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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刀怒火烧 3
“啪!”
木板一响,说书人枯瘦的手指捋过山羊胡,压低嗓子道:“诸位可听说过灵璧剑派的‘紫金砂’?”他说着手一扬,一块流光溢彩的碎石从袖中滑出,在桌上“咕噜”一滚,嗡鸣声四起,竟是引得一丈之内的铁器震动不停。
说书人手指彩石,声调瞬间拔高,“此物非凡呐!”他捋着胡子,继续道来:“三江城吴家作证,天下第一的‘寒铁刀’就是掺了此砂才能削金如泥,斩断了昆仑伏魔棍!而更绝的是……”他突然俯身,浑浊的眼珠扫过满堂茶客,伸出三根手指,“就只淬了三厘‘紫金砂’,那屑金楼危月燕的翻浪飞空剑,划过咽喉之时……连血珠子都来不及冒!”
突然有人大声道:“听说灵璧剑派遭人灭口,是不是就因为抢夺紫金砂?”
说书人慢悠悠喝下一口热茶,摇头晃脑,满脸神秘莫测,“不可说,说不得啊!”
端午的艾草香仍未散尽,灵璧剑派遭遇灭门惨祸已经传遍了江湖,同时传出的还有“灵璧紫金砂,铸兵兵通灵,医死死复生”的说法。
当载着辰扬等人回程的马车刚到达集灵台附近的镇子时,就被人拦了下来,转而送往湖州。
“……当时我们已经快到旌德县,又出现了几十个杀手,差一点儿就……其中有个杀手临阵倒戈……我们这才得以护着胡姑娘突出重围……”辰扬因伤口疼痛忍不住地抽气,话音断断续续,但他仍然强撑着把话说完。“......再之后,惒王府的府兵来接应,凌掌门他们也、也到了……只是夏师兄他……”辰扬眼眶含泪,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足够了。”桑兔轻轻按在他颤抖的肩上,温声道:“你在洪家庄安心养伤,其他的事我会安排。”
“掌门,等……”辰扬挣扎了一下,拽住了桑兔的手臂,“还有,我听到凌掌门说,好像、好像还差……”
“差什么?”
“程家、程家拿到的证据,都是跟一个、一个叫李什么旗的人有关……但那个人已经失踪很久了……”又是一阵剧痛袭来,辰扬眼前发黑,靠回了床柱。
李……旗……李……旗……桑兔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旌德县、蛊尾门杀手、魈阳门……好像之前遗漏了什么。
*
“咚咚!”门框被急促叩响的瞬间,符容已经旋风般冲进书房,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姜叔!凌霄怎么说?人都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去救……”
话音戛然而止。
姜让缓缓抬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信递了过去。
符容一把抓过信纸,目光只匆匆扫过几行字,心就已经沉到了底。
还是差一步啊。
“又是李旗岷,这人到底藏到哪里去了,会不会早就……”若是已经被杀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那这条线索岂不是永远石沉大海,再也连不起来了。
“不会。”姜让斩钉截铁,“我们的人在找李旗岷的时候发现还有另一批人也在找他,说明李旗岷害怕了,他是自己躲起来的,那他手里绝对有重要线索。”
符容也很快反应过来,“对啊,若是那些人已经杀掉了李旗岷或者拿到了他手里的证据,何必还对程家赶尽杀绝?”
姜让颔首,指着符容手里的信函,“凌霄还说,长公子之前提到可以求助青鸾宫查一查那些银票……”姜让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阵呼喊打断了。
“姜叔,符大哥!”阿甲的呼喊伴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一个踉跄扑在门框上,气喘吁吁地,“青、青鸾宫……”
“青鸾宫的马车到门口了!”跟着一同跑来的陶李帮阿甲顺着气,替他把话说完。
“是你们?”符容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姑娘,甚是惊喜,“猫儿,伤都好了没?”
猫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符大哥的救命之恩,猫儿这辈子……”身旁的锦儿也跟着跪下。
“快快起来。你们怎么来了?”符容赶紧将两人拉起,“魈阳门已经被灭,往后也不用再担心会找你们麻烦。”
“多谢符大哥,我们在青鸾宫很安全,这次是兔姐姐让我们过来的。”
“小兔她……”符容眼神一黯,说不下去了。他在玉衡山庄时对桑兔说了很重的话,实际上他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也失望透顶呢!他没有能力保护好自己的兄弟,连他的伤……也束手无策。
“兔姐姐让我们来跟你说一件事。”猫儿握着身旁锦儿冰凉的手指,将她往前轻轻一推,“锦儿姐,还是你自己说吧。”
“我……”锦儿的唇瓣已被咬得发白,深呼吸几次,终于开口道:“齐立,就、就我毒死的那个人……”她的声音微微发着颤,“他有次吃醉酒,说他本姓李,还说他日后必能飞黄腾达,因为他手里有一样东西连东宫都要忌惮几分……”
符容呼吸一滞,顿时遍体生粟,难道说……
“……我逃了,没有再回魈阳门……因为这个……”锦儿抖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褪色的布包,里面一层还用油纸仔细裹着。“这个是我从齐立那里偷出来的,一直没打开过,还以为是银票什么的,直到桑兔姑娘来找我……”
去年初秋,桑兔在山道中意外救下一名叫倩儿的歌姬,也就是魈阳门的锦儿。钟问策当时就让符容派人去查过。他们是查清了锦儿的来历,却始终摸不透那个叫齐立的富商。而且在他死后不久,齐宅就散尽家仆,屋舍也被他夫人一把大火都烧光了。后来洄溯阁人手不够,也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真真是......
天意从来高难问,谁曾想,柳暗花明此时现。
符容喉咙发紧,红着眼眶接过布包,转身交给了姜叔。
是夜,闷热潮湿,钟楼的更声在薄雾中显得格外沉重,两条人影悄悄离开了苦昼园。
符容打量着四周,压低斗笠,示意武郸跟上。衣摆轻巧地拂过墙角,靴底碾过暗巷时溅起轻薄的尘土。
“符堂主……”武郸忍不住问道:“就我们俩人,会不会……”
“宜早不宜迟。”符容将怀中的布包按得更紧了些,“待那些盯梢的人反应过来就来不及了。”
武郸吞下口水,他想起这段时间园子外那些突然多起来的贩夫走卒,明里暗里不住地往院子里张望。“那这里怎么办?”他们俩去送东西,园子里剩下的人,老的老,小的小,万一那些人突然发难……武郸打了个寒颤,不敢细想。
符容脚下不停,夜幕中他的侧脸绷得冷硬。“有姜叔坐镇,若事情紧急,他们会通过书房的暗道撤离,况且吴捕头的人就蹲守在豆花铺子,暂时不会有事的。”符容口头上安抚着武郸,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可是现在最后一支箭已经离弦,没有回头路,也不能回头。哪怕跌落半途,至少,尽力了……
当船橹破开水面,周家的快船顺利离开扬州的码头后,符容终于松了半口气。他望着天默默地祈祷,老天爷啊,如果你真的有眼,就给个提示吧!
“符堂主!”武郸突然喊了一声,“那边冒烟的,是不是……”他指着福康大街的方向,哭出了声。
符容眯起眼,远处火光渐渐高涨,夜空中闷雷阵阵。难道这就是天意么?是无名孽火招致祸端?还是隔岸观火告诉他已远离险境?若是悬河泻火大吉之兆,那就最好了……鼻尖似乎嗅到了夜风卷来的焦糊之味,大颗大颗的雨点像龙王吐息般灼热,符容哭笑不得——若真是老天爷给的答案,那这答案未免也太烫人了些。
当吴向收到消息带队赶到苦昼园的时候,火焰已经被突降的暴雨浇灭了大半,雨水混着灰烬在青砖上淌成蜿蜒的黑河,零星几处还在冒着烟气。
“头儿!”一名捕快从大门冲出,看到吴向便急急说道:“书房里全、全是尸体!”
“走!”吴向踩着黑水冲进园内,书房的位置只剩个烧焦的框架,蒸腾的热雾里油气混着火硝味刺得他鼻腔生疼。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把火油浇透了每根房梁。
还未进入屋内,他就闻到了皮肉烧灼的腥味,仔细一看,六具尸体蜷缩着,皆是呈现出向外爬的姿态……吴捕头捏紧了拳头。
捏紧拳头的还有此时的姜让。当他看到来人的面目时,几乎就要跳起来了。“……桑兔姑娘,怎么是你?”
“姜叔,好久没见。”桑兔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些杀手鬼哭狼嚎的叫喊声,令人毛骨悚然。她暗暗抽抽嘴角:姜果然是老的辣!
话说回三个时辰前,苦昼园内。
符容和武郸刚离开,姜让就召来阿甲和小李,让他们带着园子里所剩不多的几人通过书房的密道转移。密道是上次阿甲被劫走后新开辟出来的,洄溯阁里知道的人也不多。
“姜叔,没人了,我们也走吧!”阿甲和陶李一人一边扶着轮椅,却发现怎么也推不动。阿甲侧头一看,“哎呀,姜叔,您忘记松手啦!”
姜让叹了口气。阿甲呵呵一笑,却发现仍是推不动轮椅,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姜叔?”
“阿甲,小李……”
姜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严肃,但是似乎还夹杂着其他的东西,而正是这个其他的东西让阿甲和小李不由得一阵心慌。
“……你们走吧。”姜让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阿甲跳到姜让面前,大声道。
“对,一起走。”陶李也跟着喊了一句。
“好孩子,你们听我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的路还很长,带着我只能是拖累。”
阿甲眉头紧皱,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传来了微弱的铃铛声,有人闯入苦昼园。
“快,你们俩先下去然后接住我。”姜让轮椅一转,率先滑到了密室口。
阿甲和陶李听惯了指挥,没有二话立即跳下逃生道,但是当他们向着姜让伸出手时,石门却突然闭合了。
“姜——!”阿甲和陶李的声音被阻断在石门之后。
姜让没有任何迟疑,他滑到书桌前捏起了半根蜡烛,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东西放在腿上,滑着轮椅来到墙角,伸手一拍,墙角暗格弹开的刹那麻绳垂落。
姜让将麻绳缠在腕上,另一手捏紧蜡烛,身后的石缝间似乎还传来少年的哭喊。他咬咬牙定下心神,屏息凝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百步,
十步,
来了!
当杀手破开房门,寻着火光朝他这方冲来时,姜让用力拉动麻绳——
哗啦啦……
房梁瓦罐倾覆,火油淋透黑衣的刹那,他掷出手中的火雷——
轰!
爆炸的气浪掀翻轮椅,姜让趴伏在地,他的身上也溅到了火星,正在外袍上蔓延。他看着杀手的身影在火光中翻滚,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身后的石门竟被打开了,姜让感觉到自己正被一股大力往后拉去,他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人点了穴,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是阿甲的声音……待他再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嘟嘟嘟”门被敲响。
“进来。”姜让攀着床沿将自己撑起。
门开了,他转头看去,五指瞬间捏紧。
“……桑兔姑娘,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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