羽翼皆被盛闻等人斩断,其余世家姻亲作壁上观,盛闵如今也没法腾出手来帮他。
大约他还不知道宁直已经把草原屠了一遍,他的备用方案右贤王亦排不上什么用场了,盛闻默然,“他现在在哪?”
“在偏营管着些散兵,说是帮左贤王收拢逃兵,实则在偷偷清点粮草,看样子是想趁乱卷些东西跑。”景破蛮接口,“恕臣多嘴,不知家母与家妹近来可好?”
提到景盼旋,盛闻脸上多了几分暖意,他拍了拍景破蛮的肩:“令堂与盼旋一切都好,你先安心在这儿帮宁直,等解了围,我陪你一起去见令尊。”
景破蛮应下,退回宁直身边。宁直接着道:“崔珩昨晚还派人去坞堡找过崔明砚,想让他写封信给崔氏旧部,劝他们投靠左贤王,结果被镇北侯拦了回去。”
“我们的眼线说他已经偷偷备了快马,就等着局势不对就溜。”
崔珩已是孤家寡人,成不了气候,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策反巴图、解坞堡之围。
他看了眼远处的主营,左贤王的旗帜还在风中飘着,仿佛丝毫没察觉身边的人早已各怀鬼胎。
两人有意寒暄,但时下实在没时间给他们拉拉家长里短,三言两语间交换了情报,便各自或坐或趴在地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主营西侧突然冒起黑烟,远远地传来喊叫声:“走水了!走水了!”
阿古拉便如游鱼一般从草从里钻出,他不动声色地绕开巡逻的散兵,不多时便带来一个人。
“巴图将军。”盛闻理了理衣着打扮,站起身,开门见山道,“孤知你对端阳的死因有诸多疑问,左贤王说太子赐死,孤从不用这种西域毒药。”
巴图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心里的疑云散了大半,他远远地见过宁直,此人火速攒起人马,假作被大雍边军镇北候世子打散的小部落,带着牛羊投靠于右贤王。
待得到右贤王信任,又放火点燃牛羊的尾巴,顷刻间将王帐冲散,逼迫右贤王狼狈南下,再收拢草原遗部,已然是这突厥草原上的无冕之王,其名号能止草原上小儿的夜啼。
阿史那阿尔普(左贤王)的后路已被宁直切断,如今这小子才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来解坞堡之围,逼阿史那狗急跳墙。
如今他在这少年面前竟是一副沉默态度,显然这两人中占主导地位的,不是宁直,而是这名不见经传,身穿百兽袍的少年。
少年自称为“孤”。巴图心想,竟是太子亲至,还带着亲卫,显然是有备而来,不是设局骗他。
无需盛闻开口,宁直递来鎏金符的碎片与调查来的种种证据,缺口、刻纹都与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所有疑虑瞬间化为愤怒。
“阿史那这个小人!”巴图咬牙切齿,“我跟着他起兵,本是信了他为端阳报仇的鬼话,没想到他才是真凶!”
“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宁直按住他的肩,“阿史那阿尔普让你带旧部进攻,你便先假意答应,等靠近坞堡时突然倒戈,我们从东侧夹击,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巴图点头,“好,我可这就回阵安排!但我的旧部已经饿了几天,能不能先给些干粮?不然怕是撑不到进攻那日。”
“早给你准备好了。”盛闻看了眼碧儿姬,后者轻轻拍了拍手,立刻有人从驼背上搬下几袋粟米饼,“这是孤的商队带的,让你的人先垫垫肚子,事成之后,朝廷自会再拨粮草补给。”
巴图接过粮袋,对盛闻深深一揖:“多谢殿下!我若不拆了左贤王的阴谋,既对不起…端阳,也对不起弟兄们!”
他抱着粮袋,快步往西侧阵走。盛闻望着他的背影,对宁直道:“等巴图到位,我们就把亲卫分成两队,一队随我去正门接应守军,一队随你绕到左贤王主营后,断他的退路。”
宁直应下,开始清点人手。
碧儿姬则帮尉迟苹调整斗笠:“等会儿开战,你跟在我身边,你的身份特殊,小心别被左贤王的人认出来。”
尉迟苹点头,她等这一天等了数年,大好青春蹉跎至此,终于能亲手揭穿左贤王的谎言,告慰那些被牵连的牧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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